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富貴如約來到劉府,他來之前打聽了一下,劉家在京城畫圈頗有名氣。
尤其這位劉公子,酷愛鬥畫,買畫從不手軟,以出手闊綽出名。
郝富貴被一位僕人引進了府邸,劉府並不奢華,相反風格極爲簡逸。
往往是一塊奇石搭配一叢竹或一棵梅樹,樹下再種一些蘭花。沒有繁複的雕樑畫棟,也沒有奇珍異草。
劉蔚然看着眼前的人,上次他去涪溪鎮其實是衝着《仙子沐春圖》去的。發現青藤的畫純屬偶然,有人送了一幅給他。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習作”,跟真花一模一樣。皇家畫院的靈畫師他都認識,從未聽說有人會畫這樣“靜態”的習作。
那羣靈畫師所有的創作都是在畫院完成,根本不可能私下帶出來。至於在家創作,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之所以對青藤感興趣,是因爲最近能挑出來用於鬥畫的作品越來越少了。
所謂鬥畫,其實就是賭畫。
贏的人不止名利雙收,還能帶走對方的畫。
青藤如果真是位靈畫師,那可比窩在畫院地下室裡,鬼鬼祟祟閉門造車的傢伙們強多了。
郝富貴知道眼前的劉公子不缺錢,所以他報了個比先前拍賣的《牡丹圖》還要貴不少的價格。
劉公子挑挑眉,這錢他出的起。但有個條件,他要先看畫,畫相中了什麼都好說。另外他隱約透露出對青藤先生的好奇,還是想要見一面,但被郝富貴拒絕了。
劉公子搖搖扇子,他不急,來日方長。只要郝富貴一直在京城,順藤摸瓜不怕找不出青藤。
出了劉府,郝富貴去了京城最大的鬥畫館。
鬥畫館前停了不少馬車,門庭若市。
郝富貴擡頭看向店門口的牌匾,上書兩個大字“鬥趣”。門口兩側還配了兩句打油詩:“人分三六九等,畫有神妙能逸。”
郝富貴會心一笑,邁步進了鬥畫館,立刻有一個店員上來招呼:“歡迎光臨敝店,請問幾位?”
“一位。”
郝富貴打量着館內的環境,中間一個大圓臺,圓臺周圍是座位,樓上似乎也是看臺。
“您來的巧,下一場還差一刻鐘開始。您想坐樓上還是樓下?”店員問道。
“樓上。”郝富貴說着率先邁步朝樓上走去。
“就剩一個座兒了。您不介意拼桌的話,我去給您問一下?”
郝富貴點點頭,店員便走了過去。那桌坐了三個人,兩個年輕人,一個老者。
兩個年輕人正在高談闊論,老者在旁邊喝茶靜聽。店員過去詢問的時候,他們朝郝富貴看過來,郝富貴忙微笑點頭致意。
等他坐過去的時候,三人齊齊打量着他,穿白衣的問道:“第一次來?看着眼生。”
郝富貴笑着點點頭:“剛來京城,過來漲漲見識。”
“來參加靈畫師選拔的?”另一個穿灰衣的年輕人問道。
最近京城裡最熱門的就是這件事,因此各大斗畫館也多了不少新面孔。
“是有這個打算,不過還沒確定。”郝富貴順着話頭說。
“要開始了。”老者突然出聲道,他的目光看向樓下。
郝富貴順着看過去,樓下僅剩的幾個空桌已經被佔滿。
圓臺子上站了五個人。中間的那個似乎是主持,主持人的兩側各兩個捧畫的。
主持人正忙着在身後的背板上寫字,下面的人議論紛紛。
“這場比什麼?”
“寫出來了……栩栩如生?就這麼簡單?連題材都不限制,出題的真是大膽。”
“限制這麼少,看來是相當自信呀。”
……
郝富貴仔細聽着他們的議論,他今天過來主要是瞭解一下鬥畫的流程。那位劉公子買靈畫,十有八九是用來鬥畫的。
“接下來要鬥畫的兩位,比的是哪幅畫更逼真,更栩栩如生。想要下注的各位請趕緊了。”
主持人開口道,隨着他的話音落下,幾個端着號牌的店員開始在客人中間穿梭。
郝富貴剛纔就注意到了桌面上放着的號碼牌,同桌的另外三人似乎早就買好了,統一的都是一號。
一個懷抱琵琶的少女,素手撥絃開始彈唱起來。
人羣中爆發出一陣掌聲,還有喊少女名字的,似乎這位少女的表演是固定的熱場節目。
郝富貴略一思索,衝店員招招手,一個店員快速走了過來。
“我買一號。”郝富貴低聲說道。
“幾倍?”店員問道。
郝富貴詢問完價格開口道:“兩倍。”
他話音剛落,同桌的白衣人就看了過來:“買這麼少?十倍還差不多,跟着我們買穩賺不賠。”
“別人要買幾倍是人家的事,鬥畫哪有絕對。萬一輸了你管賠?”同桌的老人肅着臉教訓道。
“十倍也沒多少錢……”
年輕人低聲辯解了一句,衝郝富貴擠擠眼,扭頭看向樓下。
郝富貴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加。他現在是窮人一個,賭不起。
樓下彈琵琶的少女表演完,鬥畫正式開始。
先展示的是挑戰者的作品,是小幅的《狸貓撲蝶圖》。一隻黑白花紋的狸花貓,正活潑的在追逐一隻蝴蝶。
狸花貓的動作生動,毛髮根根清晰,眼神靈動。就連作爲配角的蝴蝶,翅膀上的紋路都刻畫的特別細膩逼真,翅膀微微翹起,彷彿隨時會振翅飛走。
“看來這次挑戰的人很謹慎吶。這幅畫接近神品,但尺幅小,題材冷門,輸了也不會賠太多。”
同桌的老者出言評價道,兩個年輕人聽了連連點頭。
圓臺旁邊有七位專門負責點評畫的,據說都是京城有名的畫師或收藏者,他們將決定最後的輸贏。
“這樣公平嗎?萬一有人私下賄賂評畫師呢?”坐在郝富貴隔壁桌的一位少年小聲道。
“就算有人想賄賂,也沒人敢收。被人爆出來,不止要名聲盡毀,還是要入獄的重罪。我記得很久以前,有位天才靈畫師就是因爲在鬥畫中收受賄賂,被人揭發了。要不是當時的皇上惜才,他豈是隻被趕出京城畫院這麼簡單,恐怕得一輩子做牢。”他旁邊的人解釋道。
“這麼嚴重。萬一有人誣告呢?做評畫師風險這麼大,怎麼還有人趨之若鶩?”少年又問道。
“當然是因爲收入高,名聲好。畫師千千萬,能成靈畫師的畢竟是少數。普通畫師想要出名,那可就難多了,成爲評畫師是最好的捷徑。至於風險,利益夠大誰還在乎風險。何況以本朝對畫師的禮遇,告畫師尤其是名畫師,證據不足的話,搞不好要連累全家。”
他旁邊的人繼續解釋道。少年聽了連連點頭,很是受教。
等幾位評畫師點評完了《狸貓撲蝶圖》,接下來就要展示出題者的作品了。
衆人屏住呼吸等待着,以“栩栩如生”爲題,評價起來沒那麼複雜,基本能一眼見分曉。
大家忐忑的握着手中的號碼牌,是賺還是賠,馬上就要有結果了。
畫一被展開,樓上樓下的人都議論紛紛,連幾位高冷的評畫師也交頭接耳起來。
郝富貴看着樓下的那幅畫,眼皮直跳,這也太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