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心虛掩飾就越是失語
永贏旅店。
“我就是要找你們的大老闆!這家旅店真正的大老闆!!”
滿臉怒氣的浮焰站在賬臺前,盛氣凌人地望着賬臺後神情侷促不安的管賬人。她的雙臂叉在腰上,俊美的臉頰繃得很緊,就連她平日活潑靈動的雙眼似乎也寫滿了憤怒,睜得頗圓且眼珠一動不動。她緊緊地凝視着額頭漸漸沁出汗珠的管賬人,大聲咆哮着。
“怎麼回事?”
當櫻空釋雙腳剛剛踏入旅店的時候,他就望見了這幅充滿了無比氣焰的場面。於是他快步走到浮焰的身旁,緊聲問。一絲疑惑的霧氣從心頭掠過,直覺告訴他浮焰又在惹事了。
“哥,他”
浮焰猛地回過頭來,便看見了櫻空釋向管賬人禮貌點頭的動作。於是原本理直氣壯的話語頓時消失在了喉嚨裡,半響都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到底怎麼了?”
遲遲等不來浮焰的解釋,櫻空釋疑惑地迴轉過頭來,薄薄的嘴脣輕輕抿成一個線條,安靜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疑惑。
浮焰沒有回答。
她輕輕怔住了。
她怔怔地望着櫻空釋異常安靜的面容,心底忽然變成了一片空白。
很快,她便回過神來。然後,她爲自己的失態感覺有些惱火。想起櫻空釋方纔走過來的第一個動作,她更惱火。原以爲不管怎樣,他過來的第一句話都應該是向着她的。他應該寵着她,護着她。結果他的表現卻是那麼得禮貌,那麼得安靜。這樣的心態使得她沒有心思說一句話,頭顱委屈地扭轉到一旁,生氣地望向別處。
“玉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櫻空釋無奈地將疑惑的眼眸望向了站在不遠處的玉幽。浮焰到底在爲了什麼而生氣,他一點也不明白。
“還能有什麼,浮焰說人家旅店的服務不周到唄。”玉幽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回答,一旁的夜針卻快速地接過了話題,“王你也是知道的,浮焰和玉幽是女人身,洗起澡來用水量超大,結果好像旅店每天給咱們供給的熱水都差了那麼一點點,所以嘛,就爲了這麼件小事,浮焰今天就來這裡開始大吵大鬧了。”
一旁的玉幽臉色微紅,但終究卻沒有說什麼。
“胡說八道!”浮焰忽然扭過頭來,用一雙燃燒着濃濃烈火的目光緊緊地瞪視着夜針,大聲叫嚷了起來,“什麼叫每天的熱水就差那麼一點點啊!簡直就是差老多!老多老多!!而且以前我和這個管賬人提起過這件事情,結果他根本不知悔改,一如往古!哥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說女人洗澡用水量大,玉幽可以不做辯解,但她卻是萬萬忍不了這口氣的。
櫻空釋啞然失笑。
原來就是爲了這麼點小事情啊!
“管賬人,”他輕笑着迴轉過頭來,緩聲說,“我再多加點錢。你千萬要記得,從今天開始,我們要平日的兩倍水量。你也放心,我們是不會少了你一份銀子的。”
直覺告訴他,管賬人之所以沒有多提供水,多半便是銀子上有些差入。
“好!好!!好!!!”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管賬人立刻微笑着連連點起頭來。在商業界,利益多了,自然就什麼話都好說了。
——這個世界上什麼都會變,唯獨利益永遠不變。
“啊!”浮焰尖叫了起來,“哥你也太”
她的聲音忽然消失在了喉嚨裡。
櫻空釋的視線忽然轉到了兩個人的身上。
她的目光也追隨而去。
夜,已深。旅店的大廳裡,卻是一片燈火輝煌。還有很多的人在大廳裡相互說着話,聊着天。他們還沒有覺得疲憊。夜生活,似乎也開始在凡世流行了。人的生命本就是極其短暫的,倘若還有一半的時間都用在睡覺上,豈非是太過浪費了些。
——所以世間的東西,因珍惜而變得更加美麗。
兩個人從門外的漆黑中走了進來。一男一女。他們有說有笑着走了進來,身後還跟隨着一個身形消瘦滿臉憔悴的青年人。櫻空釋的眼神忽然閃過一絲暗沉的光芒。他認得這兩人其中的女人。這個漂亮的女人赫然正是他今日在書店見到過的那個美麗女子。細長的頭髮如同會流動的銀輝一般傾瀉而下,盪漾在她的雙肩上。明媚的眼睛裡永遠都流動着一種極其澄澈的溪水,就連她嘴角一直綻放着的笑容,也變得如同緩緩綻放的百合花一般,明亮璀璨且永遠也不會凋謝。
——就彷彿,她的美麗是真實且自然的。
而她旁邊的那位男士,給人的感覺卻很普通。中等身材,五官都很普通,長相併沒有一點出衆的地方。與她說話的語氣虔敬溫和,臉上始終洋溢着友善的笑容。
他們有說有笑着走了過來。
從櫻空釋五人的面前緩步走了過去。
兩人的身後,那個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的青年人似有似無地斜斜瞥了櫻空釋一眼。
然後。
“管賬人,麻煩你把我小兄弟的藥送上來。”
美麗女子身旁的那位男士忽然高聲說了一句話。說這話的同時,他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了一下,就徑直走上了樓梯。
櫻空釋輕輕一怔。
男士說這話的語氣及態度和他方纔虔敬溫和的氣質一點也不相符。而且,管賬人對他的態度也令他大爲奇怪。管賬人居然立刻連連點頭,一連說了好幾個是。然後,他叫過來一個小二,將抽屜裡像是早已準備好的一盒藥品拿了出來,給了小二並讓他趕緊送了上去。櫻空釋輕輕蹙起眉頭,然後他擡起頭,便看見了男士攜着美麗女子的手臂徑直走上了三樓。三樓只有一間屋子,外表極其普通。他們三人就相繼走入了這間屋子。
“呵呵。”一旁,管賬人忽然笑着對櫻空釋說,“客官,三樓是一間最普通的房子了。房租可能比普通客房貴了一些,但這也是不足爲奇的。畢竟位置高了些麼,打開窗戶就可以看到整個城市的面容的。”
他臉上笑容裡的虛僞任誰都可以看出來。
“我們問你這麼多了嗎!?”忽然,浮焰從一旁衝了過來,對着管賬人就是一頓咆哮。不管怎樣,她就是看不慣這個管賬人。所以,她絕不願意放過可以羞辱這個管賬人的每次機會。見管賬人怏怏地閉上了嘴,她轉念一想,忽然覺得管賬人方纔說的那些話確實有點問題,但至於到底哪裡不太對勁,她又說不清楚,只是很簡單的本能直覺。她輕聲嘀咕說,“是啊。我們沒有問你這麼多,你卻自己說了這麼多。是不是這三個人真的有什麼問題”
管賬人並沒有聽清楚她到底在說什麼,所以他輕輕探過頭來,疑惑不解地看着浮焰的眼睛,鬼祟的舉止在無意中流露出一種心虛的神態。
“看什麼看!本姑娘長這麼好看也不是給你看的!!再看,再看我把你眼睛挖出來!!!”
浮焰對着他又是一頓咆哮。
他立刻瑟縮地收回脖子。爲了掩飾自己的心虛,他立刻拿起本能地拿起手邊的算盤,盲目地敲打出許多數據,亂得連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數據。
櫻空釋回過神來,望了望他們。然後,他沒有說一句話,就轉身走上樓梯,走回了自己的房間。之後,夜針和冷箭,玉幽也跟了上去。最後,浮焰也跟着走了上去。只不過臨走時,她還不忘迴轉過頭來對管賬人做了一個惡狠狠的鬼臉。
暗夜,越來越深。
書店依舊沒有關門。工作者緩緩地站起身軀,然後,他的一隻腳邁出,另一隻腳跟着蹭了出去。就這樣,一步步,艱難無比地走到門邊,扶着門框,艱難地站着身軀,怔怔地望着永贏旅店在夜色中的模糊輪廓。依稀中,他甚至可以看清三樓的那個獨單。獨單房間裡的那個三人影,他也可以看見他們影子的模糊移動。
很痛的心,在安靜的夜色裡重重地喘息
無光,世界漆黑一片。那個白色身影,怔怔地望着那個佈滿夢魘的房間,無聲地流淚。
櫻空釋的房間裡。
“王,你有沒有看出什麼奇怪的地方?”
夜針站在櫻空釋的面前,嘴角的笑容有些神秘。
“沒有。”櫻空釋輕輕擡了一下頭,用略帶憤怒的眼神瞟了夜針一眼,緩聲說,聲音裡的凝重任誰都聽得出來,“我只知道,你們幾人在公衆面前,不要再喊我王什麼的就成了。”
夜針微怔。然後他輕輕地低下頭。
“是。”他輕聲說,“王,我知道了。”
櫻空釋沒好氣地擡頭又瞪視了他一眼。他趕緊閉上嘴,不敢再說一個字了。於是氣氛就這麼尷尬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