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言一出,平一指同方心盡皆如同丈二和尚般‘摸’不到頭腦,齊御風也無法解釋,便好言推辭了兩人,看了眼前華山派令狐沖等人尚且陷於悲痛之中不能自拔,當即步行來到海邊,走到了東方不敗的身後。
未及他開口說話,東方不敗面朝大海,突然開口道:“七年之前,我穿越至此,當時還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又小又瘦,我當時心慌意‘亂’,在洛陽城外,瘋跑了一天,當時我又冷又餓,身後又跟着幾個地痞流氓……”
齊御風微微一怔,當即順着她的目光,轉頭看了一眼早已化爲一截木頭似的令狐沖,聽得她又續道:“令狐沖將那幾個流氓打得屁滾‘尿’流,給了我一兩銀子,傳了我三招淺陋的功夫,讓我用以防身,我當時好生感‘激’,費勁心思纔打探出來,原來此人竟然就是華山派大弟子令狐沖……,唉,這些事情,他現在肯定都忘記了。”
齊御風道:“不錯,令狐兄古道熱腸,總是那麼熱枕對待別人,他們都是好人,他肯定不記得當時的你,但你卻必然一世的記得他。”
東方不敗對着夜空,嘆一口氣道:“當時我們誰都沒有料到,我穿越的這個身體,居然是日月神教的“聖姑”任盈盈,而我也沒有想到,這個東方不敗,雖然號稱文成武德,居然那麼愚蠢,她做事悠遊寡斷,延宕不決,不能斷然處置,實在是‘婦’人之仁。如此我才能逐步掌握大權。輕而易舉地控制了神教上下。”
“這人武功‘精’強,心思細膩。但實在太過於念舊情,人一旦有了缺點。想要他身敗名裂,便太過容易了。”
齊御風聽她如此說話,侃侃而談,不由得側頭看過去,但覺朦朦朧朧,這如‘花’似‘玉’的‘女’子雖在他身旁,可是和她相距卻又好似極遠,好像她身在雲端,伸手不可觸‘摸’一般。
只聽的東方不敗又道:“我不過‘花’了三年多的光‘陰’。我通讀諸子百家,三教典籍,更學得《九‘陰’真經》與《葵‘花’寶典》,漸臻天人化生、萬物滋長之境,我熟悉教中事務,收買人心,修煉得一副狠辣心腸,東方不敗只以爲我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少‘女’,卻絲毫沒有防備。只不過後來我,也跟他一樣,每日聽得阿諛奉承,忙忙碌碌。竟然將我當初的目的都忘卻了。”
齊御風疑道:“你當初的目的是什麼?”
東方不敗蒼白的臉上‘蕩’漾出一絲紅暈,道:“嫁給他啊,如此義氣幹雲。長得又帥,他是男主。我是‘女’主,這不是天經地義的麼?我爲了他。將甚麼青城四秀、嵩山派十三太保,嶽不羣,不是殺掉,就是趕走了,不就是爲了他好好地……”
齊御風心道,自從他見到令狐沖開始,便沒有幾日不是病病怏怏,口吐鮮血地,說起完好,可當真談不上。
說道此處,她陡然一停,自嘲般笑笑,緩緩道:“可是我也同所有人一樣,一旦大權在手,便會忘記了自己的初衷,我小的時候,總是乖乖地聽老師話,老師說什麼,我就聽什麼。老師說,這道題會了沒有?我就第一個喊會,總是害怕一旦晚了一會兒,就顯得跟別人不一樣。”
“後來上了高中,我才第一次有幸代表學生髮言,當我站在講臺上,聽到我的聲音被放大,我才知道,爲什麼總有人喜歡代表別人發出聲音,爲什麼喜歡權利,因爲你的聲音可以蓋住所有的聲音,可以壓倒所有的吵雜,儘管那些人也許不會同意你的觀點,但你擁有權利,他們的聲音就會被完全淹沒其中,不被人們所察覺,這種優越感會讓每一個人‘迷’戀上,就像你手中舀着一個燒熱的熨斗一樣,什麼都能熨得平平整整的,那感覺真是舒服。”
“我當上了日月神教的教主,將東方不敗那個不男不‘女’的妖怪親手殺死,他死的時候對我說,孩子,你好糊塗,就算你不殺我,這教主的位子,我也早就坐的膩了,遲早會傳給你的。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她雖然‘性’情乖戾,但卻是真心實意,將我當成繼承人來培養。”
“他求我不要殺掉楊蓮亭,只廢掉他們的武功,逐出黑木崖,但我怕夜長夢多,卻最終還是將他二人剁成了‘肉’醬。”
“數年來,我整治日月神教上下,如今武勳之強,早已天下第一,就算是少林武當,也俱不如我,嵩山、華山,那就更差得遠了,我當初只是自保,才奪取這位子,但一旦有了權利,爲了保留下來,卻也不擇手段,殺了不少人命,我與當初的東方不敗一樣,都是迫不得已,才當上這個教主,當享受了其中好處之後,便自然不願退位,,大權在手,生殺予奪,自然而然的會狂妄自大起來。我聽了無數的阿諛奉承,反而想再進一步,一統天下,當一個皇帝。”
說道此處,她轉頭看一眼嶽不羣的屍首,嘆息道:“這本是一個世上最庸俗的陷阱,我本來鄙視楊蓮亭‘弄’出那一套‘肉’麻歌功頌德的規矩,但我一奪得大權,坐上了教主的位子,卻也很快改變心意,重用上官雲那般阿諛之才,比之先前他治理黑木崖時,更猶有過之,現在想來,當真可笑的緊。”
齊御風聽到這話,也忍不住嘆息道:“我聽說人長大了,都會變成自己原來最討厭的樣子,是這樣麼?”
東方不敗略微一怔,隨即道:“或許是吧,無權無勢之時,人人都以爲自己高潔雅量,灑脫不羈,但真正沾染上權力這毒‘藥’,卻絲毫不戀棧其中的,倒的確是不多。”
隨後她指着嶽不羣的屍首,嘆息一聲道:“倘若我再執‘迷’不悟,便也跟這醜態百出、喪心病狂之人。又有什麼區別?所差的,不過一個武功高些。一個武功低些罷了。”
齊御風聽聞之後,一挑拇指讚道:“你能這般想。那就再好不過。”
東方不敗苦笑道:“就算想不通又有什麼辦法,我方纔拼盡力氣,誰也沒幫上一把,人非聖賢,豈能‘弄’得滿天下都是仇敵,此時我內功盡失,怕是幾年之內,也不中用了。”
齊御風聽到這話,凜然一驚。忙道:“且小聲些,莫讓他們聽見了。”
東方不敗不屑道:“便是我說我內功盡失,有東方不敗四字在此,他們又敢如何?”
齊御風轉頭看去,卻見方證,沖虛默運內功,對自己這邊理也不理,當即心道:“此二人領袖江湖,其意雖然保守厚道。但卻也稍缺乏了一些銳氣,倘若不是他二人一味綏靖,這天下又豈能被什麼左冷禪、嶽不羣等跳樑小醜鬧到如此境地?”
當即兩人迎着海上明月,久久無言。好半天,齊御風才說道:“我要走啦。”
東方不敗皺眉道:“走,你還能去哪裡?”
齊御風道:“回去唄。還能幹啥?”
東方不敗略一錯愕,道:“二十一世紀?”
齊御風點點頭道:“不錯。”
東方不敗目光之中。突然閃出一絲‘激’動的神‘色’,顫聲問道:“你還有這本事?怎麼學的?”
齊御風笑道:“觀棋柯爛。黃粱一夢,這劃破時空的本事是這柄劍帶來的,但卻又只有我的內氣才能‘激’活,一直以來,我都有絕招未使,你知道麼?”
東方不敗見他手中長劍,如同秋水凝碧一般,她定了定神,才笑道:“恐怕使了那招數,你便立時便得回去,再來不了了吧。”
齊御風默認般點了點頭,說道:“我這是中了不知什麼病毒病菌,得回去治療,需要稍上你一程麼,給個油錢就成。”
東方不敗大驚,隨即笑道:“你這……還能稍人?……這算黑車了吧,時空管理局不管麼?”
齊御風嘿嘿笑道:“你看那隻小狐狸,就是我從清朝乾隆年間捎回去的,養得多好。”
東方不敗略微思忖了一會兒,搖頭道:“不必了,那邊人心更爲險惡,也未必多好,我自有去處。”
他兩人說話,一邊曲非煙便遠遠盯着,但沒有東方不敗允許,卻也不敢靠近。
只見東方不敗思忖一會兒,招手叫道:“非非,你過來。”
曲非煙身形略微一抖,當即低眉順眼挪步過來,走到東方不敗面前,便斂身施了一禮。
東方不敗笑道:“咱們一向姐妹相稱,你怎麼如此客氣了?”
曲非煙擡起頭來,淚光盈盈道:“大小姐,你要殺人,我心裡很怕。”她原來因爲任大小姐便是任大小姐,東方不敗卻是東方不敗,並不知曉兩者其中的關聯,但自在泰山之巔,知道了她的閨中密友,原來卻是這等身份,卻不由得大爲吃驚,一直在她面前惴惴不安。
東方不敗拉住她雙手,溫言道:“我練功練得腦子糊塗,纔跟他們有所誤會,現在已然談得明明白白,我要走啦,心裡很捨不得你。”
曲非煙心中略微一驚,隨即便問道:“你要去哪裡?”
東方不敗望着海天一線,略有些茫然道:“我卻也有所不知,只覺得鬧騰的也夠了,天下終有個我這等人的容身之處,東邊是‘棒’子、倭寇,我很不喜歡,就向西走走罷,走到哪裡就算哪裡。”
曲非煙當即心生不捨,當即道:“那你這就走了,會回來看我們麼?”
東方不敗笑道:“便是回來,怕是也看不到你了罷,齊御風也要走了,你跟不跟着?若是你不喜歡,我便在此做主,讓你休了他,不嫁給他做妻子。”
曲非煙聽得此言,不由得臉上紅‘潮’上涌,吶吶道:“他要去哪裡叻?”
東方不敗仰頭看天,悠悠道:“此後六百年的世界,那時尚不再有大明,也不再有其他人,你可想得好了,一去便不能後悔。”
曲非煙心思細膩,一點就通,想起兩人說過的怪話。當即不由得問道:“你們兩個,其實都是那個世界來的對不對?”
東方不敗點了點頭。正‘色’道:“不錯,當初姐姐‘逼’迫你嫁給齊御風。也不知你願不願意,從此之後我便金盆洗手,不殺一人,你須得說個清楚,若是喜歡他,咱們就跟他過去,若是不喜,他日我再給你找別的夫婿,或者任你自選。姐姐這輩子,便不再‘逼’迫你啦。”
曲非煙聽她這般說話,當即不由得一雙妙目,怔怔地看着她,像是覺得他變了個人似的,當即她輕聲低頭道:“那隻小熊貓貓好可愛啊。”
東方不敗不耐煩道:“跟小熊貓有什麼關係,不喜歡你就搖搖頭,喜歡你就點點頭,由姐姐做主。你還害怕什麼?”
齊御風聽說這話,心中不禁砰砰‘亂’跳,他轉頭看着這機靈古怪的姑娘,生怕她一不小心就‘亂’晃腦袋。
誰知過了半晌。曲非煙自頂至腳,連手指頭也沒半根動彈。東方不敗皺眉道:“如此就是不願意了?”
曲非煙臉‘色’通紅道:“便是不願意又有什麼法子,那隻小熊貓貓和小狐狸都是他的。可是他‘毛’手‘毛’腳,自己養着它們。我可放心不下。”
東方不敗哈哈大笑:“明明心裡願意的緊,卻還要胡說八道。你那些嫁妝都在華山舀不走啦。我送你二人一對‘玉’佩,你們帶在身上。”
當即她吩咐手下,從船上舀出一對‘玉’佩分贈兩人,見他二人金童‘玉’‘女’,比自己的命好得多了,心中卻不禁暗自神傷。
兩人事必,她拍拍手掌,轉過身來,高聲叫道:“向問天。”
向問天立刻從人羣之中站出道:“屬下在。”
東方不敗見他走近,上下打量他兩眼,笑道:“先前我父親在位之時,你爲了這教主之位,與前任東方使者暗中相鬥,你爭我奪,可惜你功虧一簣,不但我爹被擒入獄,你卻也失去了良機;後來咱們合謀殺了東方,你倒也忠心耿耿,從無二話;只是本教主太過年輕,你怕這教主當上一輩子,你也未必能有寸進,於是便暗中來到這杭州的孤山梅莊,放走了我爹任我行,想讓我們父‘女’相爭,你好漁翁得利,是不是?”
她這幾句話一說,向問天登時汗水淋漓,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般,幾不敢發一言,放走任我行一事,他自認爲做的隱秘無比,想不到卻還是被教主所知。
東方不敗嘆一口氣,遠遠望着海的另一邊,口中溫言道:“不過這二十多年,神教歷任三任教主,你一直掌握大權,兢兢業業,做事從無不妥,按照道理,這教主也應該歸你所有了。”
向問天聽到這話,只覺得驚悚駭然,脊背一陣陣發涼,當即啞着嗓子道:“小人……豈敢……”
東方不敗道:“我說你做的,天下誰敢不從,我另有他事,現在這教主,便由你繼承。”說罷她從懷中中掏出一枚金燦燦的令牌,遞給向問天,向問天這才明白,原來任大小姐竟然真的不想再
做這個東方不敗,將教主之位傳給了他。
他與任盈盈相‘交’多年,此時見她如此舉措,不由得心中莫名,當即愕然道:“教主……”
任盈盈笑道:“你多娶幾‘門’小妾,生養兒子,這日月教的家產將來就留給你啦,你年紀老邁,當與方證、沖虛等人‘交’好,別想我一樣想着稱霸江湖,一世的富貴,卻還留得住罷。”
說罷她踱步走向正教羣雄的方位,不着痕跡地看了令狐沖一眼,轉頭對着依琳說道:“小妹妹,你過來,我有話說。”
恆山派衆人商量了好一陣,纔將依琳推出,東方不敗與她咬了幾句耳朵,便拍拍她的肩膀,叫她迴轉了過去。
定逸師太等依琳回到身旁,立刻惡狠狠問道:“那妖‘女’與你說些什麼?”
依琳臉‘色’殷紅,低頭期期艾艾道:“她說……令狐師兄一世悲苦,教我照顧好令狐師兄……”
定逸聞聽,當即一愣,輕聲罵道:“這個妖‘女’,她明明自己愛上了令狐沖,怎麼偏叫依琳照顧,這般魔教中人的想法,當真匪夷所思。”
一邊何三七聽到此言,想了三四十年的一句話卻再也忍耐不住,脫口指着她叫道:“你當年若不是跟她一樣的‘性’子,也用不到當尼姑!”他憤恨的看了定逸一眼,目中充滿了憐惜、傷痛,不捨,隨後猛然站起,挑起餛飩挑子,便大踏步?p
定逸呆立半晌,擡眼看着他挑着餛飩越走越遠,不禁眼角一湮,忙揩了揩眼角,低下了頭來。
東方不敗又與方證、沖虛兩人‘交’談片刻,見天‘色’光亮,已然大白,遂走近齊御風衝着他拱手道:“一去六百年,君當珍重。”
衆人聽得這話,不解其意,當即不禁都朝着她看來。齊御風也拱拱手,點了點頭。
然後她再看令狐沖一眼,傳音入密道:“三千年讀史,不外功名利祿,九萬里悟道,總歸詩酒田園。令狐沖,你現下身具先天紫氣,日後前途無量,盼你保全有用之身,他日若是有緣,再行相敘。”
說罷唿哨一聲,招來金翅大雕,踏上雕背,便自行西去。衆人看她如此逍遙,說走便走,心中都是欽佩不已。
方證和沖虛見着大魔頭居然自己醒悟過來,放棄日月神教,自行歸隱,心中極爲驚喜,當即方證笑道:“沖虛老弟,你猜這位任‘女’施主將往何方修行?”
沖虛捻鬚笑道:“不如我們各猜一句如何?”
方證點點頭,笑眯眯道:“我猜‘錦雲燭日’。”
沖虛笑道:“巧了,我心中所想,卻是‘朱霞九光’一句。”
當即兩人哈哈一笑,心中俱是十分舒暢。
一邊的令狐沖雖然傷痛,但心智未失,知道這兩人都是在點化自己這任盈盈的去處,可惜他文墨不通,這兩位前輩之言,卻是衝瞎子拋媚眼看了。
齊御風問得平一指,知道自己內功再強,也不過再有七八日好活,當即便做好了準備,想要回到自己的時空中去,此時華山派名震天下,儼然已經與少林、武當平起平坐,又有令狐沖這等當世第一等的高手坐鎮,自然絲毫不慮他掛懷。
衆多事必,齊御風臨到這日正午,會別天下英雄,當即‘蕩’劍破碎虛空,復而回到了自己所在的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