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若成一聽見這個陌生的聲音,不覺得一愣,心說什麼時候小風這交友廣泛,還認識個老太太了?
可是短短一句話中,他卻似乎覺得有點不對,這老太太的口氣,怎麼還有點散發着點雍容華貴,有點不可抗拒的威嚴似的?
當即他略微怔了幾秒,便對着話筒說道:“您稍等。”說罷換了條褲子,急忙忙又一次下了樓梯。
等來到門口,他瞳孔卻不由得一縮,什麼時候齊家認識這樣的貴人了?
一輛純黑色的奧迪開路,還帶着司機和秘書?
其實老太太這樣貌打扮倒也沒什麼出奇,但車旁邊站着那個站的筆直,卻又偏偏顯得畢恭畢敬的小夥子,看其氣質神色,馴順、斯文,看似不溫不躁,謙虛小心;但他無意瞥了齊若成一眼,眼中那種若有若無地居高臨下的味道……
這尼瑪一看就是伺候貴人的德行啊!
古代富貴人家的這叫管家,豪奴;宮裡面叫宦官,太監;現在則統一名稱叫做篾片幫閒,大名叫做秘書。
現在的幫閒肯定混不到高俅那個副國級的能耐了,拿的都是辛苦錢,也肯定沒有這個小夥子這樣的氣質,那這位,肯定就是某位領導的大秘!
齊若成搭眼一看,憑藉他好歹混了二十多年機關的眼力,當即確定:這老太太是美國,那這廝就是英國,至於旁邊那位面目忠厚老實,一臉“我很沉默寡言。不善言談”的司機,肯定就是菲律賓。
他立刻暗中抖擻精神。扣嚴了襯衫的扣子,先前走了幾步道:“請問你找小風有什麼事?”
尚彩霞見到他眉宇之間掩飾不去的一股子疏懶狂放之氣,微微一皺眉頭,立刻反問道:“他不在家嗎?”
齊若成剛要打開大門,聞言身形凝固了三秒,臉色爲之一黯,立刻眼神之中變得有些恍惚,沉聲道:“他……本來還在家的了。誰知道剛纔來了一夥警察,把他帶走了。”
尚彩霞聽得莫名其妙:“他一個小孩子,警察帶走她幹什麼?”
“唉,誰說不是呢。”齊若成手一劃,拍在大腿之上,索性連門都不開了,沉痛的說道:“他二伯是個大學老師。前幾天被人給搶了,我們報到公安局,結果案子也沒破,就一直拖着。”
“後來同一夥搶匪,又搶劫了銀行,這事你可能聽說過?小風學過武功。當時偷偷暗訪這件事,當時就在附近,救起了一名警察,並給他指點了搶匪可能逃遁了路徑,你說這事沒個立功表彰也就算了。怎麼還能抓我們家孩子呢?”齊若成痛心疾首,將一懷悲憤的文弱中年表演的淋漓盡致。幾滴眼淚都差點流了出來。
尚彩霞精明瞭一輩子,察言觀色的功夫雖然不常用,卻也絕對一等,看這個在家裡還穿着黑褲白襯衫的中年男人說了一大堆,卻不肯開門納客,而且表情顫抖,演技略現浮誇,只有眼角的淚珠隱隱約約,倒好像流露出了點實在感情。
當即她不露聲色的問道:“是哪個區的警察?小風這孩子我一看就喜歡,估計沒什麼事吧?”
齊若成擡頭望天,帶着顫音的長嘆一聲,略有些哽咽的低聲道:“希望沒什麼事吧,不過現在的警察局,你也懂得……現在我們兩口子就這一個孩子,這一輩子就指望他平平安安的……”
尚彩霞聽着他喋喋不休,立刻就明白了他看透了自己似乎有點身份,想借此達到些目的,但她爲人低調,當然不能順着他的意思再說下去,當即點點頭:“這事估計就是個誤會,你也不用太過於擔心,相信咱們的公安幹警,還是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我先回去,他要是今天能回來,還麻煩你告訴他給我報個平安。”
齊若成聽到這裡,心中咯噔一怔,略有些失望,卻也只能點了點頭:“好吧,那,大姐,你貴姓?”
尚彩霞臉色波瀾不驚,帶着一絲微笑:“我叫尚彩霞,昨天看他功夫那麼好,想跟他請教一下。”
尚——彩——霞!
齊若成立刻就將腦子裡面的英雄譜檢索了一遍,想看看到底那家領導有這樣的氣質氣派,可是從c盤一直搜索到g盤,咦,這人誰啊?
怎麼好像聽過,又好像沒聽過,難道是名字太大衆化了?
他略有些心不在焉,便推開門點點頭:“那您慢走,等小風回來,歡迎您到我家做客,我們老齊家也是世代家傳的學武人家……”
尚彩霞與他客套了兩句,微笑着告辭,坐回車裡,關門之際,猛然聽到齊若成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突然心中一軟,誰家沒有個孩子呢?
她當即吩咐司機道:“小郭,問問他那家警察帶走的?”
那司機走了出來:“齊哥,那家派出所啊?”
齊若成本來已經對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不抱希望,但聞聽此言,登時腦中一炸,心中充滿了一股狂喜之情,可面上卻露出瓊瑤女主角的那種淡淡哀愁,喟嘆一聲:“是清溪區刑警大隊吧。”
那位也沒多話,一點頭,衝他咧嘴一笑,就鑽回車裡,揚長而去。
齊若成看着奧迪越行越遠,心中卻復而平靜了下來,這種事情指望他人終究不太靠譜,還是得積極設法自救才行。
他一邊慢慢轉身關門,一邊敲着腦袋:“尚彩霞,尚彩霞,眼下公車改革抓的這麼緊,敢公然帶着秘書司機出來溜達的,應該沒幾個啊……”
他嘴裡叨咕着,突然腦中一閃,現出了另外一個名字!一個權勢滔天的名字!
我艹!
登時他踏上一片雪水,腳下一個趔趄。“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他已經做好了“此人來頭很大”的心理準備,但一想到另外那個名字的來頭之大。實在超出了一個市管小科長的想象!
是他!
這來頭也太猛了吧?
齊若成腦子登時活絡了起來:要是我現在暗中操作一下,放出風去,市裡知道了這事,我是不是保準一個副處?
我這十多年的老科長,原以爲一輩子沒機會再進一步,這算是天上掉餡餅了?
他當即也顧不得起身,從懷中掏出一根菸卷,就盤膝坐在雪地裡。一邊抽菸一邊尋思了起來。
他腦筋轉了白天,一連想了好幾個計劃,只要這老太天透出點口風,自己這升官發財便指日可待!
等到屁股底下雪水浸潤上來,冰涼刺骨,他一根菸抽完,丟下菸頭。長呼了一口氣,不由得又搖了搖頭。
“算了吧,眼下孩子能平平安安,纔是正經,要是被人家知道了我這私底下搞貓膩,反而讓人小瞧了小風他爹……”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來,放眼望去,只覺得神清氣爽,風高雲淡,搖搖晃晃進屋。嘴裡嘟囔着:“而且,咱一個小老百姓跟這種權貴有所交際。也不見是啥好事……”
尚彩霞坐在車上,眼望這窗外,默不吭聲,副駕駛的秘書思忖了一會兒,回頭笑道:“尚阿姨,要不要打個電話過去問問?”
要說這位秘書心裡的震驚,其實一點也不亞於齊若成,他跟了領導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尚老太太這麼失態,這麼賞識一個人的時候呢。
不過昨天在公園偶遇到一個小孩,談了一會兒天,打了一趟拳,今天在公園等不到人,就這麼巴巴的上門過來?
而且那孩子有點不着調的爹,居然連門都沒讓她進?
這裡面有故事啊。
尚彩霞是誰?
以她的職務而言,可能算不得太大的領導幹部,但以她的地位和底氣,什麼時候這麼主動過?
她雖然自從進京之後,這十幾年一直低調行事,除了尋找沒人的地方打打拳,什麼時候跟家庭婦女似的到處閒逛了?
這位秘書雖然在見到齊若成第一眼的時候,就看出了他不過是個基層機關或者事業單位混日子的角色,有點瞧不起這種人。
可是臨走尚彩霞這一問具體那個公安部門,卻不由得令他一顆心提了起來:這事還要管定了?這小子到底何德何能,什麼神通,能值得尚阿姨如此看重?
有些事情,並不需要領導自己開口,人家要想幹什麼,話裡話外,一個眼神就夠了。
伺候人的,得給鋪個臺階,像尚彩霞這種身份的,要是自己主動提出要過問這種小事情,未免就有些顯得城府不夠,太不嚴肅了。
而且要是一不小心傳言出去,還有點插手地方政府實務的嫌疑,所以她不能開口說這個話,得是下面有人提出議題,領導再體恤下屬的面子似的,淡淡的說一句:“那好吧。”
如此一來,才顯得有領導的尊嚴,也免了跋扈的嫌疑。
所以這位秘書跟了領導這麼久,這點小心思,他豈能不知?
所以等車開了不久,就趕忙拿出電話,詢問尚彩霞的意見。
尚彩霞心中卻思潮起伏,她昨夜一夜未睡得安穩,心裡滾來滾去,都是那孩子練拳的樣子。
人一老了,就容易懷舊,那孩子練拳時,神姿英發,雙目澄澈,生龍活虎的樣子,儼然便有幾分自己的影子,能練出這樣武功的孩子,怎麼可能與搶劫銀行有關?
當即她聽到秘書詢問,不由得搖了搖頭……
那位秘書一聽,當即心中一愣,我這臺階鋪的不夠圓潤,還是她只是好奇心起,其實並不想管這種閒事?
接下去卻聽的尚彩霞慢吞吞說道:“今天回去也沒什麼事,送我去那個刑警大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