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若是皇上忘了怎麼辦?”靈溪郡主顯然不滿意豐紫昀的做派,“你就是懦弱。我聽說那張蒼北死了皇上當場賜下諡號並命國醫館院判姚燕語過了年後送他的靈柩回祖籍安葬。可爲什麼我們家老爺子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被擡了回來?這可是堂堂當朝一品宰相!難道還不如一個國醫館的院令?這讓我們的臉往哪裡擱?”
“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豐紫昀在去領屍首的時候已經在皇上那裡碰了一鼻子灰了,此時只願息事寧人,趕緊的把老爺子的喪事料理完了再說。
靈溪郡主冷笑道:“你就是懦弱!這事兒也不用你管了,我回燕王府問問再說吧。”
豐紫昀從小在父親的蔭庇下長大,讀書,做官,大小事情都沒做過主,後來又娶了靈溪郡主,郡主府那邊的事情更輪不到他說話,如今被稀落一句‘懦弱’也無可辯駁。
見丈夫沒什麼異議,靈溪郡主便拿定了主意等會兒空了回一趟燕王府。
這日一早衛將軍自然是忙碌的,天不亮就起身,早飯沒吃就帶着人出府去了。現在滿大街都是難民,他得配合錦麟衛負責雲都城的治安。
姚燕語比他還忙,將軍前腳走她後腳便起身了,洗漱更衣後立刻坐車進宮,皇上的身體安康是大雲朝是否能穩定的關鍵,她一刻馬虎不得,早點都是在車上用的。
事實證明有個懂醫的妻妾是多麼幸福的事情,經過素嬪一晚上精心的照料,皇上一覺醒來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據說還吃了兩塊桂花糕喝了一碗珍珠米粥。
姚燕語進殿來叩頭請安畢,上前診脈後,再次叩頭:“皇上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了,這是這幾天飲食清淡些就好了,湯藥也無須再用。”
素嬪忙微笑道:“這可好了!皇上今天早晨還說煩了那些勞什子湯藥呢。”
皇上卻沒有喜色,只擺了擺手命素嬪等人退下。素嬪福身退下的同時,把屋裡的宮女太監們都帶走了。
姚燕語面色肅整從容的跪在地上,心想該來的總會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自己不過就是一時貪便宜用了恆王的莊子罷了,難道皇上會強加個謀逆的罪名在自己的頭上?
皇上不說話,姚燕語也不敢吱聲,大殿裡一時安靜下來。唯有旁邊鏤花銅鼎裡的銀絲雪碳靜靜的燃燒着,偶爾嗶啵輕響。良久,皇上沉沉的嘆了口去,問:“你來的時候看見外邊怎麼樣了?”
姚燕語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回道:“回皇上,雲都城裡除了公侯世族的百年老宅能經得住這場浩劫之外,民宅民房十有*全都倒塌了。臣進宮的路上除了天街有衛兵把守沒有人敢靠近之外,大街兩旁全是偎在一起取暖的災民。”
皇上臉上的表情如古井般不見一絲波瀾。姚燕語的話自然沒有誇張,但皇上卻也早已經料到會是這樣的景象。他不是輕狂少年,地震這樣的事情他也曾經歷過,雖然那是他帝王生涯中最不願意回憶的一段。
“你是不是有些慶幸呢?”皇上的聲音有些冷,低頭看過來的目光也猶如實質,讓姚燕語的後脖頸子一陣陣發涼。
姚燕語緩聲回道:“回皇上,自從災難降臨一來,臣不敢說心痛難當,但也是寢食難安。”
“可這樣一來,朕就暫時不會追究你跟恆郡王私下勾結的事情了。而且你身懷醫術,朕的萬千子民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朕還要仰仗你的通天醫術來救治子民,如此,你難道不覺得慶幸麼?”皇上說完之後,淡淡的冷笑了一聲。
姚燕語微微頓了頓,方開口說道:“回皇上,臣並沒有。”
皇上淡淡的哼了一聲,顯然是不信,卻也耐着性子等姚燕語辯駁。
姚燕語便道:“臣乃習醫之人,人家都說,醫者父母心。臣自問年輕,並不懂得父母之心是什麼樣的,但臣卻不願看着那些百姓們受傷痛之苦,所以臣自當竭盡全力爲他們醫治。”
皇上依然不說話,盤膝坐在榻上,一雙深邃的眼睛看着前面,目光虛無沒有焦點,顯然是在思考着什麼。
姚燕語接着說下去:“至於臣與恆郡王私下勾結圖謀叛逆之事,臣自問不是狼心狗肺之人,皇上對臣恩同再造,沒有皇上,臣總有天大的本事也不過是一介女流,只能在閨閣裡繡花,哪裡有今天的一切?臣承認,當初恆郡王說可爲臣提供一所莊子做玻璃場的時候,臣是有了貪財的小心思。可臣也是萬般無奈。玻璃場炸爐致使周圍的百姓無辜死傷,臣愧疚萬分,自然不能再從城內建場。然城郊的農莊臣又買不來。”
“恆郡王的提議可謂雪中送炭,臣只以爲這無非是兩家合夥做點生意,況且生意之事,自有下人打理,臣連賬目都不過問。恆郡王貴爲王爺,自然也不理會這些俗務。所以,臣自那次見過王爺一面之後,便再無往來。皇上千古聖君,明察秋毫,臣但凡有齷齪之事也必然躲不過皇上的法眼。臣並無僥倖之念,是以也沒有慶幸之感。”
“你倒是會狡辯!”皇上這句話幾位平淡,倒是少了之前的怒氣。
姚燕語又磕了個頭,恭敬地回道:“臣不敢。”
“起來吧!”皇上說着,擡手端起茶盞來要喝茶,卻發現茶水早就冷了,便又放回去。
姚燕語起身後,伸手拿過茶盞把裡面的冷茶倒進旁邊的掐銀絲的銅鑄痰盂裡,令拿了素嬪早就備好的養生茶包衝了一杯,雙手遞上去。
皇上接過養生茶來,輕輕地啜了一口,看了一眼榻前的矮凳,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坐吧。”
姚燕語趕緊的謝過皇上恩典,方在矮凳上坐了下來。
“朕今天早晨收到了加急奏報,雲都城方圓三百里皆收到了天災的洗劫,方圓五百里皆不安生。只有五百里外稍感震顫,幸沒有房屋坍塌現象,也沒有百姓傷亡。”
可是,大雲帝都乃是最繁華的所在,人口密集,富商貴族更是雲集至此,方圓五百里內的人口往少了說,三四十萬總是有的。按照地震發生的時辰看來,說是死傷無數,哀嚎遍野一點也不誇張。
“而且,雲都城的災難不是最厲害的。”皇上說着,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走到紫宸殿西牆壁上掛着的那副大雲國輿圖跟前,擡手指在一個點上,緩緩地說道:“死傷最多,損失最重的地方在這裡。”
姚燕語早就乖乖的跟過去,看着泛黃的絹圖上濃重的兩個小字——濟州。
“臣願意挑選國醫館的醫女過去救治受傷的百姓,請皇上恩准。”明知道皇上這是畫了個圈,姚燕語也是義無反顧的往裡跳。沒辦法,不跳的話,皇上會逼着跳的,還不如主動些,給上峰留個好印象。再說,她也的確在這京城裡呆煩了,想出去透透氣。
從皇宮裡出來,姚燕語一路看着大街上的悽慘景象,便去了姚府。她明日就要離京去濟州,今天說什麼也得過來打聲招呼。
宋老夫人是個很神奇的老太太,經過這場地震,她不但沒受驚嚇沒有病倒,反而更精神了。
她比王夫人還幹練,坐鎮家中,指派家裡的奴才們這樣那樣,竟也是井井有條。反觀王夫人倒是受了風寒,身上發熱,躺在牀上不敢起身。
姚燕語回來,自有家人報進去,寧氏忙迎了出來,挽着姚燕語的手上下打量過後,才嘆道:“之前聽你哥哥說你安好無恙,我們到底還是掛念的,今日見妹妹果然毫髮無傷纔算是放了心。只是……怎麼這形容如此憔悴?”
姚燕語笑道:“我就是累的。嫂子不出門不知道,這外邊滿大街都是災民難民,國醫館裡的院子裡都擠滿了,輕傷重傷,風寒痢疾,無所不有。真真要把人給累死了。”
“快些進屋吧。”寧氏對此事也是萬般無奈,只得吩咐身邊的雪蓮:“你去廚房親自燉一盅山參雞湯來。”
進了家門自然要先去給老太太請安,宋老夫人見了姚燕語又拉着感慨了一回,說她這輩子經歷過三次地震,就數這回最玄。
寧氏怕老夫人說起來沒完,便在一旁提醒道:“正好二妹妹回來了,太太躺了這幾天吃藥也不見效,倒是請二妹妹過去給太太瞧瞧吧?”
宋老夫人幽幽的嘆了口氣,連連搖頭:“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偏生這個時候你們母親病倒了!這府中裡裡外外的還得我老婆子操心!幸虧還有燕丫頭,也合該你母親少受罪。對了——你三妹妹傷到了胳膊,我已經派馬車去接她回來了,好歹你吃了午飯再走,等她來了給她瞧一瞧。年紀輕輕地,可別落下什麼毛病。”
姚燕語聞言忍不住擡頭看寧氏,寧氏淡淡的笑了笑,應道:“一切都聽老太太的。”
從老太太那裡出來,姚燕語因問:“老太太現在出來主理家務了?”
寧氏無奈的笑道:“不然呢?太太的病來勢洶洶,總不能爲了這些小事而誤了身子。說不得還是先養好了再說。家裡這些事情也無非是些亂七八糟的雜事。況且現在這種情況,到處人心惶惶的,老太太出來鎮一鎮也沒什麼不好。”
姚燕語自然無話可說,便隨着寧氏來給王夫人請安。
一日一夜的勞累,加上外感風寒和驚嚇,王夫人果然病的挺重。不過再重的風寒在姚燕語這裡也不是什麼難事,只需半柱香的功夫,便是針到病除。
收針後,王夫人命丫鬟把自己扶起來靠在枕上,問姚燕語:“那天你父親回來,我恍惚聽見他說了一句話,也沒怎麼聽真切他就累的睡了,說是皇上因爲你們夫婦跟恆郡王的事情惱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這懸了幾天的心了,又不敢問你父親。”
姚燕語便把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又道:“本來就沒什麼事情,只不過被那些人揪住不放,非要扣一頂大帽子,皇上偏生在氣頭上,也就信了三分。所以才怒了。不過近日女兒進宮給皇上診脈,已經把事情辯白清楚了,皇上應該不會再拿此事說話了,太太放心吧。”
王夫人嘆了口氣,說道:“皇家之事,素來是要萬分小心的。這事兒是你欠考慮了,纔將把柄遞到人家的手裡。你呀!還是年輕。”
姚燕語忙道:“太太說的是。經此一事,女兒以後必然萬分小心。”
王夫人又叮囑姚燕語一些話,寧氏只在一旁作陪安靜的聽着。沒多會兒功夫便有丫鬟進來回道:“太太,二奶奶,三姑娘回來了,馬車已經進了大門。”
聽了這話王夫人便有些厭煩的揉了揉眉心。寧氏忙道:“太太說了這會子話,該是累了。且先躺下休息一會兒,等吃飯的時候,媳婦和二妹妹再過來吧。”
王夫人閉着眼睛輕輕點頭,寧氏和姚燕語起身要走,王夫人忽然又說道:“燕語,雀華那孩子是十二分的不懂事,這也怪我沒教好她。可說到底她還是你父親的骨肉,如今她傷了腿,你若是能幫她醫治的話,也算是替你父親分憂了。”
“是。”姚燕語欠身應道:“太太的話,女兒記住了。”
寧氏無奈的抿了抿脣,看丫鬟拉了被子給王夫人蓋好,方牽着姚燕語的手出了王夫人的臥室。
家裡的婆子把斷了腿的姚雀華擡了下來送至她之前的小院裡,田氏便蠍蠍螫螫的跑過去,抱着女兒的腿一邊哭一邊哽咽着嘮叨,說老天爺不開眼,爲什麼偏偏砸了姑娘的腿,要砸也該砸她的腿,她活了一把年紀了早就夠本兒了,很應該替姑娘受這一劫云云。
姚雀華本來腿骨被砸斷了就疼的死去活來,又聽田姨娘這般哀嚎哭喊,心裡便一陣陣犯堵,因沒好氣的說道:“姨娘這是做什麼?我又沒立刻死了!姨娘放心,就算我瘸了,以後也有辦法給你養老,快收起你那眼淚來吧。”
田氏只得拿了帕子抹淚,外邊有丫鬟請安的聲音:“給二奶奶,二姑奶奶請安。”
姚雀華一怔,忙低聲吩咐田氏:“二姐姐來了!你快些!”至於快些什麼,做什麼要快些她卻說不出來,只是心裡覺得發慌,一時間就這樣說了。
田氏忙應了一聲,起身迎至門口:“二奶奶來了,二姑奶奶好。”
“三姑娘怎麼樣?”寧氏一邊問着一邊進門。
“二嫂子和二姐姐來了!快請坐。姨娘,叫丫鬟倒茶啊。”姚雀華一條腿幫着木板靠在榻上,還不忘殷勤招呼,又歉然道:“我行動不便,沒辦法給嫂子和姐姐見禮了。”
姚燕語看她在莊子上住了這些日子,行事做派倒是大方了些,心想太太派去教導的嬤嬤果然有手段。
寧氏也微微笑道:“一家人何須那麼客氣。正好二妹妹剛給太太瞧了病,太太記掛着你,便讓我們兩個過來瞧瞧。你的腿到底怎樣?要不要你麻煩你二姐姐再給你瞧瞧?”
“來的時候村子裡的郎中給接過骨了,只是疼的厲害。二姐姐若是有吃了不疼的藥,我求兩粒。”
姚燕語微笑道:“止疼的藥會延緩骨傷的癒合,如果你還能忍的話,儘量不要吃。”說着,伸出手去要給姚雀華診脈。
姚雀華忙把袖子掀起露出雪白的手腕。姚燕語擡手給她切脈,細細的診斷了一會兒後,方道:“有點小風寒,家裡有我送來的銀翹丸每日飯後吃兩粒,多喝白開水。茶水暫時不要喝了。”
姚雀華忙欠身道:“姐姐的話妹妹記住了。”
姚燕語便道:“沒什麼事了,我也得走了。”
姚雀華忙挽留:“姐姐再坐會兒。”
“不了,我還急着回去,家中事務繁雜無章,且需要我去料理,你且養着吧。”姚燕語不願多說,便起身告辭。
田氏端着一個托盤進來,見姚燕語要走,忙道:“二姑奶奶且吃杯茶呀!”
“不了。”姚燕語微微一笑:“我還有事。”
田氏看她們姑嫂二人並肩離去,便把托盤轉手交給丫鬟,擺擺手不耐煩的說道:“都下去吧。”
姚雀華原本想着姚燕語能用她那神奇的醫術給自己除了這病痛去,卻不料也只是說了幾句便宜話就走了,一時間心裡煩悶無比,便靠在榻上發呆。
田氏湊過去,低聲說道:“姑娘還不知道吧?”
姚雀華懨懨的問:“不知道什麼?”
“那豐宰相在地震那晚被砸死了。皇后娘娘幾次昏過去,一條命也去了大半兒。這豐家喲!好日子怕是到頭咯!”田氏說着,還不忘砸了砸嘴巴,連連搖頭。
“你說什麼?!”姚雀華頓時坐直了身子,一把抓住了田氏的手,“皇后娘娘的事情是亂說的嗎?!”
“誰敢亂說!”田氏嘆道:“我是聽太太房裡的人說的!這事兒十有*假不了!你且看二姑娘的神色便知道了!若不是因爲皇后娘娘病重,她能是一臉的憔悴麼?聽說她這會兒也是剛從宮裡回來呢。”
“那……那……他們府裡的其他人呢?”姚雀華臉色蒼白,竟比地震時被砸了腿還難看。
“其他人?其他人該幹嘛幹嘛唄!”田氏對豐宰相府沒什麼好印象,在她看來,跟老爺作對的人都該去下地獄,“哦,聽說他們家老太太也快不行了。”說完,又自顧笑起來,“就這一點比起來,咱們家老太太可比他們家老太太強了百倍。”
姚雀華暗暗地吁了一口氣,心裡默默地想着幸虧那人無礙!若不然自己這條殘命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又轉念一想,他們家遭瞭如此大難,他還不知道傷心成什麼樣子呢!
田氏見姚雀華不說話,便又嘮叨起來:“姑娘這次回來多虧了老太太,現如今太太病了,老太太重新出來理事,才一句話叫人把姑娘接回來。姑娘現在行動不便,但到底也該有人去老太太跟前問安。不如叫杏兒跟我過去一趟吧?”
姚雀華根本沒聽見田氏說的什麼,只點頭說好。
田氏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還只當是她在莊子上受苦受的過了,心裡自然把這筆賬又記在王夫人頭上,便帶着杏兒去見老太太說話。
姚雀華靠在榻上,心裡卻翻來覆去的想,也不知道宰相府出了這等大事,家裡會不會派人去弔唁,又轉念一想,就算派人去弔唁也是寧氏的事情,自己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是不可能出門的,何況腿還斷了!想到這些,她不禁狠狠地捶了自己的傷腿一拳,暗罵自己沒用,爲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被咋斷了腿。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出去一趟,一定要見見他!這個瘋狂的想法一旦從心底鑽出來,便不可遏制的瘋長。姚雀華像是魔怔了一樣,絞盡腦汁想着該找怎樣的藉口出府,該以怎樣的方式去見豐少琛,見到他又該如何安慰他,如何表達自己心裡的傾慕之情。不自覺的,她已經是臉頰飛紅,心裡便如着了火一樣的難熬難耐。
且說姚燕語從姚雀華那裡出來跟寧氏回房,隨便吃了幾口飯便匆匆告辭,想着先去國醫館看看,然後再回府收拾行裝,明天便可上路去濟州。熟料她的馬車剛從姚府門口的巷子出來便遇到了雲琨和衛章二人並轡而行。
趕車的田螺見了自家將軍趕緊的下車勒住馬繮繩,行禮問好。
衛章看見是姚燕語的馬車,便已經翻身下馬行至近前,掀開車簾子往裡看。姚燕語朝着他微微一笑,說道:“好巧,居然在大街上遇到了將軍。”
“你這是要去哪裡?”衛章低聲問。
“想去國醫館看看師傅和那邊的災民,然後回家。皇上命我明日去濟州,我得早些回去收拾行裝。”
“去濟州?!”衛章的眉頭頓時皺成了疙瘩,濟州是最嚴重的災區,皇上怎麼能讓一個弱女子去濟州?太醫院裡養的那些爺們兒都是木頭嘛?
姚燕語伸出手去輕輕地撫過他冰冷的臉頰,低聲嘆道:“皇上肯不再追究我們和恆郡王之間的事情已經是極大的恩典了。再說,我自己也想去重災區看看。京城這邊畢竟有那麼多太醫在,還有皇上也在,百姓們必然吃不了多少苦,而濟州那邊更需要醫官。”
“且不說這事兒,你先跟我走一趟。”明天她就要走了,堂堂鋼鐵漢子此時的心裡竟然生出一股酸澀的不捨來。剩下這半天的時間他實在不想跟她分開。
“去哪兒?”姚燕語納悶的看着衛章上了馬車,然後對着外邊的雲琨打了個手勢。
衛章一把拉下車簾子把外邊的寒風隔開,轉身把人摟進懷裡,方低聲應道:“到了就知道了。”
姚燕語無心再問,只軟軟的靠進了他的懷裡。
“非去不可嗎?”衛章摟着她的腰身低頭輕吻她的脣角,火熱的氣息拂在臉上,小心翼翼又戀戀不捨。
“我在皇上跟前跪了總有半個時辰呢!”姚燕語低聲撒嬌。
“腿疼?”衛章的大手立刻敷上她的膝蓋,五指併攏輕輕地揉着。
許是太累了,許是馬車顛簸的太過均勻。姚燕語靠在衛章的懷裡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馬車行至錦麟衛的督撫司的門口停下來,雲琨上前敲了敲車壁,衛章掀開車窗簾子給了他一個“你先進去”的眼神。雲琨藉着車窗的縫隙看見靠在衛章懷裡睡着的姚燕語,劍眉一挑,抿嘴笑着轉身離開。
衛章摟着姚燕語靠在車壁上等了一會兒,見懷中人始終沒有醒來的跡象,便暗暗地嘆了口氣,扶着她往一側慢慢地躺下,想要自己先去把公務處理完了再同她回家。
熟料懷裡的人是躺下了,她的手卻一直攥着他的衣襟,衛章起身的時候被拽了一把,低頭看見那隻緊緊攥着自己衣襟的手,一顆鋼鐵之心頓時化爲繞指柔,軟的拿不成個兒了。
衛章輕輕地嘆了口氣重新把人抱進懷裡,又低頭在她的額角上輕輕地吻了幾下,拉過自己的斗篷把人裹好,自己也閉上了眼睛。
雲琨不好打擾人家伉儷親密,只得自己進了金鱗衛督撫司的大門後直接去了刑堂。這會兒他和衛章是奉了誠王爺之命過來審訊那個叫富春的狗奴才的。
卻說那晚姚燕語提醒韓熵戉富春有問題,韓熵戉派了個親兵去暗中盯人卻被他發現,這狗奴才居然假意出逃引得那親兵追至宮苑之外暗下殺手。幸虧韓熵戉不放心,另派了四個錦麟衛暗中跟着那個親兵。
饒是這樣,也是損失慘重。韓熵戉派出去的五個親兵死了兩個,一個重傷,兩個輕傷,纔算把這個狗奴才給捉住了。
如今這狗奴才被韓熵戉悄悄地關進了錦麟衛的刑獄裡,刑訊師對他嚴加拷問卻沒問出一點有用的東西來,誠王爺怒了,纔派雲琨和衛章兩個人過來並放下了話,若是今天再審不出個所以然來,讓他們兩個就別回去了,跟富春這狗奴才一起帶刑獄裡呆着,直到這狗奴才招供爲止。
錦麟衛的刑訊師狠名在外,但其實刑訊的手段也無非是那麼多,每一套刑具都是以讓犯人疼痛難忍爲主。但天下間就是有這樣的硬骨頭,任憑被打的遍體鱗傷,依然不招供一個字。
雲琨在刑訊室裡看了一會兒,見富春不但不招供,還反咬一口說錦麟衛嚴刑逼供,屈打成招,濫殺無辜,世子爺心裡這口火着實憋得難受,當即便抽了佩劍要砍了這狗奴才的腦袋,幸好旁邊的一位手下手腳麻利,及時攔住了。
一肚子火憋着沒處發的世子爺從裡面出來,被冷風一吹纔想起衛將軍怎麼還沒來?難道他們夫婦二人還打算在馬車裡過夜不成?
於是世子爺滿腔怒火出了衙門,徑自走到馬車跟前,擡手就敲。姚燕語被驚醒,猛然從衛章的懷裡掙扎起身,卻被衛章又按回了懷裡。
“世子爺好大的火氣!是那廝還沒招供麼?”衛章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摟着夫人小睡一覺的滋味真是不錯啊!
“你倒是清閒!”雲琨怒氣衝衝的。
“怎麼了?”姚燕語低聲問衛章,雲琨可不是尋常人,若能把他氣得六神無主了,也算是個有本事的。
“走,我們去看看。”衛章擡手拿過姚燕語的斗篷給她披上,又拉起風帽繫好了宮絛,方牽着她下車。
姚燕語一眼看見‘錦麟衛督撫司’的匾額時,便覺得脊背生寒。早就聽說這地方是煉獄般的存在,據說進去的人求死都是一種奢望。想不到自己也有幸能來這裡觀光旅遊。
一邊走一邊聽雲琨罵罵咧咧的抱怨,等進了刑訊室看見被吊在架子上遍身傷痕面目全非的富春時,姚燕語只覺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雲琨恨恨的看着富春,說道:“姚夫人,聽說太乙神針裡有一個絕活叫針刑?實在不行就得給這狗東西嚐嚐滋味了。”
聽衛章說此人乃是富春,被錦麟衛遇見暗殺韓家親兵所以才捉拿至此進行審訊的事情之後,姚燕語微微笑了:“世子爺,對付這種人哪裡用得着太乙神針?只需一副注射器便可解決。”
“哦?”雲琨一聽這話立刻來了興致,立刻吩咐身旁的人:“去拿一副注射器來。”
連接玻璃管的注射器在大雲朝現在已經不算什麼珍稀物品了,國醫館裡出來的醫女個個兒都會用。
不多時,注射器拿來,姚燕語撕開包裝的油紙袋走上前去,仔細打量了一番被綁在架子上半死不活的富春,淡淡的笑道:“富春公公倒是一副好筋骨。如此折磨都還生龍活虎,真是叫人佩服。”
富春睜開眼睛瞄了姚燕語一眼,冷笑道:“姚院判!看來灑家真是好大的面子,連你也驚動了!錦麟衛也不過如此嘛!有本事你們弄死我!”
“你想死啊?我成全你。”姚燕語笑着攆着針頭,看了一眼富春被綁在架子上的胳膊,選了一塊還算完好的皮肉,輕輕地摁了摁,便找到了一根合適的血管把針頭刺了進去。殷紅的血順着細細的玻璃管流出來,一滴一滴的落在青磚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好了!”姚燕語拍拍手,說道:“如此美妙的聲音,你慢慢地享受吧,聽着它,黃泉路上也不算太寂寞了。”
“你……”富春低頭看着那滴血的玻璃管,手臂猛然用力,鐵鏈子被整得嘩嘩直響,卻無濟於事。
“彆着急,等你身體裡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完了,你自然也就死了。”姚燕語說着,轉身走到衛章身旁,輕快地嘆了口氣:“我餓了,你們這兒有吃的嗎?”
衛章微微一笑,吩咐身後的人:“去弄點吃的來,這裡太髒了,我們去外邊等着。”
姚燕語出門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笑道:“怕是富春公公見不慣這血型的場面,不如給他蒙上眼睛吧。哦,對了,給他加個火盆,這屋裡太冷了。”
她的吩咐,雲琨自然照做。之後三人出了刑訊室去到督撫前廳,落座後,雲琨不放心的問:“夫人該不會真的要那狗奴才的命吧?他可什麼都沒招呢。”
姚燕語笑了笑,說道:“半個時辰的功夫,若他還不招,我就去救他。”
雲琨更爲不解,轉頭看向衛章。衛章笑道:“你看我作甚?我也不知道其中的緣故。”
“那這事兒能不能成?若是辦砸了,可沒辦法跟皇上交代。”雲琨不放心的說道。
姚燕語嘆道:“都說了若是不成我救他性命,不會耽誤你們繼續審訊的嘛。”
雲琨再看衛章,衛章卻笑了笑端起熱茶來慢慢地吹,待吹的溫熱了卻不喝,只遞到了姚燕語的脣邊。雲琨在旁邊看得直瞪眼,心裡暗罵衛顯鈞你他孃的什麼時候淪爲了妻奴?!
世子爺不願在這裡啥瞎狗眼,便悶悶的起身出去吹冷風去了。
姚燕語吃了兩塊點心,喝了一盞茶,臉色好看了許多。衛章又想起明天她就要離開雲都去濟州了,心裡又一陣陣犯堵,因道:“辦完了這件事情我去找陛下,請旨跟你一起去濟州。”
姚燕語笑着搖搖頭:“怕是沒那麼容易。皇上應該是故意要我們兩個先分開。”
衛章頓時不滿,低聲哼道:“我們是夫妻,就算是天涯海角,也是夫妻一體。不是誰想分開就分開的。”
“他不過是不放心我們兩個。說白了其實是不放心我罷了。”姚燕語無奈的笑了笑。
衛章自然也明白皇上的顧慮,但明白歸明白,他怎麼能放心她在這種時候離開自己的視線?那些視她爲眼中釘肉中刺的人,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
“不管皇上答不答應,我豆芽進宮請旨的。”衛章已經打定了主意。
姚燕語知道勸也沒用便只得由他。夫婦二人閒聊了沒多大會兒的功夫,刑訊室裡值守的人便匆匆跑來回道:“衛將軍,夫人!那狗奴才口口聲聲叫着要招供了!”
“真的?!”衛章驚奇的問。
“是啊,請將軍快些去審問!”
“走!”衛章一把拉起姚燕語轉身衝去了刑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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