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執意要求下, 無缺黑着一張臉帶着我冒雨出行,我捂着耳朵屁顛屁顛的跟在無缺身後。
“把這個穿上。”無缺無視掉打在他腳邊的閃電,依舊舉着龍燭燈,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零星的藍色光暈像是巨大的光環籠罩在我們四周。
我接過無缺遞給我的雨衣, 好不容易纔套上, 然而穿在我身上卻整整大了三個尺寸, 我擡頭望着這個舉燈的男人, 明明他試穿的時候是很好看的……
“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有……就是有些大……”我連手都伸不出來,耷拉着兩隻袖子跟唱大戲的一樣左右晃盪。
無缺看了我一眼突然停下腳步,我沒有防備的突然撞到他的後背, 捂着額頭“嘶——”了一聲,只見無缺擡手一滯, 龍燭燈被懸在半空中, 搖搖晃晃, 藍色的燭火霎時間照亮了前方的路。
“無缺你怎麼停下了?”我仰頭站在他身邊,用袖子劃拉了一下燈柄, 雖懸在空中卻紋絲不動,
我不由喃喃開口,“可真是神奇。”
無缺好笑的盯着我看,直搖頭,望向我的眼神裡……爲何我感覺到了濃濃的父愛?
“好玩歸好玩, 但我的忠告你一定要記住, 龍燭燈吸血, 你暫且碰不了他。”他邊說邊低頭幫我挽起袖子, 連着挽了好幾個圈才能看見我一點手指頭, 無缺半開玩笑的嚇唬我,“你要是變成乾屍一具, 即便我不擇手段,也是回天乏術。”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麼怕死,纔不稀罕這破燈呢!”
無缺擡頭,眼中清澈,露出幾分同情之色,微微一笑:“你明白便是。”他把帽檐輕輕往我頭上一扣,落下來的雨水順着透明的雨衣滴滴砸落在地上,陷出一個個水花。
而我身邊一臉笑意的男子,隻身一件刺繡白袍,束起長髮,舉着一盞龍燭燈,雨水避之而不及,衣襟上沒有半點被淋溼樣子。
我跟在無缺身後,龍燭燈在空中劇烈抖動,無缺手猛地一鬆,龍燭的燭火釋放出寶藍色的光芒,盤旋在前方,頃刻間灑下來的光芒照亮了一條蜿蜒曲折小道。
我驚歎,張大了嘴巴,顧不上臉上的雨水滑落至嘴中,下意識捂住無缺的手。
“害怕了?”
“沒有……”我搖頭,依舊是不可置信。
“點天燈,聽說過嗎?”
何止是聽說過……
“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九陰困獸可以控制晝夜,穿越時空?”
我慌亂的點頭。
“這就對了,我們要用最快的時間來回,不必過於緊張。”無缺伸手擦過我臉上的雨水,在我還沒做任何反應的時候,猛地摟過我的腰身,我緊貼在他的懷中,感受到他平穩而有力的心跳聲,像是烏龜一樣趴在無缺身上不敢直視他。
趁我胡思亂想之際,頭頂上的聲音輕咳一陣,我慌亂的離開他的胸膛,悶頭向前走。
無缺嘴角噙着笑意,拉過我寬大的雨衣,我不得不呆在原地,直到一雙白皙修長的雙臂環住我的身體,才慢慢開口解釋:“這雨沒有停下來的趨勢,我是怕你淋雨以後發燒感冒,得不償失。”
原來是這樣……
低頭看着寬大的雨衣,一部分雨水順着脖子流進衣服內,帶着一絲冷寒。
同無缺一起踏入被藍色光狀包裹成球的圓形裡,他用長袖覆在我眼睛上方,等我睜開眼睛好不容易適應刺眼的光束時,已然站在醫院門口。
“我們……就這樣進去?”
“放心吧,天亮之前他們看不見我們的。”
我膽戰心驚的跟在無缺身後,扯住他的衣角,如同做賊心虛的小偷,接下來的這一幕卻又足夠讓我瞠目結舌。
當我眼睜睜看着無缺穿過玻璃的大門毫髮無損,回過神的時候發覺自己的手正被他牽着朝玻璃內拉進。
我停滯不前,面色驚恐,使勁搖頭,嘴角微顫,嚇得說不出話來。
無缺在對面,還有半截衣服被我緊握在手心,我聽不見他的聲音,只能憑藉自己的判斷,看着他的嘴脣一閉一合的輕吐,他大概對我說了句:“半夏,相信我。”
就在猶豫不決時,我被無缺使勁一拉,整個臉衝着玻璃大門栽去,眼看着玻璃和人將要鮮血涌出——這時,至少有一半的身子,已經鑲嵌在了玻璃裡頭,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半夏,出來。”
我的頭正衝着無缺,他雙手扶住我的身體以免栽倒,加快語速:“再不鑽出來,你的腿可就要截肢了!”
我連頭都不敢回,使勁跳出來,由於慣性作用力,我一頭栽倒在無缺身上,他下意識去扶我,未料到我的腳踝用力過猛,朝相反的地方歪去,中途似乎看見一個人影也跟着我一同摔到地上。
我捂着臉不敢看,腳上傳來陣陣刺痛,從指縫的空隙裡隱約瞅見我腳邊正趴着一個小男孩,烏溜溜的大眼睛憤怒的瞪着我。
天哪,竟然是個混血小男孩,他長得可真好看!
濃眉大眼,鼻樑高挺,藍色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眨着,只不過死死的盯着我看了好久好久,就跟和我有什麼血海深仇一樣!
我顧不得腳傷,趕緊扶起來詢問:“對不起啊!姐姐不是故意的!你有沒有傷到哪裡?”我仔仔細細的檢查一番,似乎又覺得滿心愧疚,“如果真的有傷口,那邊那個大哥哥可以幫你的……”
男孩的神情愈發厭惡,“啪——”的一下重重的打開我的手,拾起地上被我撞掉的一把精緻的合扇,牢牢握在手裡。
我指向無缺的手尷尬的彎了彎,背在身後。
男孩隨着我的目光看去,只見他不屑的瞄了一眼無缺,拍拍身上站起來,看向我們的眼神裡充斥着一股恨意。
在我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卻一溜煙的跑掉了,甚至故意伸出腳踢了我一下,側臉對我勾起一陣陰測測的笑意。
我嘆了口氣,不予計較,難道現在的小孩都這麼沒有禮貌?
無缺把我拉起來,自己卻蹲在地上用手捋開我抽筋的腳:“還疼不疼?”我扶着他的肩膀,感受到從無缺手掌心裡傳來的溫度,面頰一紅,連話都不會說了,只顧着搖頭,抿緊嘴脣,嚥了一大口唾沫。
無缺低着頭,眉頭緊皺:“很疼嗎?”
“噢!沒事沒事!我已經不疼了!”
“千萬別在這麼莽撞了。”
我擡頭可憐巴巴的看着他,扯扯無缺的衣角:“……那你以後也不許嚇唬我,什麼截肢啊,冥婚啊……你一說話,我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你身上了,就沒有時間思考,身體總比大腦快一步,還撞到了人家小朋友……”
無缺笑着接了一句“我若不這麼說,你怕是要卡在玻璃裡到天亮也不敢鑽出來,倒時就不是我嚇唬你,變成你嚇別人了。”
“也對……”
說話之際,三五名醫生推着手術車出來,滿面愁容。
無缺走過去撩起蓋在猴子臉上的白布,轉頭看向我,臉色陰鬱。
“怎麼可能!”我湊上前去,看着猴子靜靜的躺在上面一動不動,像是睡着了一樣,垂落在手術車上殘缺的手指,骨頭甚至都炸裂,白色的單子上浸染了乾枯的血色,顯得格外烏黑。
我還是不敢相信,這隻小猴子當時滿含熱淚,凝望着屏幕那副悲傷的模樣。
我嘴脣有些顫抖的說道:“它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半夏,我們該走了。”無缺輕握我的手指。
“無缺你能不能……”
他想了又想,瞥了一眼角落裡的白色影子,深深的嘆了口氣,目光深邃終究還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