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連氏屏息吞嚥口水,封氏頓了頓,“中饋之事細緻瑣碎,不容易做好,卻容易出錯,我年紀大了,不想再勞心勞力,所以,我想將這中饋之事…”
顧氏連氏緊張得手都捏緊了,耳朵豎得長長的,只聽封氏道:“由兩位侄媳暫且代勞。”
兩人分管?
那怎麼分管?兩人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連氏先反應過來,笑道:“伯孃,咱們二房深受侯府之恩,如今侯府有事,理當效勞,伯孃之吩咐,侄媳卻之不恭!不過伯孃讓侄媳與二嫂同時分管,侄媳聽着倒是有些糊塗了,這到底怎麼分怎麼管?誰大誰小誰向誰彙報?出了事誰負主責?”
顧氏楞了一瞬也反應過來,跟着笑道:“對對,伯孃,侄媳願替伯孃分憂,不過這同時分管該怎麼分,侄媳也不甚明白,請伯孃指點。”
封氏微笑着開口:“怪我沒說清楚讓你們糊塗了。其實是這樣的,大媳婦昨晚突然得了失心瘋後,我除了擔心她的病情,就是擔心這府裡的中饋誰來管,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兩位侄媳身上。
兩位侄媳各有所長,二侄媳心地寬厚,待人以誠,三侄媳八面玲瓏,聰明靈活,都有作爲執掌中饋之人應有的品德,我想了半宿,一時難以抉擇,便生出了讓你們二人同時分管些時日,看誰更適合的念頭。”
原來是讓她們競爭,誰表現好就讓誰暫時掌管!看來伯孃是不想一家獨大,想着等大嫂身子好了,再讓她接手!
連氏眼皮下的眸珠子直轉動,很快眼簾一掀,笑道:“不知伯孃想侄媳和二嫂如何分管,這時間是多長?分管期間又向誰彙報?”
封氏道:“時間爲期半月,期間暫且由我主管,二侄媳負責廚房、庫房,三侄媳負責針線房、漿洗房。”封氏道:“你們二位可有異議?”
連氏心中暗生不滿,廚房庫房可是大頭,廚房牽涉對外各方採購,庫房牽涉各方人情往來,對內對外都有,而針線記漿洗房,都是對府中人居多,這伯孃分明是偏袒二嫂!
不過她又一想,做多錯多,權力大則代表容易產生的漏洞多,犯錯的機會大,到時候隨便想個法子讓二嫂出個錯,這最後掌家的權力,還不是落到自己頭上?
連氏面上迅速堆滿笑,“伯孃這排得甚爲妥當,侄媳沒有異議。”
顧氏覺得自己被委以重任,當然更沒有異議了,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侄媳一切聽從伯孃安排。”
陸心顏微笑聽着封氏的安排,從頭至尾,一言不發,似乎對封氏一切安排均無異議,又或者對這一切根本不上心。
一切安排妥當後,陸心顏幾人便告辭離開了。
回到石榴院,陸心顏拿起賬本翻了翻,隨即頭疼地揉揉眉心。
而後似想起什麼,將青桐白芷呂嬤嬤幾人喚來,問道:“阿孃的莊子裡,是不是有位賬房黎先生?”
在原主記憶中,原主阿孃偶爾會帶她去莊子裡,並曾鄭重向原主介紹過黎先生這個人。
不過原主年紀小,脾性又有些怪異,並未將人放在心上,是以有些不太確定是不是賬房。
青桐白芷兩人對看一眼,搖頭表示不知。
一旁的呂嬤嬤道:“小姐記得沒錯,以前夫人還在世時,經常會去莊子裡請教黎先生。”
原來真有這樣一個人!陸心顏道:“明日讓田叔將他請回來。”
“小姐爲何突然請黎先生過來?”呂嬤嬤好奇問。
陸心顏道:“祖母將嫁妝全權交與我打理了,可我看着賬本就頭痛。以前是祖母親自看的,總不好再勞煩祖母,所以我需要一個信得過的賬房先生。”
“爲何會這般突然?”呂嬤嬤驚訝道:“就算是交與小姐,也該一點點交接與教導,怎會一次全部交了?”
陸心顏不甚在意地笑笑,“或者祖母信任我,或者…祖母是想考驗我。”
封氏的心思她能猜到。
現在的她已不是以前的她,有自己的主見想法,封氏自知難以用現有的情份掌控她,便希望通過賬本這件事,讓她去求她,讓她多欠下些情份,日後若有什麼事,讓她看在這些情份上,也多有讓步。
陸心顏本不想與封氏之間相互揣摩猜忌,暗中過招,但很顯然,有些東西避不了,那就沒必要避了!
呂嬤嬤似有所悟,“知道了小姐。”
陸心顏換了個話題,“明日三皇子幾人過來,程嬤嬤那邊的食材準備得如何了?”
呂嬤嬤回道:“早上聽程嬤嬤說起過,明日早上便會有最新鮮的食材送過來!至於湯底,程嬤嬤煲過幾次,我們幾個都試過,味道非常好,保證明兒個三皇子幾人讚不絕口!”
陸心顏點點頭,“那辣醬呢?”
這次的火鍋可是主要爲了答謝蕭逸宸的相救之恩,他喜食辣,辣醬是重點。
雖說他拒絕了,可三皇子幾人來,那傢伙總擔心她將其中誰的魂勾走了,所以陸心顏就不信他不來!
呂嬤嬤道:“這個得小姐親自去試,我們幾個都不太能吃辣。”
“那我去試辣醬,你們各忙各的去。”
“是,小姐。”
初十一大早,石榴院裡就開始忙活起來。
雞鴨都是現送現殺,那些雞鴨一落地滿院撲騰,咯咯咯嘎嘎嘎的,不絕於耳。
魚蝦也很是生猛,不時從大木桶裡跳出來,水花四濺,弄得在一旁觀看的小荷滿臉水。
“啊!你這魚兒,竟敢濺我一臉水,我跟你拼了!”小荷本來興高采烈,結果最後怒氣衝衝,開始跟木桶裡的魚較起真來。
可是那魚滑不溜秋的,好不容易抓到手裡,很快就被掙脫,沒解氣不說,反倒弄得滿身水滿手腥味。
小荷氣得哇哇叫,“小姐,這些魚欺負我!快來給我幫忙!”
青桐幾人停下手中的活,看着狼狽不不堪的小荷,樂得哈哈大笑,“這個小姐可幫不了你!小荷,你得自己想辦法…”
鎮國公世子府。
一身月牙錦袍的蕭逸宸正在書房處理公文,突聽小猴子來報,“少爺,三皇子、公孫公子、李公子三人來了。”
又來?上個月纔來過一次,好不容易有休息的一天,怎麼又來了?
這幾日,因爲冰玉傳在暗地裡流傳開,蕭逸宸走到哪都會接收到不少莫名又大膽的眼神,無意掃過他腰腹以下,雖然懼於他冰冷的氣場不敢靠近,但那四處都是的竊竊私語聲和輕聲低笑聲,氣得他整個人差點憋成內傷。
他暗中讓齊飛揍了幾個言談中公然影射他的公子哥們,纔將這件事在明面上稍稍壓了些下去,但他心裡心知肚明,私底下的流言,只怕正越演越烈!
如今難得避開這些閒言碎語清靜清靜,那幾人又來?特別是那個公孫墨白,搞不好是故意來看他笑話的!
蕭逸宸皺皺眉,不耐煩道:“可有說所爲何事?”
“好像說隔壁廣平侯世子夫人,請他們去吃火鍋!”小猴子屏息小聲道。
陸心顏交待他,不可告訴少爺是他幫忙出面請的人,所以這件事情小猴子並沒有告訴蕭逸宸。
蕭逸宸聞言,突然覺得胸口無端堵得更慌。
不是來看他笑話,而是受隔壁那個女人邀請而來?
那個女人,又想幹什麼?之前他警告得還不明顯!?如今居然敢公然通過他的府邸,邀請他們過去相會!?
“少爺。”小猴子忍不住出聲提醒,“讓三皇子他們久等不好。”
“請他們進來!”蕭逸宸咬牙重哼,“小猴子,上次隔壁是不是說要請我吃火鍋,答謝我救命之恩?”
“是的,少爺。”小猴子盡責地提醒,“不過少爺您讓我回拒了。”
蕭逸宸自動忽視他後面半句話,琉璃眸中冷冷一片,聲音亦冷如冰,“小猴子,等會我們一起過去。”
小猴子無聲地張大嘴,心中暗道:宮少夫人好厲害!料事如神!
她說只要請三皇子幾人過來,他家少爺就一定會過去!
居然真被她說中了!
“小猴子,還楞着幹什麼?”蕭逸宸打開書房門,突來的輕風吹起他月牙長袍一角,如吹開了藍天上的朵朵白雲,清幽動人之至。
小猴子回過神,“是,少爺。”
午時還未到,蕭逸辰武昇幾人便來到了石榴院。
公孫墨白想着癟了的荷包,看着蕭逸宸一臉怨念,蕭逸宸搶了他的畫本子,他無奈之下只得花重金重新買了一本,還給了朵兒。
青桐白芷兩人則心照不宣地使個眼色,偷瞄兩眼蕭逸宸後,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抿脣偷笑。
陸心顏看到那抹月牙白後,悄然勾勾脣,小猴子則衝她豎起大拇指。
院中黑色油布下,擺着一個竹子製成的大架子,一張黃木大長桌。
架子上是一排一排的用碟子裝着的小份食材,一排雞鴨魚等肉食,兩排茄子土豆青菜等素菜。
桌了上放着十來個大白瓷碗,裡面各放着一把小瓷勺,分別裝着切得碎碎的蔥、蒜、姜、醬油、醋、豆豉、辣椒、麻油等。
另一端則擺着一些白玉藍邊小碗,還有幾個大玻璃瓶,裡面裝有深紅的、橙色的等不同色澤的液體,上面放着浮冰和一把大勺子。
深紅色的上次喝過,是酸梅汁。
其他的幾人便不知道是什麼了。
見過禮後,武昇疑惑道:“少夫人,這是?”
“三皇子,蕭世子,公孫公子,李公子,請先坐下,火鍋底馬上就來。”
在幾人面前的一張黃花梨圓桌是特製的,中間挖個洞,裡面放着炭,此時正好有火苗從中間躥出。
陸心顏剛說完,青桐便端着個大鐵盆過來了。
她將鐵盆往上一放,不一會裡面的湯底,便咕嚕咕嚕沸開。
那鐵盆以八卦的形狀一分爲二,一邊色澤盈白濃郁,一邊鮮紅火辣。
“我先給各位示範一下。”
陸心顏走到架子邊,拿起一個小碗,按照自己的喜好,分別加入不同量的蔥、蒜、醋、豆豉、辣椒、麻油等加以攪拌。
配好調料,她取了一小盤魚片,辣和不辣的兩邊分別倒入一半。
當魚片微微卷曲的時候,陸心顏用筷子取出,蘸上自己調的味,分別放到四人盤子裡。
隨即放下筷子,素手一揮,揚脣淺笑,“各位請試試味道如何。”
美好潔白的玉手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像一道光一樣,從一開始便不由自主吸引着某人的眼光。
手落下,光散去,某人咬着牙收回目光,琉璃眸迅速回復如常。
武昇迫不急待地拿起筷子,將魚片放入嘴中。
鮮美伴着輕微辣味從舌尖散開,蔥蒜的香味,令武昇雙眼放光。
見他模樣,公孫墨白和李鈺亦迫不急待舉起筷子。
蕭逸宸慢條斯理地夾起盤子裡的魚片。
只有他的是辣的。
與三人不同。
注意到這點,不知爲何,蕭逸宸脣角不自覺翹起,突然心裡有了兩分滿意,早將上次吃辣過度,喝了半宿茶的事情,給拋在了腦後。
魚片一入口,那熟悉又有些不同的辣味,立馬勾住了蕭逸宸的胃。
這次辣得正辣得爽,又正好是他能接受的辣。
呵呵,這個女人!果然有幾分本事!
見到武昇幾人臉上的驚豔,陸心顏抿脣輕笑,“各位可以按自己的喜好進行調味。”
“少夫人,我覺得你調的不錯,不如你幫我調如何?”公孫墨白桃花眼緩緩眨動,俊俏邪肆的神情讓人無法抗拒。
“卻之不恭。”陸心顏回以燦爛一笑,似漫天星辰突然迸射出耀眼光芒。
某人的臉不由暗了幾分,袖袍裡的拳頭開始慢慢握緊。
“少夫人,我想自己試試。”李鈺笑呵呵的。
“我也自己試。”武昇說完,已經率先衝到放着各色調料的桌旁。
“蕭世子呢?”陸心顏的眼神似漫不經心地落在蕭逸宸身上,脣邊掛着一抹動人心絃又毫無殺傷力的淺笑。
因爲冰玉傳的事情,她心裡,有兩分心虛,不管怎麼說,他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有勞少夫人。”某人平淡無奇道。
公孫墨白似乎有些瞧不過眼,揶揄道:“少夫人,逸宸爲人就是這麼呆板無趣,不識風情,所以纔會年紀一大把也說不上媳婦,你別與他一般計較!當然,咳咳,也可能是有某種隱疾而說不上媳婦…”
“說得你好像就說上了媳婦似的。”琉璃眸自動暗了兩分,蕭逸宸薄脣輕啓,“如果我沒記錯,前幾天你娘看上了右督御使家的大小姐,聽說被拒了!以墨白你這般樣貌和身份,按理說沒人會拒絕才是,如今被拒,是不是被人知曉了你有某種見不得人的隱疾…”
公孫墨白瞬間暴起,他用畫本子上的內容笑話蕭逸宸,哪知卻反被笑話回來!
“蕭逸宸,我被拒婚的理由,分明是對方嫌我生得太美了!哪是是你說的什麼…隱疾…”
右督御使家拒婚的理由,居然是他生得太美了,怕自家女兒駕馭不了!
什麼鬼?
生得美是他的錯?!
爲這事,他已經被他娘狠狠教訓了,今日若不是三皇子出面,他根本出不來!
更讓人鬱悶的是,他生得這般美,明明是生他出來的他孃的錯,爲什麼他娘要反過來教訓他?
他雖然也瞧不上那個什麼小姐,可被人家拒了,心裡還是鬱悶萬分。
偏偏蕭逸宸哪壺不開提哪壺不說,還暗示他是被那種傷男人自尊的理由被拒絕的,哪能不讓他暴走!
“怎樣?骨頭癢了?想練練手?”蕭逸宸斜睥他一眼,淡淡道。
哼!早看你不順眼了,到處放電的風流鬼!
公孫墨白急速呼吸幾下,就在陸心顏以爲他會應下時,卻見公孫墨白迅速落座,哼了一聲,一臉傲嬌,“我看你是見我生得比你美,不服氣想借機揍我一頓,讓我失去我的美貌,我纔不會上當!”
蕭逸宸臉一沉,直接想一拳封住他的嘴。
李鈺尷尬笑着打圓場,“少夫人,我們去調味吧。”
話音一落,一道冰冷如寒雪的眼光落在他身上。
李鈺一抖,以爲蕭逸宸是怪他多事插嘴,忙不迭起身,拉着陸心顏的衣袖,往調料桌走去。
冰刀子嗖嗖的在後面追趕,李鈺腳下越走越快。
趁着武昇已經回去,李鈺悄悄靠近陸心顏,羞澀開口:“少夫人,四姑娘近來如何?”
“老樣子。”
“可有說起我?”
她又不知你的心思,如何說起你?陸心顏無語地翻個白眼,“你上次送她的香,她送給宮柔了。”
“我…我…特意調給她的,她怎麼能送給別人?”李鈺急道。
“你既然送了她,便是她的東西,她愛送誰是她的自由。”陸心顏毫不留情戳穿他,“在四姑眼裡,你就是個晚輩。”
“那我…我是不是該跟她直接表明心跡?”
“你娘同意了?”
李鈺垮下肩,“沒同意。”
“那你娘知道你想娶的人是四姑嗎?”
“不知道。”
不敢說,說了怕他娘上門來鬧!
陸心顏無語,“那你自個看着辦!”
“我…我…我不是不想跟我娘說,就是怕我娘知道了會鬧上門!”李鈺急忙辯解,“到時候對四姑不好。”
陸心顏最討厭就是這種媽寶男,當下聲音冷了兩分,“既然你無法說服你娘,不如就這麼算了!”
“不行!我不能毀了四姑娘名節又置她不顧!”
四姑根本不在意好不好!就你一個人糾結,還糾結不出個所以然!
陸心顏翻個白眼,不想搭理他了。
李鈺漲紅臉,“我祖父過年會從前線回來,到時候我會請祖父爲我做主!祖父會同意我的決定的!”
“恕我直言!是你要娶四姑,不是你祖父!”陸心顏有些不耐煩,“如果你祖父在你家能說一不二,今時今日的將軍府長公子,應該是在前線殺敵,而不是搽着香,在我這小院悠閒吃火鍋,爲娶不娶個女人左思右想!”
當年李鈺父親戰死沙場,他娘小董氏傷心欲絕,在生下他之後,當成此生唯一寄託,一切起居必定親手打理,連李老將軍和李老夫人想碰一下都難!
到李鈺五歲時,李老將軍將李鈺從小董氏院中接出,想親自教他習武!小董氏跪在李老將軍夫婦院門口,哭了三天三夜。
說她自夫君去世後,早已心如死灰,此生別無他求,只求李鈺平安到老,哪怕一事無成!否則寧可早早與夫君地下團圓,好過青年喪夫,中年喪子!
李老將軍憐惜她年紀輕輕就守寡,也擔心李家血脈就此斷絕,一時心軟只好將李鈺送回小董氏的院子裡。
這一心軟之後,便再也沒能硬下過心腸,每每想對李鈺的未來指點一二時,總會敗在小董氏的淚水下。
後來李老將軍索性常駐邊疆,眼不見心不煩,在有生之年盡力保住將軍府門楣就是了。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陸心顏不想指責小董氏的養兒思路,畢竟從朋友的角度來看,李鈺除了性情過於溫和愛好有些與衆不同外,嚴格說來並沒有被養歪。
但若是想娶妻生子,卻絕不是女子的良人!特別他該想娶年齡與之無法匹配的宮錦,若自身立不起來,自己的事情自己不能做主,又沒有任何養家餬口的本領,宮錦嫁過去,將是無可避免的悲劇!
“少…少夫人?”陸心顏的直言,像一道雷狠狠劈開李鈺明知道卻不敢面對的陰霾!他面上時紅時白,瞠目結舌,很快,紅意鋪滿臉,連脖子都紅了。
這種難堪的神情,在某人看來,卻以爲李鈺是因心中小鹿亂撞而產生的羞澀!當下雙眸一暗,如結滿寒冰。
兩人在那竊竊私語半天,那個女人到底說了什麼,讓單純到愚蠢的李鈺,露出這種神情?
亭亭玉立的窈窕身姿,讓蕭逸宸不自覺想起那日在舞陽侯府摟在懷中的感覺,柔軟,馨香,讓人蠢蠢欲動。
此時與她並排站着的李鈺,心裡也是這麼蠢蠢欲動嗎?
蕭逸宸猛地站起身,吃得正香的武昇和公孫墨白嚇一跳。
“蕭表哥,我調的不合你胃口嗎?”武昇學着陸心顏,燙熟的肉菜,在小碗裡蘸過醬後,分給公孫墨白與蕭逸宸。
自己第一次動手調的味,武昇自覺鮮美無比,吃得不亦樂乎,此刻蕭逸宸一動作,才發現他剛剛挾給他的,他一筷子都沒動過。
“我去學學少夫人的手藝,你們先用。”蕭逸宸咬牙道,說完,直接朝陸心顏二人走去。
“李鈺,墨白有事找你,順便幫忙將少夫人幫他調好的味帶過去!”
“啊?哦。”李鈺從呆愣中回過神,沒有懷疑地從陸心顏手中接過碗,回到火鍋桌旁。
陸心顏此時還對蕭逸宸心存感激,“蕭世子,上次舞陽侯府的事情,我要再次鄭重表示感謝…”
“宮少夫人!”蕭逸宸壓低聲音憤怒地打斷她,如六月裡突降寒霜,“你好像將本世子的話,完全當成了耳邊風!本世子已再三警告過你,莫要再對他三人耍什麼花招!你如今這般行事,可知廉恥二字怎麼寫?”
陸心顏心中的感激頓時消了大半,她試圖解釋,“蕭世子…”
蕭逸宸琉璃雙眸如結了冰,又冷又硬,“若下次再不顧廉恥不顧身份,公然邀請他三人,本世子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呵!
陸心顏怒極反笑,聲音卻軟得如水,“若妾身偏要請,蕭世子又能如何?殺了妾身嗎?可妾身好歹是二品侯府世子夫人,祖母又是一品夫人,她老人家對妾身疼愛有加,若妾身出了事,祖母定會爲妾身主持公道,到時候只怕高貴的世子大人沒這麼容易脫身喲~”
蕭逸宸眸光微暗,隨即勾起一抹極其殘忍噬血的笑。
他身爲天武國第一美男,樣貌生得極其俊美,只是極少笑,這一笑之下,如烏雲散開露出朗朗晴空,俊雅又清潤,竟是美極了。
陸心顏微微失神。
“你說的對!殺你實在太多麻煩!”他脣邊帶着冷意的笑不曾散去,“所以如果你再不收斂,本世子就拿你身邊的人開刀!第一個,就是你最愛的小丫頭…”
“你個混蛋!”陸心顏終於忍不住變色,雙眼怒睜,任全身氣勢肆意散開,眉間危險氣息橫行,“你若敢傷她們一根汗毛,不管你躲到天涯海角,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對面男子原本外露的冷酷突然收斂,恢復到疏離淡漠的僞君子模樣。
蕭逸宸撣撣袖袍,慢條斯理道:“只要少夫人依本世子所言,你身邊的人自然不會少一根汗毛。”
“你…”陸心顏氣得咬牙切齒。
“調味之事,就有勞少夫人了!”他君子式的一施禮後,施施然離開,留下陸心顏氣得差點跳腳。
敢威脅她之後,再差遣她做事?想得美你!
陸心顏眸光一轉,伸手招來程嬤嬤。
不一會,一晚以辣椒醬爲主的調味放到了蕭逸宸面前,陸心顏笑得甜美異常,“蕭世子,知道您喜辣,這是爲您特意調製的。”
那笑容明明又美又純,偏讓蕭逸宸產生一種狐狸般狡猾的感覺。
與此同時,青桐端着另一個大鐵盆過來了。
程嬤嬤將原來的端起,陸心顏解釋,“這火鍋煮久了,湯底口味會變淡,隔斷時間換一鍋,便能一直享受最初的口感。”
她邊說便親自動手,將一盤五花肉倒入辣的那邊,攪動兩下後,挾起放入蕭逸宸調味碗中,“上次蕭世子的救命之恩,我無以爲報,這盤五花肉聊表心意。”
陸心顏言笑晏晏的放下筷子,“蕭世子,請!”
蕭逸宸直覺不是什麼好事,然而肉是當着他的面取的,當着他的面放入火鍋中,當着他面挾起!
這麼多人在,料想這個女人總不至於敢毒死他!
蕭逸宸雙眸微垂,“少夫人客氣!”
在她殷殷期盼的眼神中,他挾起一塊肉,放入脣中。
咀嚼,嚥下,面不改色,淡定地放下筷子,“少夫人的心意,蕭某已經收到了,不過最近天氣乾燥,宜清淡,少食辛辣之物。”
“蕭世子無須擔心,這邊清湯鍋底,裡面放了去火的藥材,食完辣之後,再飲兩碗去火的清湯,保證蕭世子身體無礙!”陸心顏不等蕭逸宸拒絕,直接喚來小荷,“小荷,當時雖不是蕭世子親自救的你,但若不是蕭世子先奮勇下水救人,只怕你也不會那麼快得救,今日你就專門伺候蕭世子,以報答蕭世子的恩情!”
小荷脆生生道:“是,小姐!”
陸心顏眨眨眼,“對了,蕭世子喜辣。”
“知道了,小姐。”小荷端起一盤魚片,“蕭世子,這魚是我親手殺的,您要不先試試這個?”
小荷所謂親手殺的,就是那些魚弄得她衣衫全溼了,她氣不過,拿石頭一條條敲暈了。
至於去鱗去內臟切成薄片,實則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少女純潔乾淨的雙眼,不摻一點雜質地望向他,在旁邊數雙眼睛的注視下,蕭逸宸想要拒絕的話,突然梗在喉嚨,“嗯。”
小荷高興地將魚片倒入辣的那邊。
陸心顏在一旁指揮,“可以撈起來了,老了入口不夠嫩。”
小荷撈起放入蕭逸宸碗中,眼巴巴地看着他,“蕭世子,快吃。”
那神情,實在難以讓人拒絕。
蕭逸宸默默挾起。
心中咬牙切齒:果然最毒婦人心!不辣死他不罷休!
他萬沒料到,那個女人,居然光明正大的換成了上次的超辣辣椒!
公孫墨白羨慕地看着有人伺候的蕭逸宸,毫不知他心中此時的苦楚,“少夫人,不如讓上次叫白芷的丫頭來伺候我可好?”
陸心顏幽幽道:“我們家白芷啊,可是連我都沒讓她伺候過,公孫公子可知爲何?”
“爲何?”
“白芷自小習醫,於醫術上頗有造詣。平時最喜歡摸摸毒藥,毒蜈蚣之類的,所以我擔心萬一她伺候的時候手忘洗乾淨,或是袖中那些毒藥不小心灑出來,可真是得不償失。公孫公子,你說對不對?”
公孫墨白後背一凜,“少夫人擔憂的甚是!這火鍋自己動手,生熟自己控制,別有滋味!”
“少夫人,這火鍋這麼別緻,可有名字?”肚子吃得鼓起的武昇問道。
“這個叫鴛鴦鍋!”
“鴛鴦鍋?”武昇想了想,越想越覺得貼切,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不錯,鴛鴦鴛鴦,一白一紅,相互倚在一起,又互不干涉,可不就像一對鴛鴦?哈哈哈,妙,妙!”
李鈺吃得心事重重,腦子裡不斷想着陸心顏剛剛的話。
他不傻,知道她嫌棄他沒能力,怕他養不起宮四姑娘。
可他也不想的,奈何他娘一哭起來,山崩地裂山河變色也不爲過,他爲人子的,又是男兒,總不能忤逆不孝!
可陸心顏說得沒錯,以後他若成了家,就是一家之主,得有是非曲直,不能總依着他孃的意思,也不能祖父這麼大把年紀了,還要他老人家操心!
想起李老將軍,李鈺突然覺得羞愧萬分!
祖父已近六十,年輕時在戰場廝殺留下多處病痛,如今老了本該在家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卻因爲他不爭氣,只能拖着老邁病殘之軀,在邊疆苦撐!
這一想,李鈺的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公孫墨白髮現他的異樣,“表弟,怎麼回事?”
李鈺順勢擦擦眼角的淚,“沒事,太辣了,嗆着眼睛了。”
公孫墨白哦了一聲,沒放在心上。
蕭逸宸眼皮直抽動。
辣?你吃過嗎?
老子現在吃的才叫辣!
“小荷,”催人命的悠揚聲音歡快響起,“別光讓蕭世子吃肉,幫他燙點青菜!”
青菜可入味了,不光辣,還帶着辣椒水,一定更帶勁!
“是,小姐!”
小荷聽話地將一小碟白菜葉倒入辣湯底。
經過陸心顏幾番教導,她現在已經非常有經驗了,兩三下便將白菜撈起,“蕭世子,試試小荷給您燙的白菜。”
你看那白菜葉上滿滿的辣椒粒,蕭逸宸全臉全身寫滿抗拒,“小荷姑娘,蕭某已經吃飽了。”
小荷委屈地看向陸心顏,陸心顏朝小猴子那邊一使眼色,小荷會意,立馬將可憐的眼神移到小猴子身上。
小猴子受不住那清澈中帶委屈的眼神,“少爺,您平時吃的比這多多了。”
蕭逸宸氣結,吃裡扒外的傢伙!等着爺回去收拾你!
天地良心,小猴子根本不知道陸心顏已經換了辣椒,在他的記憶裡,陸心顏告訴她上次燒烤時的辣椒已經沒了,現在辣椒的辣度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他單純以爲自家少爺是不好意思多吃!
“蕭世子,是不是小荷燙的不好吃,小荷幫您重新燙過。”小荷咬着脣,一臉受盡欺負的可憐兮兮。
那嬌弱單純的小可憐模樣,誰能當着衆人的面拒絕?
蕭逸宸嘴角抽搐,額頭青筋直跳,默默拿起筷子。
陸心顏暗地裡快笑抽筋了:蕭世子,不是想找我身邊人的麻煩嗎?那就先讓你領教領教,也好讓你日後想找麻煩時掂量掂量!
小荷這丫頭求起來人來,連她都拒絕不了,何況你一大男人大庭廣衆之下,好意思拒絕嗎?
等蕭逸宸明白過來陸心顏是利用男人天性好面子的特性來對付他時,他已經因爲食辣過多壞了肚子,拉了兩天兩夜!
至於那什麼去火的清湯鍋底,自然是沒他的份!
“少夫人,我今日來此,不光是吃火鍋,還帶來一個好消息!”武昇從袖中掏出一張燙金帶着清香的請帖。
陸心顏接過展開,“華衣祭?”
上次在舞陽侯府,她與沈雨煙切磋完後,長平公主武婉曾提起過。
據說華衣祭是爲了紀念第一任司制房出身的皇后,而舉辦的服飾盛宴,每年九月初九重陽,爲期兩天。
參加的人員分爲兩種,一種是自己報名,先通過各地官府舉辦的分賽獲得名次,在九月初八這天在京城蘭英皇家山莊進行復賽,前五名者進入決賽。
另一種是由皇家直接出面邀請,共五名。
受邀請者皆是天武國各地有名的服飾設計製作名家,以及京中在服飾設計方面才華橫溢的大家小姐們。
十名決賽選手在九月初九進行決賽,裁判是三位宮中妃嬪,七位一等夫人,還有二十位名門公子組成的智囊團。
最後獲得前三的選手,可以進宮在太后和皇后面前展示自己設計的服裝,運氣好的話,還可以一睹天顏。
據說華衣祭的勝出者,其姻緣之路都異常順利,不是入宮成爲寵妃后妃皇子妃王妃,就是嫁給皇親國戚和一流權貴之家。
遠的不說,就說現在宮中的太后,便是當年在華衣祭上大出風頭,而被上一任皇上看中,封爲妃嬪,誕下當今皇上,成了今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后!
三年前的華衣祭,陸心顏的娘去世不足半年,未能前往觀看。
六年前,她娘原本要帶她去觀看,結果突然病情加重,未能如願以償。
陸心顏現在腦海裡的記憶,停留在九年前原主七歲時看過的畫面。
當時年紀小,個子小,伯府品級又不高,離主舞臺遠遠瞧見兩眼,只看到很多好看的顏色,聽到許多讚歎聲和掌聲,其他的,一無所知。
不過用她現在的腦子想一想,大概也明白是類似現代的一種服裝秀了。
武昇輕咳一聲,“這次華衣祭的主裁判是孔淑妃,本來五名直邀請者的貼子一早已經發出去了,是三皇妹求到孔淑妃面前,道你在這方面頗有天賦,特意爲你求了一張,知我與你相識,特意託我轉交給你。”
長平公主武婉?特意求來的?是想看她出醜吧!
看來上次她連贏她兩位好友沈雨煙與溫如香,真讓她記上了心!
陸心顏微微一笑,“三皇子,以後長平公主方面,還請三皇子多多擔待。”
若不是上次武昇突然出現,她就不會與沈雨煙切磋,也不會讓武婉記恨於她!
武昇特意看了一眼蕭逸宸,“少夫人無需擔心,只要不觸及到三皇妹碰不得的底線,其餘事情有我在,保證少夫人無憂!”
陸心顏心領神會,“呵呵,這是自然!多謝三皇子指點。”
兩人睜眼打啞謎,完全不顧一旁的蕭逸宸已經黑了臉,十分不善地打斷二人,“宮少夫人,河裡水淺,莫要不小心掉下去,會沾上滿身污泥。”
陸心顏暗地裡撇嘴,這是在拿上次她將宮柔推到河裡之事威脅她呢!
武昇幾人一頭霧水,“什麼水淺,什麼滿身泥?”
陸心顏假笑,“蕭世子這是在問上次我掉下水之後,現在身體是否有礙?多謝蕭世子關心,一切安好。”
“還是蕭表哥心細。”武昇年少的臉上頗有些不好意思,吃人家的喝人家的,還用人家掙了面子,卻沒問一句身體是否無礙!“少夫人,那我們不打擾了,告辭。”
幾人離開後,武昇後知後覺想起一件事,那塌了的牆,爲何二十天了都沒砌好?
然後一個飽嗝,剛纔美味的感覺瞬間復甦。
武昇覺得,那牆還是不砌好爲上,否則以後去哪裡吃這麼好吃的美味?
他堂堂三皇子,總不能去爬牆吧?
於是武昇便將這疑問完全拋在了腦後。
蕭逸宸回了世子府,小猴子留在石榴院。
剛剛只能眼巴巴看着幾人吃,現在終於輪到他了。
青桐重新換上一盆乾淨的鍋底,程嬤嬤幾人擺上乾淨的碗筷,所有人圍在一起,吃得熱氣騰騰。
石榴院裡很快歡聲笑語一片,世子府裡則冷清清。
蕭逸宸愛靜喜靜,往日不覺得冷清,今日卻覺得那隔壁院的笑聲異常刺耳。
明明隔了這麼遠,偏偏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特別某道悠揚清脆、狡黠又帶着兩分張狂的笑聲,更是從衆多聲音中脫穎而出,直直落在他心田。
胸腹處如有火燒,又辣又燙,脣舌早就辣沒了知覺,只盼望能有某種東西能舒緩這辣味。
可似乎無物可解。
伴隨着那笑聲,蕭逸宸只覺得心中煩躁無比,除了猛灌涼水,他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不一會,腹中傳來劇痛,也不是食辣過多,還是涼水喝得太多。
他飛奔向茅房,心中恨不得將那個害他至此的可惡女人碎屍萬段!
——
晚上呂嬤嬤給陸心顏送洗澡水的時候,隨意道了句:“晚上府裡新進了幾個姿色不俗的丫鬟。”
這手腳挺快的!陸心顏訝異揚眉,“誰的主意?”
“三夫人。”
連氏?陸心顏美眸閃閃,脣邊若有似無的淺笑,“三表嬸這意圖也太明顯了。”
第二天到福壽院裡請安時,陸心顏剛跨進去,便聽連氏脆聲笑着道:“伯孃您可不要多想,侄媳只是想着如今大堂嫂得了失心瘋,一時半會也治不好,秦姨娘又送到莊子裡,冰巧生病送走了,侯爺身邊總要有人照料一二,所以才讓試着讓人找幾個貼心的丫鬟。
沒想到對方手腳這麼快,昨晚就將人送來了,那時天色已晚,侄媳不想打擾伯孃休息,看着人確實合心意,便先留下了,等會侄媳帶來給伯孃瞧瞧,伯孃要是不喜歡,侄媳馬上將人送走。”
冰巧落胎後離開,封氏對外聲稱是得了重病,怕過給侯爺,所以送走了。
封氏臉上看不出喜樂,淡淡道:“既然留都留下了,就別再折騰了,傳出去外人還以爲咱們侯府行事出爾反爾!這事你考慮得周到,我相信你的眼光。”
江氏最不喜宮軒納妾,如今一來就來了四個,想必江氏在佛堂裡定會坐立不安!
連氏笑得更加燦爛,“謝伯孃誇獎。”
顧氏在一旁頗有些不服氣,這兩天她親自到廚房庫房一一檢查,詢問流程,而連氏每日裡就隨意晃兩下。
顧氏滿心以爲自己勤力幹活,得到賞識,哪知連氏卻劍走偏鋒,以逸待勞,通過討好宮軒獲得支持!
到時候宮軒兩句認同的話,可比任何事情都有份量!到時候這掌家之位,恐怕就要落到連氏手中了。
不行!顧氏心中暗下決心,爲了梅兒的未來,她一定要得到這掌家之位。
連氏見到陸心顏,笑眼彎彎地打招呼,“珠珠來給伯孃請安了啊,快過來,伯孃剛剛還在念叨你呢。”
“二表嬸好,三表嬸好。”陸心顏笑問:“祖母今日可好?”
封氏見到她,面上多了幾分笑意,“好。”
連氏道:“珠珠,眼看就入秋了,你若是缺什麼秋衫,提早告訴我,我讓針線房給你先做!”
“珠珠先謝過三表嬸。”
“弟妹說得是,這眼看入秋了,天氣乾燥,伯孃,您看這晚上的湯水改爲雪梨雪耳湯可好?”顧氏問。
“雪梨雪耳潤肺,入秋來食極好,二侄媳這主意不錯!”封氏讚道。
顧氏一喜,又道:“珠珠要是想吃什麼,儘管跟我提,不用客氣,我會讓廚房一定安排周全。”
陸心顏在封氏心中的地位衆所周知,因此顧氏與連氏拼命巴結討好。
“謝二表嬸。”陸心顏心裡亮堂,隨口應道。
從福壽院出來後,陸心顏直接回了石榴院,一回院,便將青桐白芷叫來,道她要畫畫。
“畫畫?”青桐雙眼一亮,自告奮勇,“我來!”
昨兒個蕭逸宸暗地裡一通威脅,陸心顏心中那口怒氣猶在。
蕭逸宸功夫太好,平時又沒什麼來往,她奈何不了他,便化氣憤爲作畫的動力。
白芷耳尖微紅,在一旁指點青桐。
兩人一人學醫,一人習武,於人體構造都不陌生。
陸心顏拿着毛筆刷刷刷,一鼓作氣畫了好幾張。
看着圖上裴子玉被“虐”的慘樣,她不道德地笑了。
青桐見到她脣邊奸笑,興奮不已,衝上去一瞧,哇地驚歎開,“妙!妙!這幾張,我要私藏!”
先前那本冰玉傳,三點未露,頗爲隱晦,那銷魂姿勢看得人熱血沸騰之餘,總覺得差點什麼,頗爲遺憾。
如今這幾張,面部神態同樣惟妙惟肖,不過其他地方大相徑庭,只在重點部位蓋了薄紗,優美有力的身體線條一覽無遺。
白芷也很是滿意,不過她想得更多些,“小姐,你是不是與蕭世子有什麼過節?”
她這一問,青桐也反應過來。
明明前兩天說手累了不想畫,昨日一頓火鍋後,今日突然畫興大發,畫了這麼多讓人養眼又讓人噴鼻血的…圖!
“錯了,不是過節!”陸心顏眼含危險光芒,“是深仇大恨!”
“什麼深仇大恨?”青桐眼睛一亮,“要不要我幫你報仇?”
報了仇便可索要酬金,至於酬金嘛,嘿嘿嘿…
青桐在心裡打着猥瑣的小算盤。
“你打得過他嗎?”陸心顏斜着看她一眼。
小算盤打錯了!青桐垂着頭,“打不過。”
又瞬間擡起頭,“小姐,白芷會配毒,我可以暗中下毒,防不勝防!”
爲了某種福利,青桐也是拼了。
按理說,青桐的想法挺不錯,可不知爲何,陸心顏卻暗中皺起眉。
她與他之間,雖然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但似乎還沒上升到非要置對方於死地的地步!
最多也就是狠狠整蠱一下,比如將他畫入某種不堪入目的畫中!
“那是國公府世子,真出了事,查出來咱們整個侯府都得陪葬!”陸心顏正氣凜然,“而且萬一誤傷了小猴子怎麼辦?小荷會傷心的。”
她這話說得一點都沒錯,可青桐和白芷卻覺得這似乎並不是唯一的理由。
陸心顏不給她們再次發問的機會,伸個懶腰,“昨天吃得太撐晚上沒睡好,正好趁此補個眠。”
青桐白芷只好帶着疑惑離開了。
下午休息好後,陸心顏便開始給新畫的畫潤色,一邊潤色一邊在心裡想着,要不要將重新將冰玉傳再次出版。
之前只出了三十本限量版,已在坊間引起轟動,這次再加上這幾張限制級的圖,只怕整個京城都要轟動了。
到時候肯定會有不少人將蕭逸宸與裴子玉聯繫在一起,畢竟兩人氣質愛好,還有身上的小細節那麼相像!
只要見到真人和此書的人,沒人不會作此聯想!陸心顏對此非常自信!
但是,雖然他威脅嫌棄她的舉動十分令人討厭,但不管怎麼說,他救過她,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恩,十倍報之,仇,十倍還之。
兩相抵過,似乎還是暫時留給自己人暗中欣賞比較好!
陸心顏下定決心後,正要將新畫的幾張手稿與原稿放在一起,外面突然傳來吵鬧聲。
“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她邊收邊高聲問。
進來的是掠月,“小姐,世子來了。”
世子?蕭逸宸?剛想到他他就來了?
陸心顏眨眨眼,瞬間反應過來,此世子非彼世子。
她皺眉問,“他來幹什麼?”
上次來是帶着崔鶯鸞來示威,這次來又是想幹什麼?
難不成想替江氏出氣,罵她一頓?
他要是敢張嘴罵一個字,陸心顏定會毫不猶豫地扔他出去!
“世子說他來…他來…”掠月突然紅了臉,“他來與小姐圓房…”
“什麼?”陸心顏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這時,略帶兩分醉意的男子聲音響起,“陸心顏!本世子來了,還不快出來迎接?”
陸心顏呵呵兩聲,依言打開房門。
她倒想瞧瞧把自己當根蔥的傢伙,到底想幹什麼?
門開,絕美素衣女子立在那,髮絲袍角無風自動,自成一股天然美態。
宮田予呆了呆,不管如何,他不得不曾認不被他看好的自家娘子,生得確實極美!
這一想,這吃虧的心理就平衡了不少。
更何況,還有梳雲這般美人兒…
不止,宮田予眼角瞟到垂頭站在陸心顏身後的掠月,天生羞澀如小白兔的姿態,瞬間勾走了宮田予的魂。
不錯不錯!別的不說,光陸心顏買兩個美人的眼光,宮田予覺得就該原諒她幾分!
他大言不慚道:“陸心顏,本世子今晚如你所願,前來與你圓房,讓你成爲廣平侯府名正言順的女主人!”
陸心顏輕笑一聲,“喲,委屈世子了,不過世子可還記得曾經發過的那些誓言?”
“本世子乃一言九鼎的男兒,怎會不記得?不過不想與你這般小婦人一般見識而已。”宮田予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還有,本世子與你圓房之後,你必須在祖母面前替娘美言幾句,讓祖母將娘早日放出來!若日後你孝順大度,本世子必會寵幸於你,讓你生下一男半女,坐穩這世子夫人之位!”
一本正經紆尊降貴的樣子,看得陸心顏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
宮田予驕傲的神情漸漸被惱怒所取代,“陸心顏,笑不露齒,你笑成這樣成何體統?”
“對…對不住,不是我想笑,實在是你…你太好笑,我忍不住!哈哈哈…”
“陸心顏!”宮田予惱羞成怒,“本世子好不容易決定原諒你以往的無禮與粗魯,與你赤誠相對,你竟敢笑話本世子?今晚是你最後的機會,你可要想清楚了!”
“謝謝世子給的機會。”陸心顏直起身,因笑得厲害眼角都笑出了淚,整張臉佈滿紅暈,越發豔麗動人。
她嫣然一笑,在宮田予的失魂中,重重關上門,“不過我敬謝不敏!以後這樣的機會不要有了,我有心臟病,經不得嚇!”
宮田予呆呆看着緊閉的房門,反應不過來。
“青桐,送走!若他敢說半句不中聽的,立馬扔出去!”
“是,小姐!”
等手臂上傳來一鐵烙似的疼痛時,宮田予才反應過來,“陸心顏!你居然這般不識好歹?你別以爲我不敢休了你…”
“砰!”
“陸心顏!你真敢讓人扔我!?…”院門關上,不敢置信地怒吼被隔絕在外。
第二天晚上,田叔風塵僕僕地帶回來一個人。
莊子上的賬房黎先生。
他全名黎笑天,人人都稱他黎先生。
四十左右,皮膚青白,既高且瘦,一襲青衫長袍,傲然如竹,頗有幾分名流風骨。
外形像個讀書人,但當他銳利中帶着審視的眼神望向陸心顏時,陸心顏笑了,什麼讀書人,分明就是一商人!待價而沽的精明商人!
倘若她不合他的意,不入他的眼,只怕他隨時尋個你無法拒絕、甚至反過來讓你心生不安的理由,甩手離開了。
“珠珠見過黎先生!”陸心顏落落大方地行禮,看着他的眼神不卑不亢,不避不讓。
嚴格說來,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見面。
原主與他見面的時候,年歲太小,匆匆一見,雙方均未留下深刻印象。
前些日子原主被送鄉下,陸心顏來到這古代後,在那呆了二十多天,一來沒見面的必要,二來當時的陸心顏,根本沒想起這號人,所以這一次,是兩人真正意義上的見面。
陸心顏先對黎先生有了六分滿意。
三分是滿意他的天生精明。
兩分是他未道聽途說對她這個人輕易下論斷,而是親自前來確認,她這個人是否值得他追隨效勞。
還有一分,卻是因爲他不同於白芷青桐的愚忠!
說來好像對青桐白芷兩人有些不公!
難道還有人不喜歡別人忠於自己嗎?
確實沒有!
只是陸心顏身爲現代人穿越來這古代,雖然隨遇而安,但內心始終保持着兩分局外人的清醒!
當她用這兩分清醒,去判斷青桐白芷的所作所爲時,便會生出一分不認同!
倘若她還是以前的陸心顏,性格陰鬱易怒,偏聽偏信,她們這種不問緣由只執行的態度,很可能會成爲她犯罪的幫兇,從而將她們自己陷入絕境!
而現在黎先生的這種審視,在自己的原則範圍內去服從自己的主子,這種擁有自我意識的性格,讓作爲現代人的陸心顏更爲欣賞!
黎先生眼裡的銳利慢慢散去,逐漸換上滿意的神情,他拱手行禮,“見過小姐!”
看來第一關是過去了,陸心顏微微一笑,“黎先生這兩天奔波辛苦了,請先下去休息,明日我讓人送上賬本。”
又轉身對田叔道:“辛苦了田叔!掠月,替我送田叔!”
田叔眼皮直抽。
他可沒忘記她上次問他,更喜歡梳雲掠月哪種類型,她好照着幫他找房媳婦的玩笑!
掠月突然被點名,微愣之下柔柔站出來,“黎先生,田公子,請!”
黎先生含笑拱手:“有勞掠月姑娘。”
田叔面無表情。
今晚十二,月甚明,清白月光籠罩整個廣平侯府。
睡到半夜,萬籟俱寂之際,突然傳來輕微的、急促嘈雜的腳步聲,緊接着,一聲撕心裂肺地尖叫,接着是嚎啕大哭,將整個廣平侯府的主僕們,全部吵醒了。
封氏淺眠,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吵醒,心裡甚是不鬱,見孫嬤嬤挑簾子進來,皺眉道:“阿瑩,去看看半夜三更的,她發什麼瘋?”
封氏口中的她,是被關在佛堂的江氏。
剛剛那聲尖叫,正是出自江氏之口,而且直到現在還在痛哭不止,似遇到了極其傷心難過、痛徹心扉的事情,哭得肝腸寸斷!
陸心顏同樣被吵醒了,“呂嬤嬤,去看看。”
一刻鐘後,呂嬤嬤回來了,面色十分不好。
“呂嬤嬤,佛堂裡發生了什麼事?”
“佛堂裡無大事發生,就是香燭供臺被夫人掀翻了。”呂嬤嬤道:“夫人孃家舅少爺去世了。”
“夫人的弟弟死了?”陸心顏驚道。
“夫人孃家派人來報信,福叔不敢耽擱,帶人去見了夫人,夫人聽到後,當場暈過去,醒來後便大聲尖叫痛哭!”
“死因是什麼?我記得江大少爺纔剛剛二十二。”
呂嬤嬤道:“報信的人說,舅少爺今晚與同僚喝醉酒,回去的路上失足掉進河裡,後來浮上水面被人發現,那人恰好認識舅少爺,便將屍首送到江府離開了。”
呂嬤嬤嘆口氣,“年紀輕輕的,扔下媳婦和三歲幼女就這樣去了,實在太可惜。”
她看看陸心顏神情,見她似陷入恍惚,一言不發,又道:“這才清靜幾天,只怕很快又要不得安寧了。”
江氏唯一的嫡親弟弟江淮死了,江氏定要放出來回府幫忙準備後事,這一出來,正值喪弟之痛,加上封氏的私心,極有可能不會再關進佛堂了。
江氏重獲自由後,只怕會變本加厲地對付陸心顏,謀奪她的嫁妝!
不管陸心顏是主動出擊,還是被動應戰,太平日子是肯定不會有了。
陸心顏明白呂嬤嬤心中所想,但她想的,卻是另外的事情。
江氏的罪行纔剛揭發,江淮就突然死了,這時間點未免太巧合了!
那麼江淮的死,是意外,還是人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