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太行山像一條巨龍般南北向綿延於晉冀邊界,向南延伸至豫州地界,古時有“天下之脊”、“東西之巨防”之稱。
在這晉、豫交界靠近太行山之處有一小鎮,名曰:青龍,據傳乃上古時有一條青龍在山中修煉成仙飛昇而去,而它的身軀卻化成一條青龍河,從山中蜿蜒而出,流至此地因而得名。時至今日,這青龍河早已蹤跡全無,可這地名卻延用至今。鎮子北依太行,向南十里就進入河南地界,地方雖然不大,但也是南來北往的要衝,鎮中也有幾家客棧,供往來客商歇腳打尖。
此時已是夜半,烏雲掩月,喧囂一日的鎮子早已人聲全無,奇怪的是鎮北外的官道上卻緩緩行來一人——身上穿件灰布大褂,腰中繫着條黑布帶子,帶子當中栓着個葫蘆,下配黑色長褲,腳蹬千層底的布鞋,肩頭上掛着個褡褳,隨着漢子的行走上下顛動。看這漢子年紀約在四十歲上下,長的濃眉大眼,不過滿臉的倦色,想是趕路時間長了,不停的打着哈欠兒。只是在雙目開合間無意中會透出一絲精光,誰會在這夜半無人時分趕路呢?
行走間,這人驀然停住不行,原來已到了青龍鎮口。他瞧了瞧黑沉沉的鎮甸,身子向後伸了個懶腰,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心中暗道:總算到了,哎,要不是管路上那檔子閒事,也不會錯過這宿頭。想到當時情景,不由的“嘿嘿”低笑了兩聲。轉念又想到:這時候前去投宿,人家客店多半是不開門的,再碰到巡夜的更夫盤問起來也是麻煩,得!就在這野地將就一下,明日再投店補覺吧!思慮至此,他便左右觀望,只見道左有棵大樹,長地枝繁葉茂,樹身高大粗壯。當下向那樹行去,將近時,也不見他如何做勢,只見噌的一下,人已如夜梟般騰起,單手攀住先前瞧準的粗大枝幹,緊接着一翻身穩穩當當的坐了上去,漢子伸手拍拍樹幹,口中說道:“樹兄啊,今夜借你身軀一用如何?樹幹做牀,天做被,讓我老風歇歇可好,呵呵!”說罷,將褡褳從肩頭除下,掛於樹上,仰身躺了下去。其時已值八月天時,白日雖然炎熱,夜半已有陣陣涼意,躺在樹上也頗爲舒服。那漢子頭枕雙手,哼了幾句不知名的小曲,不多時便已酣然入夢。
暫且按下那漢子入睡不提,且說這青龍鎮中有間城隍廟,斑駁的廟門,顯是此廟香火不甚旺盛。這廟前後兩進的院子,前院種着好大一棵榕樹,一陣夜風颳過,“嗚~~~!”的一聲,枝動影搖帶起一陣嗚鳴,似是神嚎,又似鬼叫。
“孃的,嚇俺一跳,這兒鬼風!!”劉福腋下夾着竹更和小棒,雙手合十站在城隍廟前,擡頭看了看廟中大樹,忙又低下頭去,嘴裡唸唸有詞:“城隍老爺在上,願您老保佑小人家宅平安,全家老小和睦安康!願您保佑小人大發橫財,小人但能脫離這窮命糾纏,到時一定給您老重塑金身。”唸完後左右拜了幾下,方纔取出腋下的竹更和小棒,望了望天色,嘆了口氣道:“哎,這年月。。。”說完轉過街角向東行去,身後留下了陣陣梆子聲,“梆---梆梆梆!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原來已是三更時分。
更夫劉福剛走不久,突見一物從那城隍廟的院牆後飛出,啪搭一聲落在牆角處,卻原來是一個粗布包袱,脹鼓鼓的,不知內裡裝了何物。這包袱剛落地,一道黑影出現在牆頭之上,這黑影伏在牆上靜聲聽了聽確認下面街上無人後,哧溜一聲從院牆上翻下,抓起包袱系在背上。藉着朦朧的月光,只見這黑影身型不高,背上包袱後顯得有些微馱,看面目依稀是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奇怪地是他左眼之上竟帶着個黑布眼罩,難道小小年紀就缺了一目?!小孩聽了聽遠去的梆子聲,嘴裡小聲嘀咕道:“這劉老頭也不嫌煩,每晚都要擾人清夢,一尊泥菩薩能幹啥,要是真靈怎麼不見他保佑保佑我和林大叔,哼!”說完緊了緊背後的包袱,貓着腰順着街邊的暗影向着鎮北跑去。
這小孩身形頗快,不一忽兒便已跑出了鎮子,雲中殘月將他瘦小的身影映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顯出一片蕭瑟之意。男孩下了大道,涉草向東行了盞茶的工夫到了一片墳場之外停住腳步。墳場這地方大白天已是陰氣陣陣,令人不寒而慄,何況這夜半時分!只見這片墳場邊上有幾株古槐,場中墳塋臨立,有的墳冢土色尚新,顯是剛埋不久,而有的墳頭已出老長的蒿草,顯是久已無人前來拜祭了。夜風吹拂下,草影亂搖,再加上草間點點蟲鳴,又爲這墳場憑添了幾分詭異之氣。
乍一見到這大片墳塚,小孩雖然早有準備,心中也不由得一陣緊張,覺得後脖領處陣陣發冷,不自主的想求得過路神爺保佑,手剛舉起準備合什可又想到自己剛纔在廟前的那番話,不由的在心中暗罵道:“李二狗你個慫蛋,說啥也不能墜了自己威風,不就是死人嚒!你小子又不是沒見過,怕個啥,孃的!”說完挺了挺脖項,昂首大步走入了墳場。
嘴上說不怕,可他身子卻越走越矮。這小孩在墳塋間左晃右轉,藉着月光左右觀瞧,不多時來到一座新墳之前,男孩睜着右眼仔細看了看碑文,念道:“二。。。。太!”聲音結結巴巴想是認字不多的緣故,唸完又仔細的瞧了瞧墓碑,心中暗道是這個了。忙從背後解下包袱,然後跪在墳前,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低聲說道:“臭婆娘你泉下有知,俺李二狗今日向你借點金銀花消,度度難關,這也算給你積點陰德!哎,要不是爲了林大叔,俺也不會。。。”小孩嘆了口氣,接着說道:“俺想你要是泉下有知,也不會多怪俺是吧,以前你對俺的不好的地方,俺二狗也不計較了。”小孩說完這段夾七夾八之話,砰砰砰,又是幾個頭磕了下去,接着從身旁包袱中拿出一把小鏟,繞到碑後墳側,瞧定後,‘哧’的一聲狠力鏟了下去。
這江湖中將盜墓者分爲兩類,一類是那些丘八爺們所爲,即所謂的官盜,另一類則是江湖中的專行,江湖中將幹這行的歸於偷盜行,可這盜墓的多稱自己爲幹老榮,也不知從何解釋。幹這行當要有特別的膽識,並備有鏟子、扒子、鏇子、啓子、小匕首、小鋸子、繩子、土黃油布傘、皮手套子、火摺子、臘油子、薰藥丸子、墳包布撐子、行氣通風長筒子、藏貨袋子等整套刨墳、開棺、防身的合手器具。而且江湖中一般的盜墓者決不開大塚,一是因爲師傳,二也因他們大多盜不了。據說這行做事時,一般多是兩人,選那夜深時分動手。江湖中的這些盜墓賊都相當熟悉各地墓葬的風水習俗,搭眼一瞧就能知道這墳下的棺木是子午向(頭南尾北向)或是卯酉向(頭東尾西),只有認準這墓向後才從棺尾方向下手挖盜洞入墓。他們這行還有一個特別的忌諱是,開墳時不能聽到老鴉叫,一叫便要立刻罷手,否則就要有災禍臨頭,大不吉也!
可這名叫李二狗的小孩兒於這些規矩全然不知,也不分什麼頭東尾西,頭南尾北,只是全力向那墳頭鏟去,沒幾下就將那墳頭剷平,接着用勁下挖,說也奇怪這墳下棺木埋的並不深,沒得幾下就聽土中‘碰’的一聲悶響,原來是鐵鏟碰到了棺蓋。李二狗聽到聲響,將鏟子丟開,蹲下身去用手撥土,劃拉了幾下就露出那黑黝黝的棺蓋。這棺材漆的烏黑鋥亮,雖然沾了些泥土,但被那月光一照也泛出陣陣幽光。小孩兒瞅着眼前的棺材,雙眼發直,愣怔片刻後,才省起自己要趕緊動手,再遲些天光就要放亮,到時被人看到可就不得了。
想到此處,忙慌張張上前去搬那棺蓋,可使了吃奶的力氣,那棺蓋還是紋絲不動,李二狗心中驚岔,可轉念一想,不由氣憤伸手給自己來了個爆慄,原來他緊張之餘,竟然忘記這棺木四角已被釘死。轉身從包袱中取來事先備下的起子,在棺材四角忙活起來。可他畢竟年紀幼小,又忙了這大半夜,且是頭一回幹這勾當,左敲右撬之下,才起動三隻棺釘,卻已是手痠腳軟,混身大汗淋漓。二狗伸手試了試棺蓋感到已經鬆動,就放下起子,喘了幾口粗氣,緩了緩勁,轉到那棺蓋兩釘均被起動的一側,雙手扳住棺蓋,咬緊牙關,鼻中‘嘿’的一聲噴出一口濁氣,只聽那“咯吱咯吱”聲中,棺蓋已被他扳的向旁轉動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