軍帳之中燭火搖曳,微風習習。曼國的初秋比祈國來得更冷幾分,慕容茹煙依偎在赫連隆城寬厚的懷中取暖,心中萬千思緒涌動,當初,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場戰事,竟斷斷續續焦灼了三年,而自己,亦陪伴在赫連隆城的身邊整整三年。
“赫連。”慕容茹煙徐徐喚着。
赫連隆城輕聲答應着,將懷中佳人又摟緊了一分。慕容茹煙對她有情,他又豈會對她無意。初初見她,他便心生漣漪,奈何造化弄人,她卻身不由己進了祈國皇宮,本以爲今生無緣,誰知輾轉一圈,她竟又回到自己身旁。
如果說之前只是郎情妾意,那這三年可謂是刻骨銘心。勝,她喜上眉梢,敗,她頹然淚下,無論何時,赫連隆城只消一回首,便能看見一臉清風和暢的她。
“煙兒,謝謝你。”
慕容茹煙心頭一暖,赫連隆城向來不是善於言辭之人,但往往是這樣的人,兀得說出一句肺腑之言,纔會讓人感動得痛哭流涕。慕容茹煙本以爲自己重獲新生,再不會託付真心,向來以柔情作刀劍殺人於無形,可面對冷清風,慕容茹煙那鐵石心腸終究被融化得盈盈如水。
想着一雙玉手環過赫連隆城的腰間,“你我之間,說這些難免生份了吧。”
赫連隆城臉色微冷,“煙兒,再過幾日,我便要率軍攻打姜城了。姜城,是從曼國進入祈國的必經之地,墨桑桑定會派重兵把守。”
慕容茹煙微微頷首,蹙眉沉聲說道,“赫連,姜城自古乃兵家必爭之地,我們勢必要拿下它。”說着面露擔憂之色,“只是……不知是否已經到了時機?”
赫連隆城一臉肅然,並未迴應,只皺眉望着軍事戰略圖。
慕容茹煙見他專心致志,知趣地退出帳去,又匆匆進了伙房爲赫連隆城熬薑湯。曼國的秋煞是蕭索,而赫連隆城又不善照顧自己。慕容茹煙生怕他感了風寒,這幾日天天耳提面命,每日都喂他喝一碗薑湯水。
慕容茹煙擼起袖子,手中掌勺不住攪拌,心裡卻仍在想着攻取姜城一事,黛眉不覺蹙起。
這麼思索着也不知熬了多久,慕容茹煙只覺得四下姜味和糊味融雜在一起,將她圍了個水泄不通。
慕容茹煙匆忙熄了柴火,正忙活的不可
開交,兀得聽見一聲輕柔的呼喚,“煙兒。”
慕容茹煙還未應他,只見赫連隆城掀簾而入。慕容茹煙心中窘迫,手上也跟着不利索,竟生生地碰到了滾燙的瓦罐之上。
慕容茹煙疼得“嘶”了一聲,尷尬擠出幾分笑意,“毛手毛腳的,叫你見笑了。”
赫連隆城一臉鐵青,大步流星走了過來,輕柔拿起慕容茹煙紅腫的手放入冷水之中,“怎麼如此不小心。”
慕容茹煙只覺得那水涼得徹骨,可赫連隆城的語氣,卻比那水還要冰冷。心中不悅,她根本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了赫連隆城。終究還是強笑道,“赫連,今個兒你可算躲過一劫,這薑湯你是不用喝了。”
赫連隆城臉色稍緩,徐徐道,“今個兒不喝薑湯,陪我小酌兩杯可好?”
慕容茹煙一愣,赫連隆城今日是怎麼了,如此陰晴不定。
赫連隆城見她猶豫,微微搖首,正欲離去,卻聽見慕容茹煙爽然一笑,“好,今日便與你一醉解千愁。”
赫連隆城回首,望見一臉燦然的慕容茹煙,一時竟有些癡了。慕容茹煙平日鮮有喜形於色之時,令人望而生畏,而她一笑,傾城,再一笑,傾國。如此傾國傾城之笑,赫連隆城真真有些招架不住。
慕容茹煙見赫連隆城直勾勾盯着自己,臉上不覺緋紅,微微低頭不語。
赫連隆城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忙輕咳一聲,“好,好,不醉不休。”說着便和慕容茹煙一同回了軍帳。
赫連隆城身材壯碩,平日可謂是千杯不醉,可今日三兩杯下肚,赫連隆城便已是醉眼惺忪。世人都道醉酒傷身,將這千古罵名推脫給酒,可殊不知酒不醉人人自醉,不過是世人搶着買醉罷了。
“煙兒,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慕容茹煙倒是清醒的很,笑盈盈望着微醺的赫連隆城,微微搖頭,“我不知道。”
赫連隆城淺然一笑,怔怔望着眼前佳人,“謝謝你。”
慕容茹煙本以爲她要說出什麼感人肺腑的話,聽到赫連隆城半晌吐出這麼一句,心裡多少有些失望,悶着頭也不迴應赫連隆城。
赫連隆城又道,“煙兒,我從未想過,能與你在我曼國土地之上把酒言歡。”
慕容茹煙捂嘴笑道,“你可還記得當初我們是如何相識的?”
“此生難忘。”赫連隆城眼中泛起波瀾,陷入無邊回憶之中,“當初,我遭人追殺,走投無路,是你救了我。”
慕容茹煙道,“當初我不過隨手撿回來,”擡眼看見赫連隆城一臉陰沉,又笑着接道,“誰知竟撿回來的竟是和氏璧。”
赫連隆城笑道,“也是難爲你了,那時我渾身鮮血淋漓,人人避之不及,沒想到你竟會出手相救。”
“或許真是冥冥之中你我有緣。”慕容茹煙輕聲說道。
兩人又接連喝了幾茶碗酒,赫連隆城兀得輕嘆一口氣,“當日瓊華宴上,皇上將你賞給墨璃,我卻並未出言阻止,你可曾怪過我?”
慕容茹煙輕輕搖頭,意識也多少有些迷離,“身處異國,你又怎能肆意妄爲?”
赫連隆城努力張開一雙星眸,灼灼打量着面泛桃花的慕容茹煙,“煙兒,你最懂我。”
慕容茹煙心中一顫,苦笑說道,“是啊,我懂你。所以我便不能再像從前那般做自己。我可以對宇文若夕,對雲亦書,對墨璃,對墨桑桑狠心……”說着眼中淚光盈盈,“可偏偏對你,我卻再也無法狠下心來……”
“對着自己夫君狠不下心也是自然。”赫連隆城調侃笑道。
慕容茹煙卻並未發笑,只是溫柔望着赫連隆城道,“我復仇心切,行事心狠手辣,又攻於心計,你可曾怪過我怕過我?”
赫連隆城望着哭成淚人的慕容茹煙,心中一陣心疼,這些年,他眼見着她的毒辣手段,她的雷厲風行,可他知道,她其實很孤獨,她其實也想要一個肩膀依靠。
赫連隆城想着小心翼翼將慕容茹煙攬入懷中,“煙兒,我從未怪過你怕過你。你的狠心,你的決絕不過是你的僞裝,我知道你心裡的苦,那些人是罪有應得。”說着語氣愈加輕柔,“不過,現下你已在我這裡,大可不必帶着那些僞裝和防備,倘若倦了,倒頭就睡便好。”
慕容茹煙輕輕點頭,隨即閉上雙眸,渾身一軟,便在赫連隆城溫暖的懷中睡了過去。
帳外秋意濃濃,帳內柔情似水,一生一世一雙人也不過如此。千古亂世,秋意蕭索,冷的是天氣,而暖的卻是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