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承周早上將車子停到戈登堂前面的坪裡時,關上車門,將手擋在頭上,迅速朝着大廳跑去。
進入七月以來,整個華北連降暴雨。
如果不是有車子,路承周都不想巡視了。
自從劉立峰辭職後,路承週一直處於無監管狀態。
他無需再向警務處提供情報,但在憲兵分隊那邊,依然“忠實”地執行着自己的職責。
今天如果沒是領經費的日子,他真不想來警務處。
然而,路承周到財務室後,卻被告之,他每個月五百元的特別活動經費已經取消了。
“爲何我的特勤費取消了?”路承周當即找到自己的正經上司,英國人正巡官斯塔克利。
劉立峰在警務處時,路承周幾乎不與斯塔克利怎麼溝通。
斯塔克利也不太管業務上的事,他手下有那麼多巡官和巡長,他只需要坐在辦公室開開會,平常去俱樂部參加各種舞會就行了。
“這是警務處長決定的。”斯塔克利看了路承週一眼,他對這位能說一口流利英語的中國人,並沒有什麼好感。
在他看來,在海沽除了英國公民外,所有亞洲人都是低劣的,這其中也包括日本人。
斯塔克利以爲,將警務處長搬出來,路承周必然會乖乖閉嘴,哪想到,路承周卻徹徑直去了克萊森琪的辦公室。
“克萊森琪先生,爲何要停發我的特勤費?”路承周質問着說。
今天的路承周,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以前的路承周溫和恭順,在克萊森琪面前彬彬有禮。
“你的身份,我已知曉。”克萊森琪鄙夷地看了路承週一眼。
在警察教練所時,路承周表現優異,又會說英文和日文。
克萊森琪覺得路承周是個可造之才,才讓他來警務處,並且一開始就給了他一個巡長之位。
在警務處,很多巡捕奮鬥一輩子,也未必能當巡長。
路承周只是剛從學校畢業,就擔任了巡長,應該很感激自己纔對。
哪想到,路承周卻當了日本人的走狗,暗中替日本特務機關做事。
“既然知道,更應該給我特勤費纔對。”路承周冷冷地說。
他現在的身份,不是克萊森琪的學生,而是憲兵分隊的情報一室主任。
“能讓你待在警務處,是我最大的忍讓。”克萊森琪對路承周的態度很是不滿,這是對長官的態度嗎?
“克萊森琪先生,特勤費是工部局的公款支出,停發這筆錢,不會落到你口袋。相反,你的利益會遭到重大損失。”路承周緩緩地說。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克萊森琪怒目相向。
“是的,我就是在威脅你。”路承周淡淡地說。
他拿起克萊森琪桌上的筆和紙,寫下了幾行字,遞到了克萊森琪面前。
克萊森琪雖然是他在警察教練所的教官,但他也不是什麼正直的人。
在擔任警務處期間,大肆收受賄賂,在外面包養情婦。
路承周寫下的幾行字,正是他包養情婦的住處,以及克萊森琪存放黑錢的賬號。
路承周以前對克萊森琪,保持着足夠的尊重,只是因爲克萊森琪沒幹涉過他的行動罷了。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的,一旦知道了,反而會惹禍上身。
如果克萊森琪一直不知道路承周的身份,他們反而能相安無事。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克萊森琪望着紙條,驚訝得嘴都合不攏。
他做的這些事,就連最親近的人都不知道。
“因爲我就是幹這個的,我還知道你在倫敦的住址,以及你妻子和岳父的姓名。你的事情,我都不用通知他們,只要捅給記者,你的這處長,怕就要當到頭了。”路承周冷笑着說。
“好吧,我可以批准你的特勤費。”克萊森琪知道,路承周抓到了自己的把柄。
他的岳父是議會議員,如果讓他知道,自己在中國包養了這麼多情人,一定會將他送進監獄。
“多謝,但以後,每個月的特勤費得加點。”路承周掏出煙,悠然自得的點了一根。
“加多少?”克萊森琪一愣,問。
“加個零就可以了。”路承周笑了笑。
“加個零?”克萊森琪呆了,路承周跟自己開什麼玩笑。
“我是說,在後面加個零。”路承周見克萊森琪沒聽明白,加重語氣說道。
“五……千?”克萊森琪張大着嘴,五百特勤費,他可以交給路承周,就當花錢買個清靜。
但五千的話,就比較麻煩了。
“五百後面加個零,不就是五千麼?”路承周笑了笑,英國佬就是這樣,你不跟他強,他還以爲你好欺負。
“不可能,這太多了,超出了我的權限。”克萊森琪搖了搖頭,一個月五千元,實在沒辦法接受。
按照現在一名間諜的行情,頂級間諜一個月的活動經費,在兩百到四百美元之間。
換成法幣,在九百到一千八百法幣。
而聯銀券現在比法幣更不值錢,雖然剛開始是一比一,但現在已經降到一點五,甚至一法幣可以兌換兩聯銀券了。
但就算如此,五千聯銀券,也相當於至少六百美元以上,這是他無法交待的。
“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問題多。我相信,你會辦到了,下午我會去財務室,如果沒領到錢,明天的報紙,就會出現你的新聞。”路承周將菸頭掐熄在桌上的菸灰缸裡,不等克萊森琪回答,轉身走了出去。
“另外,從今天開始,我轄區內的任何事情,由我說了算。”路承周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轉頭說道。
既然攤牌,那就攤得徹底一點。
“你想要怎麼樣?”克萊森琪問。
“我得招幾名巡捕,另外還差一名副巡官,這樣吧,過幾天給你打報告。”路承周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地說。
克萊森琪聳聳肩,無奈地倒在椅子上。
“你想當副處長都行。”克萊森琪閉上眼,苦笑着說。
“這個建議不錯,副處長的位子給我留着。”路承周被他一提醒,眼睛一亮,自己怎麼沒想到呢。
“你真想當副處長?”克萊森琪吃驚地說。
他很後悔,自己怎麼會提出這樣的建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