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桃花塢的藥谷,暮春時節,谷裡的藥材生長得鬱鬱蔥蔥。楊寶藍半跪在地上,揮舞着鋤刀刨向肥沃深厚的黑色泥土裡,她在挖掘一些藥材的根莖,挖好了就扔進後背的竹簍裡。除了藥谷種些藥材,這裡遍植蘭花,聽聞是三公子喜歡。桃花塢不中桃樹,卻遍植蘭花,聽起來有些怪。她手上的速度飛快,鼻子尖滲出細細的汗珠來,可是她心裡像有一百隻小爪子在抓,慌慌張張地想要再快些。她知道黃昏時分外出遊歷的三公子就要回來了。她按捺不住喜悅的心情,想要在他到達之前去他必經的路上迎接他。她顧不得其他,只想加快速度將手邊的事做完。
其實楊寶藍可以不來桃花塢的,她的父親在渭城的正街秀水街上開有藥鋪。不愁生計。她來桃花塢不過是想接近三公子小白。那個令她一見傾心的男子。她還清楚記得初次見到他的情景,那是一處僻靜的鄉村小院。杏花微雨下,他一襲白袍,脣邊漾起的微笑,溫暖猶如春風拂面,沒想到,在這窮鄉僻壤之地竟會遇到絕世美男。她的心田瞬間被灌注了一股暖流,暗香浮動,輕盈如棉絮般柔軟的少女心就在那時被撞開了。
三公子聽聞她善採藥,便邀她去桃花塢的藥谷。他說,他想培植一種在冬天也能開放的蘭花——百雀芝蘭。她跪求父親答應,欣然前往。
楊寶藍走在僻靜的鄉間小路上,想起初遇時的情景,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遙望天邊,晚霞豔豔,燃燒似火,絢麗無比。綿延無際的青松山籠罩在一片緋紅色的光芒之中。分外柔和。一羣烏鴉尖叫着掠過樹梢。她步履輕盈,邊走邊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摸出一個荷包來,青緞白麪上繡了一對並蒂蓮。針腳還算勻稱,那是她央求喜鵲教了她好久才繡成的極品。她自己頗爲滿意。
喜鵲拿在手裡掂了掂,直言不諱,是個女人都會繡出這種繡品來,拿這種東西送人,哪個稀罕呢!說完嘴裡還發出可笑的嘶嘶聲。楊寶藍倒不惱,她眨眨烏黑的大眼睛,神秘兮兮地說道,荷包是很普通,裡面的藥材卻是極好的。
喜鵲無心過問裡面裝了何種珍奇藥物,她拖着香腮,無比嚮往地說道,我若嫁就嫁到有錢的大戶人家。喜鵲家就位於楊寶藍口中的窮鄉僻壤之地,嫁給有錢人確也是個脫困的發子。楊寶藍纔不管她呢。反正她遇到了想嫁的人。嘿嘿
世間的良藥都是苦澀難忍的,唯有我這味是醇香甘甜的。楊寶藍想起自己別出心裁的創意,暗自得意。她將荷包湊到鼻子前聞了聞,嗯,氣味依舊清新濃烈,她滿意地點點頭,小心將荷包收好。
暮野四合,暮色迷離,樹林中隱約傳來馭馬前行的聲音,由遠及近,或許是三公子!楊寶藍歡快地跑了起來,待走近時,卻吃了一驚。密林深處,三公子正被一羣黑衣人團團圍住。三公子只帶了幾名隨從,黑衣人卻不在少數。他們似乎是在交談,聽得不甚清晰。只覺得場面陰森恐怖。殺氣重重。她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些時,殺聲四起。
她原本以爲三公子是什麼武藝超羣之人,他在鄉下教書時,身上總佩一把青銅寶劍。漂亮的劍柄上鑲着熠熠閃光的紅寶石。她以爲他一劍揮下去,就能將那些人殺的片甲不留。然而事實卻大相徑庭,一會功夫,三公子身邊的人就傷了大半,他自己也受了傷。這些歹徒,下手真是狠毒,武功偏又那麼好!楊寶藍心裡罵道。
看起來三公子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怎麼辦呢?楊寶藍,你不是一直很勇敢嗎,怎麼能這個時候退縮呢,三公子有難,你怎麼只會袖手旁觀呢。三公子身爲桃花塢的主人,卻放下身段給那些窮困的孩子教書。他是多麼善良的人呢!況且,你不是還偷偷學習過武功嗎,說不定就是爲了這時候上場呢。楊寶藍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語,給自己加油鼓勁,雙臂卻死死抱着樹幹,渾身不由自主地發抖。
刀劍撞擊的聲音砰然響起,緊接着哐的一聲一截斷劍飛出數米,正正插在楊寶藍抱住的樹幹上。嚇得她魂都飛了!半晌才緩過神來,她看到三公子以劍拄地,勉強支撐着身子。看來他的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
可她還是沒有勇氣站出來,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捶打着樹幹。實無良策。突然感覺腳下軟軟的踩到了什麼東西。一條紅綠條紋相間的小蛇正痛苦地扭動着身子。楊寶藍媽呀一聲喊出來,噌地一下竄出去。就這樣**裸暴漏在衆人面前。
“寶藍姑娘,你怎麼來了?”三公子驚訝道。“三公子,我來救你的!”楊寶藍拍着胸脯驕傲地說道。她轉身怒視那幾個黑衣人,雙手叉腰,故作嚴厲實爲逞強地喊道,“你們是什麼人,有我在你們休想動三公子一根手指頭!” 黑衣人先是一愣,隨機恢復了平靜。隔着厚厚的黑色的面罩,她依然感覺到了黑衣人嘲弄的笑意。
那個領頭的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目光兇惡,他不動聲色地盯着楊寶藍,反叫她不知所措。身上的冷汗一浪接着一浪。“三公子,你快走。”楊寶藍拾起地上一柄短劍護身,小聲提醒道。“你不是他的對手”三公子聲音虛弱,臉色蒼白。白袍之上血跡斑斑。楊寶藍見了心痛不已。
“公子,咱們還是先走吧,這樣下去怕是誰都走不了”侍從從旁提醒。
“你們嘀嘀咕咕在說什麼,想跑嗎,你們一個也跑不了”黑衣人陰鬱的聲音在耳邊乍響,他手掌一揮,旁邊他的同伴一擁而上。楊寶藍只得接招,只幾個回合,她明顯感覺到自己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她真恨自己,學什麼採藥,就該學習武功,殺得這些傢伙屁滾尿流!
她一把將三公子推到旁邊,自己則向相反的方向跑去,試圖引開那幾個黑衣人。“那女人交給我”她隱約聽到領頭的黑衣人這樣說。緊着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楊寶藍沿着樹林一路狂奔,腳下的黑土濺起陣陣黑色煙霧。駿馬長嘶,黑衣人緊追不捨。她平常訓練有素,跑步對她來說,只是稀鬆平常的小事。可縱然再快,也比不過馬匹。等她累得大汗淋漓,氣喘吁吁跌倒在地上的時候,黑衣人跳下馬來。
他揮動着馬鞭,戲謔地看着她。一伸手,揪住鬟發將她從地上提起來。楊寶藍疼得呲牙咧嘴,她頭向後側臉看向那個蒙面的男子,只露一雙眼睛,那是一雙年輕的男人的眼睛。眼睛裡全是生冷之光。他嘲弄道,“挺能跑的嘛,再跑啊,來,起來接着跑。”楊寶藍只顧着叫,他手上一用力,將她往馬上推。
楊寶藍掙扎着,一邊破口大罵“卑鄙無恥的傢伙,有本事放開我,我要抽了你的筋,扒你皮,喝你血”她一個側腕,用暗藏的短劍劃傷了那人的手臂。
“狡猾的女人”黑衣人被惹怒了。他飛起一腳,踹在楊寶藍胸前,她頓時胸口一悶,跌倒在地。短劍飛向一邊。她掙扎着站起來,去抓那柄短劍,黑衣人對着她又是一腳。正正踢在她的臉頰上,她嘴角淌出鮮血來,頭也一陣眩暈,“怎樣,還不服輸麼,等我抓住那個人,一起送你們去西天。”那個人聲音低沉有力,他俯下身來,捏她的臉。
不行,不能讓她抓到三公子。楊寶藍那時心裡只有這一個念頭。她雙臂死死抱住黑衣人的腿,使他動彈不得,“找死”他罵道。
任他怎樣踢她、踹她,擊打她她也不鬆手。黑衣人變得慌張和嗜血,眼眸中蒙上了一抹重霧,殺機重重。她感受到了五臟俱裂般的疼痛,她將逝生命的脆弱無助,她卻仰頭大笑,“你永遠也抓不到三公子,永遠。你,輸了。”她嘲笑道。
天色暗了下來,密林中席捲起一陣濃烈的血腥之氣夾雜着落葉腐敗的味道。倏爾,烏雲滾滾,起了風,那一絲氣息很快被吹散,終於了無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