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承周的話,讓孫志書心裡一下子敞亮起來。
就像一個人在黑暗裡孤獨行走,突然看到前面一片燈光,還有一陣肉香酒味傳來。
“如果真是這樣,孫某感激不盡。”孫志書後退一步,對路承周恭敬的作了個揖。
“孫局長客氣了。”路承周擺了擺手。
“如果陸囑託看得起,以後就喊一聲哥哥,總務局也還管點事,什麼車子、經費什麼的,個人不能拿,但批出來卻不犯法。”孫志書感動的說。
“多謝孫哥了。”路承周站了起來,雙手抱拳,客氣的說。
“好兄弟!”孫志書抱着路承周,高興的說。
中午,孫志書一定要請路承周吃飯。
路承周也不便推辭,他也想通過孫志書,打聽一些維持會事情。
“對了,孫哥,我這個證件不能經常使用,你們維持會,是不是有市區的特別通行證?”路承周突然想起一件事。
“市區日軍晚上戒嚴,沒有通行證,寸步難行。”孫志書拉開抽屜,拿出兩本印着日本太陽旗的特別通行證。
路承周瞥了一眼,裡面還有厚厚一大沓呢。
孫志書要拉着路承周吃飯,除了想感謝路承周外,也是想繼續聯絡兩人的感情。
日本人讓路承周來要車,本身就很說明問題。
爲了讓路承周吃好,也爲了表示自己的誠意,孫志書特意帶路承周到會芳樓吃飯。
會芳樓建於清末,專們負責接待達官顯貴,富商巨賈。
據說在清末各省道臺、總督巡撫進京述職、返鄉的時候,總是會繞道來海沽,就爲了嘗一嘗會芳樓的菜。
這裡的牛肉回頭,蔥爆羊肉都是一絕。
“兄弟,我手裡還有四輛汽車,六輛卡車,如果不夠的話,還可以讓下面各局再支援。”孫志書給路承週一邊倒酒,一邊說。
“汽車有兩輛就夠了,卡車有一輛就行,麻煩孫哥派人開了福島街日本海沽陸軍特務機關。”路承周客氣的說。
原本,他是想讓孫志書送到憲兵隊總部的。
但是,孫志書對陸軍特務機關,應該會更敬畏。
“沒問題。”孫志書一聽,還真是給日本人用的,心裡更是篤定。
“孫哥,現在維持會的工作,上軌道了麼?”路承周隨口問。
“天天在福島街開會,所有的工作,全部由日本人指派,我們說白的,就是日本人手裡的提線木偶。”孫志書嘆息着說。
“這種話,咱們兄弟說說就可以了,在外面可不能隨便說,要掉腦袋的。”路承周提醒着說。
“我也就是發句牢騷,換成別人,一個字都不會多說。”孫志書笑了笑。
路承周發現,酒也是個好東西。
孫志書喜歡喝酒,而且喝了酒後,話也變得多了起來。
只要路承周提起某個話題,他就能源源不斷說個不停。
剛開始,路承周以爲,孫志書本性如此。
後來才發現,他是太過興奮。
孫志書在維持會,屬於沒後臺,又沒什麼錢的那一類,日子過得苦哈哈。
總務局看似有權,實際上相當於維持會的庶務部長。
“牛紹善與高傳書經常鬥法,牛紹善跟茂川秀和的關係比較好,他們之間就合作過。可高傳書呢,不賣茂川秀和的賬,有事直接向特務機關彙報。高傳書與川崎弘,也是舊友。你可不知道,維持會天天熱鬧着呢。”孫志書打了個酒嗝,介紹着說。
“茂川秀和應該還在淡路街辦公吧?”路承周問。
雖然茂川秀和是維持會的顧問,但以茂川秀和的性格,未必會天天來河北六經路。
“沒錯,在維持會的,主要是他的輔佐官野崎。嚴樹勳、劉同宇這些人,天天宴請野崎等人,大肆行賄,據說爲了討好日本人,想盡了辦法。”孫志書搖了搖頭,一臉鄙夷的說。
其實,維持會的人,都是大哥笑二哥。
孫志書只是經濟能力有限,不像別人財大氣粗,就算想行賄,也沒什麼東西拿得出手。
他送給路承周的金錶,還是別人轉送的。
“這麼說,日本的輔佐官、囑託,在維持會在日子,都過得很好?”路承周見孫志書的酒杯空了,問。
“沒錯,你要是能來維持會,兄弟的日子,也能更好過點。”孫志書嘆息着說。
路承周與橋本羣和川崎弘的關係都不錯,哪怕只是拉攏路承周,也能讓他受益匪淺了。
“機關長給了我特別任務,暫時還不能與孫哥共事。”路承周遺憾的說。
“機關長……?”孫志書欲言又止,但想到路承周是“特別任務”,只好閉住嘴。
路承週迴英租界時,特意繞到了日租界,向川崎弘彙報汽車之事。
“找維持會借車,也虧你想得出來。”川崎弘聽到路承周的報告,臉上露出了微笑。
中山良一找總部要車時,確實空手而歸。
不是要刁難英租界憲兵分隊,總部只能提供軍用摩托,到處都需要汽車,特別是小車。
路承周通過孫志書,搞到了兩輛小車,一輛卡車,讓英租界憲兵分隊的汽車數量,一下子居全市之首。
“還是因爲老師教導有方。”路承周謙遜的說。
“高橋豐一昨天的行動,沒有成功,你覺得是什麼原因?”川崎弘問。
雖然他上次言明,將路承周的關係,轉到了英租界憲兵分隊。
實際上,只要路承周來,他總會問起英租界憲兵分隊的情況。
“沒有成功麼?高橋君沒有說起,我也沒問。”路承週一“愣”。
路承周既然不知道,川崎弘也就沒多問。
不該知道的事情,堅決不知道,路承周的做法,他得支持。
總不能在自己內部,還培養出一個臥底吧。
“老師,維持會的汽車來了後,能否重新換個車牌?”路承周突然說。
維持會的汽車,都是原來市政府的汽車。
放到英租界使用,一旦被人認出來,也是很麻煩的。
“不錯,此事你找庶務課的渡邊吧。”川崎弘淡淡的說。
路承周與渡邊打過一次交道,他的特務證件,就是從庶務課領的。
渡邊個子不高,是個曹長,可能是搞庶務的原因,看上去有點胖。
整日板着副臉孔,不苟言笑,做事很刻板。
路承周雖然極力想表現得與他親近,但總是碰軟釘子。
“渡邊課長,維持會有兩輛小車和一輛卡車,系英租界憲兵分隊借用,請換一下車牌,拜託了。”路承周誠懇的說。
“知道了。”渡邊看了路承週一眼,目無表情的說。
“渡邊君,我在英租界當差,有機會歡迎來租界玩。”路承周真誠發出邀請。
“多謝。”渡邊看了路承週一眼,接着做手裡的事情了。
路承周只好離開,他畢竟還在警務處當差呢。
要不是當了巡官,根本沒這麼自由。
昨天晚上,在敦橋道福順裡12號,姚一民、田南晨、華萍等人,召開了一個會議。
議題只有一個,討論如何處理任維綱。
華萍的意見很堅決,立刻、迅速、馬上,將任維綱清理出去。
這樣的人,絕不容許留在黨內。
一想到任維綱還是黨員,華萍的眼中就滿是恐懼。
“如果現在清理任維綱,會不會給其他同志帶來危險?”田南晨沒想到,華萍的態度如此激烈。
“讓這種人,在黨內多待一分鐘,都會帶來無窮的危險。姚書房,田同志,我堅持認爲,必須將任維綱清理出去。就算他現在帶來的危險大,也總會比以後帶來的危險小。”華萍搖了搖頭。
“目前市委沒有專門的鋤奸人員。”姚一民搖了搖頭。
如果僅僅是開除任維綱的黨籍,將他清理出組織,那還不如不驚動他呢。
“難道我們這麼多人,上百黨員幹部,就沒有一個搞過行動的?”華萍顯得非常激動。
“華萍同志,想要除掉任維綱,肯定可以的。但是,目前留下他,會讓我們將損失降到最低。”田南晨說。
“田同志,你這是怎麼話,將特務留在身邊,怎麼會降低損失呢。一想到任維綱的身份,我晚上連眼睛都不敢閉。”華萍激動的說。
“老田,你是不是有其他想法?”姚一民突然問。
“我只是建議。”田南晨緩緩的說。
任維綱的情報,是“螞蟻”提供的,對任維綱的處理,也是“螞蟻”要求的。
田南晨覺得,目前留着任維綱,至少讓英租界的同志,都轉移之後,再處理任維綱,是比較合適的。
“這樣吧,讓任維綱明天也轉移如何?”姚一民看了田南晨一眼,提出一個意見。
“轉移只是轉移問題,我們不能讓這個日特進入後方。我的意見很明確,必須在海沽處理任維綱。如果兩位有意見,可以請示省委,或者北方局。”華萍堅持着說。
“好吧,既然華萍同志這麼堅持,就向省委請示。”姚一民無奈的說。
第二天上午,省委回覆,堅決將叛徒任維綱清理出革命隊伍。
華萍接到指示後,未經與姚一民和田南晨商量,就去與任維綱談話。
結果,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