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內讓百雀芝蘭開花,不過是信口胡說。楊寶藍焦慮地在石屋走來走去。暫時保命的方法是找到了。但是百雀芝蘭呢,可不是說開就開的。
她疑心老獵戶是因爲不能使百雀芝蘭開出花來,半路逃跑了。“該死的老頭,什麼線索都沒留下。”她一邊翻看耳房裡的瓶瓶罐罐,一邊罵道。她懷疑老獵戶多日來不過是在裡頭裝神弄鬼。
她一無所獲地鑽出來時,看見莫永飛不知什麼時候站在石屋裡了。他嘴角烏青着。左半邊臉紅腫着。
她故意露出驚訝的表情,“莫公子,雪天路滑,你不小心摔倒了吧?下次要小心些纔是。”
莫永飛瞧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戲謔地一笑:“看見我倒黴你很開心對吧,十天後你就笑不出來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楊寶藍立刻收斂起玩笑的心情,低聲道:“你也知道了。”
“十天?開花?我看你的腦袋是進水了。信口雌黃。這些天你在我面前裝模做樣的,對於百雀芝蘭的研究根本一無所獲。拿什麼讓它開花?”莫永飛質問她。
“我正在研究呢。”她咬咬嘴脣,心虛地說道。
“你以爲夫人是好糊弄的嗎,十日後,百雀芝蘭若不能開花,你真的要再死一次。”莫永飛嘆了口氣,神情變得默然哀傷。
那個生命頑強個性倔強的女孩子現在在他眼裡是如此脆弱,他捨不得看到她受到一丁點傷害。他想時時刻刻待在她身邊,護她周全。
“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嗎?”莫永飛認真地問她。
楊寶藍如實點頭。
“拿上需要的東西,跟我走。”莫永飛說道。“去哪裡?逃跑嗎?”楊寶藍驚問。莫永飛不回答她,只是催促她收拾東西。末了,他拉起她便走。屋外,一絲風都沒有,乾冷乾冷的。“去哪裡?”楊寶藍一路追問。莫永飛不置一詞,一路拉着她向前走。
到了莫永飛的住處,才停下。推開門,一股暖意襲來。“你不能住在石屋了,會凍壞的。”莫永飛四處打量這屋子,說道。
“啊,沒關係,我都已經習慣了。”楊寶藍輕聲說道。
“還記得嗎,你來雷府的第一天我們就是在這碰見的。”莫永飛說道。
楊寶藍想起那天闖進他房間的情景,笑出了聲“是啊”她說道。
“不過,你那天到底看見什麼了?”莫永飛跟她開玩笑。
楊寶藍立刻收斂了笑容:“哎,莫永飛”她說。
莫永飛看見楊寶藍臉上泛起一絲紅暈,自顧自地笑起來。
“把東西放下吧”他說。
“可是,你要住哪裡?這樣很不合規矩呀。”楊寶藍說道。
“我換到別間好了,這裡能暖和點。至於規矩嗎,命都快沒了,還講什麼規矩。”莫永飛露出他一貫桀驁的作風,一邊整理牀鋪一邊說道。
楊寶藍看見桌上還放着那本武學秘籍,她記起因爲那個被他訓斥了呢。憤憤地抓起來,隨意翻着。
“你不要看那個了,否則下次我的英俊的臉就保不住了,學東西夠快的。”莫永飛說道。
他眼角處竹片的劃痕分外顯眼。那是她的傑作。
“可是,即便是你把房間讓給我,我也研究不出百雀芝蘭啊。”楊寶藍實話實說。
“那個你自己看着辦,我只要看着你不再挨凍受餓就好了。”莫永飛說道。
楊寶藍聽他這麼說,心裡泛起一絲感動。她想說聲謝謝。可是沒有說出口。
整理完畢,她坐下來翻看老獵戶留下的醫書。楊寶藍看書的樣子沉靜安詳,莫永飛坐在爐邊的椅子上,不時往裡加着炭火。這人真是沒事幹哎,整天在這裡當火夫。楊寶藍偷偷瞪了莫永飛。
“小秋姑娘,你跟洛紅纓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他問道。
“這個嘛,受傷初愈時,那時候心情很糟,也一度失去活下去的信心。那個人給我很多鼓勵。”楊寶藍眼睛仍盯着書籍。頭也不擡地說道。
“是嗎,你一定很恨我吧?”莫永飛聲音低沉轉過頭去問她。他一直想聽她的答案。
“養傷的時候常常夢見你,後來便沒有了。”楊寶藍說得風輕雲淡。臉上看不出悲傷的表情。
這就完了?自從知道他是青松山上那個姑娘以後,他總是處處針對她,提防她。他多次在夢中夢到她手執青銅寶劍哀怨憤怒地望着他,“我恨你,我要殺了你”她喊道。他更加脆弱和敏感,也陷入深深的自責和懺悔之中。最終他發現她沒有那麼強的仇恨觀念。只不過是個個性倔強,天性純良,也脆弱無助的普通女孩兒而已。
漸漸的他無可救藥地愛上她。
如果能重來,可不可以換一種相遇的方式,她是細心體貼的大夫,他是她的病人;她是遇到危險的採藥姑娘,而他是出手相助的路人;她是去花園賞花的女子,而他恰是去遊園的公子。他設想了種種可能,那樣會不會更好呢。
莫永飛的臉在爐火的映照之下,泛出紅寶石一樣的光芒。 “你叫什麼名字?”他突然發問。
“小秋。”她不假思索地說道。而後,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都快忘了,她本來的名字。她轉過頭,看着他,“寶藍,楊寶藍。我爹在秀水街有一間藥鋪。”她指指窗外,說道。
寶藍,寶石之藍。他輕聲唸到。
楊寶藍就在這時手舞足蹈地大笑起來,“你,你的臉。。。”她笑得說不出話來。莫永飛張開手,看見滿手的炭灰,臉上定然也沾了污漬。他起身走到楊寶藍身邊,拿起桌上的銅鏡,照了照,果然。楊寶藍看着他笑得更加肆無忌憚。莫永飛嘴裡發出切的一聲“哪有姑娘像你那樣子笑的”他說着將手上的炭灰用力塗在她臉上。
她驚叫一聲,拾了銅鏡來照。臉上烏黑一片,她趕緊用手去擦,污漬卻越擦越多。莫永飛看她那氣惱的樣子,哈哈笑起來。楊寶藍仍舉着銅鏡,細細擦着。現在,她不怕照鏡子了。反而像從前一樣,很喜歡鏡子。
莫永飛靜靜地看着她,笑聲漸低。他從身後環住她的腰,他聞到她秀髮和脖頸之間有一股胭脂和藥草混雜的香味。鏡子中兩人的臉都是黑的。楊寶藍心裡一驚,身子一顫,想起廳堂之內,雷驚天問他:“你是不是愛上她了”,他回答說:“是。” 她緩緩轉過頭去,四目相對之時,她問他:“怎麼會。。。是我?”
莫永飛將頭靠在她的肩上,揉捏她的雙手,她的手有些粗糙僵硬,凍傷處結了瘡疤,他想將她留在身邊,想要長長久久佔有她。
他攬過她的肩膀,他的吻攀上她脣,熱烈而急切。楊寶藍大腦裡一片空白。任由他的嘴脣四處遊走。半晌,她反應過來,用力將他推開。
她別過臉去,皺着眉,眼裡蒙上了一層淚,眼神中包含了無邊的疲憊與絕望。
三日過去了,百雀芝蘭仍然毫無頭緒。楊寶藍一籌莫展。僅存的一株纖細伶仃,只要一陣輕風就能將它連根拔起。她根本不能讓它開出花來。更不能讓它發出藍寶石的光芒來。她陷入深深的迷茫和焦灼之中。
“即使百雀芝蘭不能開出花來,我也不會讓你死的。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莫永飛神色篤定。
“不!”楊寶藍說道。“你不需要爲我做任何事,二公子與紅纓姐姐的恩怨我無力阻止。但是你不要爲了我做出忤逆你主子的事。”
“是我欠你的,我一定會補償你的。”他鄭重允諾。
楊寶藍搖頭苦笑,“你不欠我的,我們之間的恩怨本就是一場意外。是死是活,自有天意。”
月光清涼如水,楊寶藍在院中來回踱着步子,她思索着從前和老獵戶相處的點點滴滴。他癲狂陰鬱的面容,酒後胡亂說出的讖語,十幾年都無法培植出的百雀芝蘭,如何能在一夕之間開出閃着光芒的花朵來呢。
老獵戶留下的醫書只記載一種叫做芝蘭的花,與百雀芝蘭形態相似。生於西域高原。可它並不是百雀芝蘭。也不會發出光芒。“光芒,光芒!花爲什麼要發光呢,除非把天上的星星揪下來鑲上去!”楊寶藍快被折磨瘋了,她看着天上的星星狂亂地喊道。
“把光芒鑲上去?”她受到了啓示一般,奔向石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