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江陰徐家!
江湖好漢,飛檐走壁,武藝絕倫,但是萬軍之中,也是縛手縛腳,難以施展,若論單打獨鬥,朝廷衆位名將,就算是算上東廠錦衣衛的番子千戶檔頭們,也難以抵敵蘇白齊衆人,可是如今並不是比武,而是真正的戰場廝殺。
唐門雖然並不是一個純粹的武林世家,若說行軍打仗,雖是比不上天下的衆處義軍,但是比起當年的雨墨門是強的不止十倍百倍,可是今日,一則唐門剛剛廢掉門主,人心渙散,二則朝廷兵馬壓境出於意料之外,事先並不知情,一千多人被數萬鐵騎圍困大巴山,當真是九死一生。
難道,當年雨墨門的慘案今日要在唐門重演麼?“姥姥”蒼老的臉上一片的沉痛,如今之計,唯有期盼唐門外的埋伏能阻擋敵軍片刻,再想辦法逃離了,硬拼是不行的,縱使傷敵數千,己方恐怕也要全軍覆沒,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是,可惜了這大巴山唐門總舵,亂軍過後,數百年基業豈非毀於一旦?
祖宗基業,祖宗基業啊!“姥姥”嘴裡喃喃的重複着這四個字,驀然眸子裡一片光芒,原來已是下定決心。
蘇白齊一直在暗暗的注意“姥姥”的反應,畢竟如今這整個大殿中一千多人,除了易水寒自己唐魚兒唐十三,都是聽她指揮的,她一句話,足以決定衆人生死,而唐魚兒,蘇白齊看她的表情,心中料定。她雖已是被廢掉門主之位,但是唐門榮辱。她還是放在心上的。
蘇白齊此時見“姥姥”眼中閃出異樣的光芒,知道她已是有了定計,趕忙向前拱手相問:“不知前輩欲如何抵敵?”
“姥姥”面色歸於平靜,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今日之事,朝廷兵馬是衝我唐門來的,與蘇大公子無關,我唐門子弟自有責任與唐門共存亡。蘇大公子大可離開,不必爲不相干的事送了性命!”
她說着,眼神四處望着,又補了一句:“唐魚兒,唐十三和這位來報信的姑娘都不是我唐門中人,還請蘇大公子帶他們幾人一起離開!“言下之意,便是讓蘇大公子對幾人加以照顧。她與易水寒並不相識。對唐十三感情不深,自然這句話是爲了唐魚兒而說。可見,雖然唐魚兒弒父之事在她心中已然確定,但在如此關鍵時刻,她還是在乎唐魚兒的安危的。
蘇白齊聽到這話,便知道她打算與數萬鐵騎玉石俱焚。寧死不屈,心中暗暗讚了一聲,只是這時自己豈能獨自離開,而且如今與朝廷兵馬硬拼也只是逞匹夫之勇,以衆人之能。不見得不能夠逃離大巴山,屆時在一血前恥。也未嘗不可,他想到這,剛要相勸,唐魚兒已是大聲叫道:“我不走!”
“姥姥”眉頭緊鎖,心中氣急,自己本是想要保這個丫頭一條性命,怎麼她如此倔強,她剛要呵斥,唐魚兒已是淚光閃閃,她本是聰明之人,剛纔“姥姥”話中之意她如何不知,今夜她爲保門主之位,處處與“姥姥”作對,明知“姥姥”誤會了自己,也不做解釋,雖有解釋別人也不一定聽何必麻煩的心思,但是又何嘗不是因爲“姥姥”懷疑自己而賭氣刻意爲之,只是此時沒想到“姥姥”竟還一心掛念自己安危,不由得想起幼時她對自己的種種照顧,心生後悔之意。
“姥姥”見她眼中淚光,哪裡不知道她的心思,悠悠一嘆,道:“你雖然弒父奪位,但對唐門終究還是有一些感情,沒想到我們在生時反目,卻死在一起。”
聽到這話,唐魚兒再也無法忍耐被冤枉的委屈,大叫一聲:“我沒有!”
“姥姥”神色悽婉,道:“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辯麼?罷了罷了,我唐門危在旦夕,又何必計較這些,不死丹便送與蘇大公子,你還是跟着她走吧,我就當唐門從未有過你這麼一個女子出現!”
聽到這話,唐魚兒心中無比的委屈,自己明明沒有弒父,爲什麼人人都是不信,再怎麼解釋也是枉然,她無助之極,不由得放聲大哭,唐門衆位弟子無比驚訝,這些年,有誰見過這個一向堅強穩重不似女子的門主有這種軟弱無助的時候?他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莫非老門主真的不是她殺的?才讓她受了這麼大的委屈?
此時,報完信之後一直靜靜站在旁邊的易水寒卻突然走上前來,面對“姥姥”,緩緩道:“晚輩有一句話,不知前輩信也不信?”
“什麼話?”“姥姥”雙眉一挑,不知道這個女子在這個時候又要說些什麼。
易水寒當此危急之時,卻還是面不驚心不變,微微一笑道:“前輩剛纔說唐門主弒父,這與晚輩知道的好像有些偏差。”
“姥姥”神色一驚,其實她看唐魚兒放聲大哭的時候便已經心中有些質疑,只是十大長老言之鑿鑿,鐵證如山,也由不得自己不信,此時,聽這個女子貌似也知道一些事情,心中無比興奮,盼着她說出一些有利於唐魚兒的證據,她心中急迫之下,面上也不在是古今無波,問道:“姑娘都知道什麼?”
易水寒道:“據晚輩所知,當年唐金元唐門主死於中毒,而那種毒並不是唐門所產。”
“姥姥”點點頭道:“不錯,十大長老說,那毒也許是這位十三公子送給唐魚兒的,那日,我也從唐魚兒房中搜出致死金元的毒了。”
唐十三聽到這話,剛要開口大罵,蘇白齊一個眼色,唐魚兒趕忙上前制止,也許,眼前的這個聽雨閣易門主真的有本事替自己洗脫罪名呢,總之,還是要試一試。
唐魚兒如是想着,並不去打斷她們兩人的對話。
周圍弟子聽得此事涉及那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也是鴉雀無聲,一時之間。忘了山下還有數萬大軍正往此處趕來,似乎,這也應了徐慕容那句話,不論是爭奪天下還是簡單的退兵守土,只有名正才能言順。
如今,正是唐魚兒正名之時!
自從百年之前大和朝先祖從北方蠻夷手中奪取天下之後,驅除韃虜,百年間回鶻雖未滅絕。但是已逐漸式微,傳至蘇白齊父皇手中之時,雖然剛剛經歷雙龍奪嫡,大傷元氣,但他歷經圖志,數次北征,更是將回鶻打到長城以北荒蕪之地。不得向南寸進,大和一片和平之氣,此時信王暗中建聽雨閣,藉助自己的勢力,讓聽雨閣深入江湖,探得秘辛。籌措銀兩,密謀篡位,這便是聽雨閣聽雨的途徑,既是信王的勢力所得,於川蜀之事定然更是熟悉。唐門一直是川蜀一帶的霸主,聽雨閣自然沒有少放心思在這。因此易水寒對唐門之事極爲熟悉。
聽得“姥姥”此話,易水寒道:“這毒,我是知道的,並不是十三公子當年所得送與唐門主的。”
“姥姥”將信將疑,道:“不是十三公子所得?姑娘何以如此確信?”
易水寒道:“因爲這毒,叫做子夜歸。”
“子夜歸?”“姥姥”一陣驚訝“江陰江家?”
易水寒點點頭,道:“不錯,正是江陰江家的密門毒藥!”
“姥姥”心中遲疑,若說唐魚兒勾結江陰江家,自己是萬萬不信的,只是眼前這個女子言之鑿鑿,不似說謊,不由得道:“姑娘若有話說,何須如此賣關子,不妨直言!”
易水寒微微一笑,道:“恭敬不如從命,據晚輩所知,這子夜歸是當年江陰江家家主江家濤送與貴派暗長老的。”
全場聽到此話,一陣譁然,江家濤送與暗長老,那麼暗長老便是當年毒害老門主的人?那麼說來,唐門主就是冤枉的了?他們看向易水寒,眼中的神色充滿着懷疑。
“姥姥”也是將信將疑,她一直認爲暗長老之所以要屢屢奪取唐魚兒門主之位,是因爲唐魚兒的出身,萬萬想不到他心懷算盤,對唐門如此不忠,不由得喃喃道:“你是說?”
易水寒看着衆人的反應,接口道:“不錯,暗長老便是當年毒害唐老門主之人,而非唐魚兒門主!”
唐魚兒此時也是一臉茫然,當年殺害父親的人是暗長老?只是,他的動機是什麼?她知道易水寒的身份,自然是不會懷疑的,只是,當真是想也想不透這其中的原因。
“姥姥”還是不肯相信,再次問道:“姑娘何以知道此事?”
易水寒聽她的語氣,知道她懷疑自己,不由得道:“我一個身份是,瀘州城的易大善人。”
“姥姥”點點頭,她能知道數萬兵馬圍山,又前來報信,自然不是尋常人,只是,這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她還是不解道:“那又如何?”
易水寒接着道:“這些年,想必前輩也知道,暗長老欲奪唐門門主之位,一直在外經營。”
“姥姥”點點頭,這件事她自然是知道的,自己也勸過他,只是一直沒有效果,便當他是心中不忿唐魚兒出身,也不去理會。
易水寒道:“在瀘州,暗長老一直對我惟命是從!”
“姥姥”吃了一驚,問道:“爲何?”
易水寒道:“前輩稍安勿躁,聽晚輩把話說完!”
“姥姥”知道自己此時過於想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是有些反應過激,趕忙收心斂神,示意易水寒繼續。
易水寒環視一眼,見衆人都盯着自己,都是極爲關注此事,就連蘇白齊的眼中都有些擔憂,心中一酸,自從亂世再遇,你還從未如此看過我,而這一次,卻是爲了唐魚兒。
她深呼一口氣,幽幽道:“原本,我一直以爲這暗長老是因爲我知道他的把柄,才一直對我如此恭敬,我自然也知道他也有藉助我力量奪位的想法,一直不曾揭破,因爲畢竟川蜀是唐門的地盤,我們彼此都需要對方的幫助,只是近日。我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衆人越發的驚奇。不知道易水寒還會說出什麼樣的秘辛。
她幽幽嘆口氣,道:“這個局,從五年之前便開始了!而我之所以知道,也因爲我的另一個身份——我便是當年聽雨閣門主易水寒。”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除了早已知曉此事的蘇白齊唐魚兒。
眼前的這個,就是當年的聽雨閣門主,江湖中最爲神秘的所在。蘇大公子的紅顏知己。
怪不得剛纔,蘇大公子和她的對話如此的深情。原來……
衆人默不作聲,聽易水寒繼續往下說,此刻,沒有人再懷疑她的話,因爲聽雨閣門主,素來是知道所有秘辛的。她說的,自然就是真的。
直到易水寒一口氣說完這整件事情的經過,衆人還是沉浸在其中無法自拔,原來這一個針對唐門的局,已經設了五年之久,若不是天下義軍和關外蠻夷的牽絆。恐怕信王早就動手了吧。
衆人面面相覷,直到此刻才知道這一晚的糾結原來都是枉然,唐魚兒,不,她還是門主。原來,她是被冤枉的。
“姥姥”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悔悟。自己怎麼能夠輕信他人,冤枉了這個自己從小看大的孩子,別人也還罷了,自己可是看着她長大的。
她眼中憐惜歉意盈滿,望着唐魚兒。剛要說話,唐魚兒去搶先擺手,沒有讓她說出那道歉的話語,她畢竟是自己的長輩,今夜如此多的不敬,已經是到了自己的極致,此刻,怎麼能讓她在衆目睽睽之下再給自己道歉呢。
此時蘇白齊早已印證心中所想,信王這一局竟然已經設了五年,若不是易水寒揭破,恐怕此刻唐門人心渙散,再臨強敵,重蹈雨墨門覆轍就在旦夕。
只是,他心中還有許多不解。
照唐魚兒所說,這一路劫難重重,原本唐魚兒以爲是暗長老阻止自己回唐門辯駁,但此刻想來,既然信王大軍壓境,又何須阻止唐魚兒回來?
那麼,又是誰呢?
這個人,莫非還是想要保住魚兒的不成?
蘇白齊苦苦思索,卻是不得其解。
這世上,還有誰像自己和十三公子這般在乎唐魚兒?
一身唐魚兒心中也是無比震驚,一直以來。她只以爲暗長老是爲了門主之位,此刻看來,原來他竟然是想滅了唐門!當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誅,場中衆位唐門弟子也是咬牙切齒,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
唐魚兒知道現在並不是發泄怒火之時,大軍壓境,還是先要迎敵,只是己方數千之人,雖然個個身懷武藝,能夠高來高去。但是面對數萬鐵騎,又怎生保得性命?她是捨得放下之人,心中想到唐門一直以來傳聞中的密道,暗暗決定趁着數萬鐵騎上山之際,率衆人從密道撤退,也許還來得及。
只是,想起剛纔“姥姥”那個玉石俱焚的想法,唐魚兒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幾分把握勸動她。
她先是強忍身上傷痛,上前一步,走到易水寒面前,想起前一刻自己還在懷疑她的虛僞,不由得心中愧疚,款款俯身道:“這次,多謝易姑娘。”
誰知她尚未行禮,易水寒卻搶先一步扶住她,面色冷冷,道:“唐門主不必客氣,水寒此來,不是爲救唐門,你應該知道的。”
唐魚兒自然知道,若不是爲了那個公子,易水寒何必身臨險境,拋去性命不要也要跑來報信,替自己辯白。
她心思數轉,不知該如何作答,旁邊的蘇白齊聽到這話,卻是心中感動,深情道:“水寒,你……”
他話未說完,又被易水寒打斷,“你不必多說,我也只是爲了報答你十年前不殺我父親的恩情!”
易水寒幽幽嘆息,這句話,自己都不敢相信。
蘇白齊剛剛燃起的希望卻是又被這句話澆滅,這麼多年了,難道自己還不知道這個女子對自己的情誼麼?也許,只是知己,不是戀人,自己又何必庸人自擾呢?他看一眼唐魚兒,也許,這個世上,只有這個女子是真心愛自己的吧。
蘇白齊低頭黯然。易水寒仰天嘆息。這一刻,兩人還是擦肩而過。沒有走到一起,十年之後相見再相見。兩人卻始終在不曾牽手,難道,還要再一個十年?
唐魚兒見易水寒的意思,分明是與她撇清關係,不想佔她的恩情,她也不勉強,此刻,既然當年那件事證實不是自己做的。那麼自己依然是這個唐門當之無愧的門主,在此危難之時,自己也沒有精力放在這些事情上。
她環顧一眼,見衆人眼中露出對自己與往日無異的眼神,知道該是下決定的時刻了,此時,唐門總舵所有人都在這裡。自己的一句話都能決定他們的生死,而且,她也知道,這些人都會心甘情願的爲了唐門不顧生死。
只是,作爲門主,爲以後着想。今日,又怎能硬拼?
就連“姥姥”眼中也露出無比期待的神情,正如唐魚兒所想,易水寒替她洗脫冤情,她依然是唐門的門主。這殿中千餘人,都要聽她的命令。連自己都不例外,她會做什麼決定呢?
是爲了唐門百年聲譽,玉石俱焚,還是如自己所願,好漢不吃眼前虧?
蘇白齊此時也意識到場中氣氛的嚴肅,知道該是唐魚兒做決定的時候了,他擡起頭,不去想和易水寒之間的感情糾葛,望着唐魚兒,看着她臉上也是有些猶豫的神情,心中無比憐惜,他自然知道,這個決定,對她來說,是無比的艱難。若是臨陣脫逃,唐門聲譽何在?百年唐門以後還如何立足?會有多少人嘲笑唐魚兒是個膽小的門主?可若是拼死硬抗,唐門何在?這一千多人又有幾個能夠倖存?九泉之下,她如何向唐門列祖列宗交代?
這麼一份壓力,抗在這個弱女子肩頭,當真是讓人心生嘆息。
唐十三此時的想法卻是無比簡單,不管如何,不管她做什麼決定,自己都會站在她這一邊,生亦何歡死亦何懼,能爲她死,又何嘗不是自己的一種幸福呢?
反正這麼多年了,自己一直是爲了她才活着。
唐門衆弟子眼神中充滿這往日的崇敬乃至於膜拜,這個年輕的女子,是我們的門主,雖然纔剛年滿二五,卻是一個出色的門主,這五年來,她帶領我們重拾輝煌,笑傲川蜀,比起任何一代門主都是不遑多讓,這麼一個優秀的門主,在他們心裡是一個神一樣的存在,即使聽說她弒父奪位,還是有不少人對她頂禮膜拜。
她做的決定,自然都是對的。
六大主管此時心情各異,唐金南心中自然是無比喜悅,唐魚兒沉冤得雪,受益最大的無疑是自己,以後,自己還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主管,大主管,這五個人,還是無法撼動自己分毫,而他自然會一直追隨唐魚兒走下去。
而另外五個人,鳳錐房正副主管卻一直以來和暗長老走得非常近,剛纔從易水寒口中得知暗長老投靠信王之後,心中就是驚懼萬分,此刻,他們深怕唐魚兒先拿自己開刀,心中無比忐忑。
莫雄臉上露出冷笑,雖然今日唐魚兒冤情得雪,半路殺出個易水寒,改變了一些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此時,已是大勢已成,主子交代的事情,自己也都已經完成,又何必擔憂,唐門滅與不滅,與自己何干?與主子何干?
這個女子,如此優柔寡斷,又有何能耐讓自己追隨,這個天下,只有主子那種胸懷天下能成大事的人才值得自己追隨。
江陰第一世家,將來,定是這天下第一家!
信王,也只不過是主子的一個工具罷了。
這一局,主子已經設了十年,從當初信王登基,主子便開始設計。滅唐門,就當主子再爲信王多做一件事好了。
今日之事,無關大局。
莫雄這麼想着,雙眼也緊盯這唐魚兒,他也很好奇,少主人傾心的女子,讓自己一路保護的女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終於,唐魚兒在所有的人注視下,艱難的張開嘴脣,語速不快,卻是字字清晰:“
唐門弟子聽令,全部走密道逃生,我斷後!”
易水寒暗暗讚歎,這個時候,敢於做出這個決定,唐魚兒是有多大的勇氣,當此時,其實逃跑遠比迎戰更需要勇氣去面對。這是一個奇女子。易水寒突然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也許。她比自己更能配得上蘇白齊吧。
蘇白齊悠悠嘆氣,她終究還是把唐門看的比自己都要重要的。
唐門弟子頓時譁然,他們中很多人覺得此時逃跑未免敗壞唐門聲譽,只是,唐魚兒的決定他們還是不敢違背的,當下也默不作聲,可是卻沒有迅速離開,因爲他們知道。有人是敢反對的。
這個人,自然是“姥姥”。
只是出乎大多數人意料的事,“姥姥”向唐魚兒投出了讚許的目光,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他,她雙眼微眯,道:“唐門弟子迅速撤退,魚兒。你也跟着走,我負責斷後!”
唐魚兒心中一急,知她心存死意,數萬鐵騎,不論是誰斷後都是九死一生,自己身爲唐門門主。理所應當護送唐門弟子撤退,只是“姥姥”,唐魚兒略一思索便知道她是從小生活在唐門,對於大巴山總舵感情深厚,此刻她雖然同意自己撤退的決定。自己卻是想要和這個總舵共存亡,想到這。她也不知道該如何相勸,她眼神望向蘇白齊,希望他能有個萬全之策。
蘇白齊自然也聽出了兩人的意思,此時看着唐魚兒眼神中的祈求之色,自然知道她是想借助自己這個外人的力量來勸一勸“姥姥”,當下他略一思索,便開口道:“前輩,依在下之見,還是由我陪前輩去會會這數萬鐵騎,咱們只求拖延時間,不和他們硬拼如何?”
“姥姥”聽得此言,心想難得蘇白齊有這份心意,也不好拒絕,點點頭應了下來。
唐魚兒卻是心中暗罵,這個呆子,誰讓你去的,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活下去,她也顧不得什麼組織唐門弟子撤退了,脫口道:“我也去!”
“我也去!”易水寒異口同聲,說完這句話,她臉上一紅,又補了一句,“我要去看看到底是何人敢把我易水寒都當成傀儡!”
蘇白齊知道自己是怎麼也阻止不了這兩個女子,點點頭,道:“事不宜遲,那咱們就去前面看看!”
幾人點點頭,唐魚兒暗中交代唐十三阻止唐門弟子先行收拾撤退,唐門總舵典籍衆多,因此纔有蘇白齊拖延時間這一說,否則一千餘人密道一退,縱使百萬大軍又能奈何?
只是唐十三哪裡放心的下唐魚兒,堅持不允,唐魚兒無奈之下,只好安排唐金南和其他五位主管一起帶領衆弟子收拾機密典籍,然後撤向密道,此時大難臨頭,唐魚兒雖然知道其他幾位主管有幾人和暗長老有些不乾不淨的勾結,但也是來不及算的。
待唐魚兒安排妥當,幾人剛要離開,蘇白齊這纔想起地上還躺着個放佛一夜之間變回少女心理的林語軒,他身形一滯,易水寒便已發覺,問道:“怎麼了?”
蘇白齊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林語軒,自從易水寒出現自己震驚之餘便無暇顧及的林語軒。
順着他的手指望去,易水寒這才發現躺在地上的林語軒,她怎麼會在這裡?易水寒自然不知道林語軒十年前被唐十三所救便一直在唐門,只當她也是今夜剛來,心中滿是疑問,以爲蘇白齊和她還有舊情不了,但此時也不便說出口,她輕聲道:“怎麼辦?”
蘇白齊眉頭一皺,既然林語軒在唐門生活十年,自然與唐門衆人感情不一般,此時又何必需要自己多說話,想到這,他搖搖頭,和易水寒並肩走了出去,也不再理會林語軒。
他的心裡自然是想着唐門子弟總會有人帶上林語軒和寧素兒一起走的,只是他並不知道整個唐門只有唐十三和唐魚兒最爲在乎林語軒,而唐魚兒此時已經知道林語軒是蘇白齊多年前一直愛着的人,心裡自然有些彆扭,也沒有多管,唐十三則整顆心都在唐魚兒身上,哪裡還有餘暇去顧及“輕寒姐姐”。
莫雄早已被唐魚兒安排一起帶走了。這個人在唐魚兒看來還是有些用處的。
一切安排妥當,衆人各自收拾,幾人便來到山下,此時數萬鐵騎已經來到半山腰,若不是唐門機關周密,易守難攻,就憑剛纔在殿裡一直糾結唐魚兒弒父問題的時間,朝庭兵馬就已踏平唐門了!蘇白齊心中多少有些對唐門處事的不屑。堂堂川蜀第一世家,僅僅就因爲自己擅闖。便全部來到殿中,若非易水寒報信,不久被甕中捉鱉了麼?
他其實並不知道,唐門深藏在大巴山之中,平日裡縱使數萬兵馬,也休想找到唐門所在,除了本門弟子,無人知道總舵地址。因此平日裡也不必派人在山下警戒,這次,是沒有防備暗長老原來早就投向信王,這才形勢危急的。
山下此時已是火把熊熊,亮如白晝,旌旗招展,均是大和旗號。蘇白齊心中一痛,謀國逆賊,如今竟然堂而皇之爲正統,自己若不滅了信王江山,九泉之下,怎麼向父皇和李氏列祖列宗交代??!
兵馬來來往往。卻是有章有度,“姥姥”長嘆一聲:“若不是我唐門出叛徒,大和軍馬有怎麼能視我唐門防禦於無物?百年唐門,沒想到竟然敗在了叛徒手上!”
她面帶憂色,唐魚兒也是心底吃驚。從來沒有見過戰場廝殺,沒想到這幾萬人馬竟是如此聲勢。別說自己幾個人,就是數千江湖豪傑全到,又怎麼能保住唐門分毫?自己剛纔在殿中思索之時,還真是想的簡單了!
說話間,大和軍馬已經來的近了,帶頭將領白馬銀甲,氣勢不凡,左顧右盼,威勢赫赫,唐魚兒放眼望去,心中讚歎一句,朝廷竟然還有如此人物,只是剛一看到那人的臉,心底卻是一驚一怒,怎麼是他?!
唐十三站在唐魚兒左側,見唐魚兒表情驚訝,擔憂問道:“怎麼了?”
“是他?”蘇白齊失聲叫道,這才注意到唐魚兒臉上與自己相同的神情,看來自己看的不錯,這帶兵將領是他無疑了!
唐十三見蘇白齊和唐魚兒看到來將面上一起露出的吃驚的表情,心中更是驚疑,見唐魚兒沒回答自己的問話,不由得再次問道:“他是誰?”
蘇白齊和唐魚兒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眼中的不解,唐魚兒眼睛沒有轉移向唐十三,嘴裡卻是說道:“江陰江家,江白城!”
是他?唐十三和“姥姥”都是知道江白城的,江陰江家本來就不是什麼小腳色,何況這人還是江家少主,可以說是僅次於江家濤的二號人物,信王派兵圍剿唐門,竟然是讓江白城爲帥,可見剛纔在殿中易水寒所說之事不假。
唐魚兒細細打量,萬軍之中還是沒有發現暗長老的身影,她冷冷一笑,這人還算有點羞恥之心,想必是沒有臉來見自己同門的。
蘇白齊卻是想到在瀘州城內江白城一直以來對唐魚兒的傾慕,心中突然涌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這一路針對唐魚兒的截殺,莫不是這人安排的?他是江陰江家的少主,自己能使得動妙妙雙尼狐朋狗友這樣的人物,更何況看這情形,他已經投靠了信王。而他也是有動機做這件事的,雖然在瀘州城內他曾向辣手摧花殺了唐魚兒,但可能也只是一時之忿,事後想必忘不了唐魚兒的一顰一笑,因此便想要阻止唐魚兒回唐門,待到唐門被圍剿之後,唐魚兒無處可去,以他的勢力,自然對唐魚兒唾手可得了。
衆人正心思不定之時,江白城騎着白馬,已經來的近了,他看到衆人站在唐門門口,顯然是得知大軍來圍了,這次出兵之事極爲機密,他們是怎麼得知的?他心中雖有疑問,但是面上並未顯露出來,反而勒馬停在衆人前面十步之遠,拱手笑道:“唐門主,蘇大公子,別來無恙?”
他這一停下,後面衆軍自然不能向前,紛紛勒馬收繮,一時間如烏雲壓城,聲勢浩蕩。
唐魚兒冷冷一笑:“江公子前來唐門是客,怎麼不先通知魚兒,有失遠迎,實在是魚兒的罪過!”
江白城見她在如此形勢之下,依然談笑自若,心中讚了一聲,更起愛慕之心,面上露出笑容。四處打量,他並不認識唐十三和“姥姥”,但是看到易水寒的時候,他“咦”了一聲,轉念一想,總算知道這些人是怎麼知道大軍圍剿的了,必是這位當年聽雨閣門主前來報信無疑的了,只是那又如何?江白城冷冷一笑,大軍壓境,唐門就算有防備,也是以卵擊石,自己何必擔心?
他輕佻一笑:“不敢勞煩唐門主,自從瀘州城一別,在下心裡一直便忘不了唐門主的國色天香的容貌,茶飯不思,因此前來拜訪!”
唐十三聽他說話不敬,剛要發作,卻被唐魚兒伸手阻止,只見唐魚兒依然面不改色,道:“承蒙江公子擡愛,魚兒不勝感激,只是,這算什麼?”她說着,手指了指江白城身後的兵馬。
江白城不露羞色,依舊侃侃而談:“在下來拜訪唐門主是真,帶他們來,只是順道解決另一件事情!”
唐魚兒見他總算說道正題,馬上問道:“什麼事情?”
江白城想也不想:“踏平唐門!”
唐十三再也忍不了他的狂妄,出言譏諷道:“踏平唐門,你憑什麼?就這區區幾萬烏合之衆?”
江白城看都不看他一眼:“你是何人?我與你門主說話,有你插話的份麼?”
唐十三哼了一聲,不屑回答。蘇白齊對他暗使眼色,如今之勢,只有趁着江白城託大之際,藉機擒住他爲質,幾人相隔不過十步,以蘇白齊和唐十三的身手,趁他不備突然發難,未嘗沒有可能,唐十三是何等人物,蘇白齊一個眼色,他便知道蘇白齊的心意,雖然蘇白齊是他的情敵,他一直不喜,但是如今豈是鬥氣之時,他不爲人察覺的暗暗點點頭,不答江白城的問話,假裝不屑,卻是暗自籌劃如何迅速欺到江白城面前,以最快的速度擒住他。
唐魚兒注意到蘇白齊的眼色,她與蘇白齊心意相通,自然知道蘇白齊的意思,爲防江白城疑心,馬上接起江白城的話道:“他,是我唐門名聞天下的十三公子,江公子可曾聽說?”
江白城暗暗點頭,果然所料不錯,十三公子都出山了,可見唐門早已做好防備,他不露聲色,假裝熱情:“原來是十三公子,失敬失敬!”
唐十三不屑的轉過頭去,江白城只當他是一身傲骨的人物,也不多想,再次看向唐魚兒道:“此次在下來川,聖上有旨,唐門上下一個不留,不過,”他話鋒一轉,“在下一直對唐門主心存愛慕之心,若是唐門主不棄,下架江某,江某願擔下干係,以這次功勞與一聲富貴換唐門主性命!”
他這話一出口,衆人心中都是一陣鄙夷,這人身爲江陰江家的少主,如此心甘情願爲朝廷鷹犬,竟然還行這趁火打劫之事,真是污了江家百年聲名!
“姥姥”卻是看向唐魚兒,她雖然相信唐魚兒不曾弒父,但是如今的她也是對唐魚兒沒有多少信心,這江白城生的不弱於蘇白齊和唐十三,又是如今信王心腹,前程似錦,如此大好公子鍾情於她,她還會和唐門共存亡麼?
唐十三雖是暗暗籌劃如何擒住江白城,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訓斥:“就憑你,想娶魚兒,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他罵得解氣,唐魚兒卻是沒有讚許,反而斥道:“十三哥,休得對江公子無禮!”
聽到這話,“姥姥”心底一沉,她,終究還是動心了,就連易水寒都不解唐魚兒的言語,她想要做什麼?白齊就在這,難道她之前的情誼都是假的?難道她在生死麪前。終究選擇了移情別戀?
唯有蘇白齊不曾懷疑唐魚兒,因爲唐魚兒在訓斥唐十三之時,同時給了他和唐十三一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