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快結束鳥!)
「嗡~~嗡~~」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顫忽然傳來,李赤瞳一驚而醒。睜眼時,但見四下裡一團漆黑,毫無光亮。陣陣腐臭潮氣,涌入鼻端,中人慾吐。
正驚疑間,他又聽得嗡嗡幾下輕響,方始發覺顫動之源,竟是手中的鎮魂棒。
便在此時,眼前驀然青光閃動,有人失聲驚呼:「你……你的眼睛?」
黑暗中青光異常耀眼,李赤瞳擡手一擋,眯着眼向前瞧去,但見竹玉娘手持青珠,一臉驚愕的看着自己。
「眼睛?!」李赤瞳一凜,忙霎了霎眼,才知自己失掉了眼罩,閉起左目,苦笑道:「對不住,在下這付樣子,嚇着姑娘了。」話剛出口,忽感胸口窒悶,氣喘難當,身子一歪,往旁倒去。
竹玉娘又是一聲驚呼:「小心!!」伸手將他拉住,急道:「小心,那邊是懸崖。」說着舉起青珠,左右一晃。李赤瞳不由猛吸了一口冷氣。原來他二人竟坐在一塊三面皆空的巨巖之上。
探頭下望,唯見懸崖絕壁,黑霧繚繞,深不可測。舉目處也只見峭壁林立,高不見頂。
李赤瞳心驚不已,忽然想到無雙二人不知現在何處?會不會也到了這個鬼地方?忙放聲呼喊:「無雙,螞蟻!!」迴音在峭壁間往返激盪,久久方絕。
「咳咳咳~~咳咳咳~~」他這一提氣高呼,牽動體內傷勢,登時大咳起來。
竹玉娘道:「你不必白費力氣,這裡除了你我,再無旁人。」
李赤瞳聽了,心下稍安,回頭問道:「咱們這是在哪兒?我只記得百獸奔過來時,地面似乎顫了幾顫。莫非……莫非這是地底?」
竹玉娘聽他提及適才之事,不覺心頭一酸,本想着與他同赴陰曹,一了百了,誰知卻掉到了這上不挨天,下不碰地的岩石上來。「難道便連尋死,老天爺也不讓我如願麼?」想到悲傷之處,垂下了頭,淚水一點一點的滴在胸口,衣襟上轉眼落滿了淚痕。
李赤瞳本在四下打量形勢,盤算如何離開此地。忽聽得身後響起嚶嚶之聲,轉目見是竹玉娘低聲啜泣,頓時慌了手腳,忙道:「竹姑娘,你怎麼了?」
竹玉娘聽他柔聲相詢,心中更是悽苦,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雙手捧着臉,低聲道:「你別來管我,我……我……我不想活啦。」
李赤瞳吃了一驚,情知又是爲了先前之事,肚中直叫:「糟糕,糟糕!」口中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咱們大難不死,必定是上蒼眷顧,這時怎能再有輕生之言。何況你還有父母、親人在世,難道你要狠心拋下他們不管麼?」
竹玉娘自幼失怙,從未見過父母,更無兄弟姊妹,這時經他一提,哭得卻是更加厲害,抽抽噎噎的道:「對啦,我爹孃早在陰世,此時一死,還能與他們在地府中重逢,勝過孤零零一人留在世上受苦。」
李赤瞳心裡咯噔一下,暗道:「糟了,糟了,原來她與我一樣,也是孤兒,這下可說錯話了。」一念及自己身世,神色也是一黯:「我還有師傅、師孃疼愛,可看她與萬妖教主情形,與其說是師徒,不如說是仇人更爲貼切。單憑這一點,我又要比她幸運上許多。」一想到此,不覺憐惜之情油然而生,更想起在生死關頭,她曾說過要與自己同死,胸口驀地一熱,說道:「姑娘放心,只教我李赤瞳有一口氣在,便不再讓人欺辱與你。」
竹玉娘幽幽嘆道:「你是我甚麼人,我受沒受人欺辱,又與你有甚麼相干?」
李赤瞳聞言,漲紅了臉,難以答話,停了片刻,忽然大聲道:「竹姑娘,我誠心誠意,想……想娶你爲妻,只盼你別嫌我樣子醜怪,配……配不上你。」
竹玉娘聽了這話,嬌軀一顫,當即抓住李赤瞳一隻手,急道:「你這話不是騙我麼?」
李赤瞳道:「自然不是騙你,男子漢大丈夫,說得出便會做到。等咱們從這裡脫困,我向師傅稟明後,咱們便拜堂成親。」
竹玉娘身子一軟,倚入他懷中,又握住了他另一隻手,顫聲道:「李郎……郎,這不是在夢中吧。」
李赤瞳軟玉在懷,只覺自己被一股甜香所圍,說不出的舒暢愜意。這時竹玉娘慢慢擡起頭來,瑩瑩珠光映着她滿含淚水的雙眸,宛如兩顆水晶,那兩顆水晶中現出了光輝喜意。李赤瞳心中又是一動,再難自持,低頭向玉人脣上吻去。
一吻之後,兩人各自側開臉,不敢瞧向對方。竹玉娘一顆心怦怦亂跳,紅暈生頰,嬌羞無限,喃喃自語道:「咱們若是能在此地待上一輩子,卻也不錯。」
李赤瞳笑道:「那怎麼成,我李赤瞳好不容易有了個漂亮媳婦,怎能不在人前誇耀誇耀。」
竹玉娘聽他稱讚自己貌美,心中歡喜,正囁嚅着想要開口。卻聽李赤瞳忽然咦了一聲,道:「玉娘快瞧,那是甚麼?」
順着他所指方向瞧去,但見巖下幾丈遠的地方,隱隱有道極深的裂隙向下延展。那地方珠光已然不及。竹玉娘凝神瞧了一陣,卻總看不真切。
李赤瞳又瞧了瞧四下情勢,尋思:「上面黑漆漆的不見天日,便算攀了上去,十九也無出路。不如下去看看,若能沿着那條裂隙下到谷底,或能脫困出去。」心裡拿定了主意,便道:「我下去瞧瞧,說不定有路出去。」竹玉娘急道:「那怎麼成,你身上有傷,行動不便,要去也是我。」李赤瞳擁她入懷,在她額頭輕輕一吻,笑道:「這點小傷算不得甚麼,你在此安心等待便是。」長身而起,沿着峭壁斜坡,手腳着地,一步步向那裂隙處爬去。
眼見李赤瞳慢慢隱沒於黑暗之中,竹玉娘突感一陣心悸,只覺眼前這一刻變得好長。這時忽聽遠處黑暗中傳來一聲歡呼,隨即青光閃動,但見李赤瞳站在一處石臺上,手舉另一顆楚王秘藏珠,叫道:「玉娘,快來,快來!」
竹玉娘見他安然無恙,心中大慰,忙沿着斜坡攀援過去。走到近處,李赤瞳道:「你瞧,石階,有石階!」說着向前一指,果見不遠處有條斜引向下的石階。
「這裡爲何會有經過人工修整的石階?!」竹玉娘心感詫異,說道:「這石階古怪得緊,我看咱們還是別過去了。」李赤瞳微笑道:「就算那是黃泉路,咱們也只有硬着頭皮往下走,總不能真的老死在這裡罷。」竹玉娘還想出言阻止。卻已被他拉着向前走去。
當下二人手挽手,舉珠拾級而下,走到一百多級時,已轉了三個彎,鼻端處飄過的腐臭血腥之氣也愈來愈濃。二人放緩腳步,凝神戒備,又下了百餘級,已到石階盡頭,前面豁然一闊。
二人高舉寶珠,凝目四望,突然間臉色大變。但見珠光所及之處,重重疊疊地橫着許多野獸的屍體,虎狼鹿羊,交疊橫陳,血肉模糊。
李赤瞳挽着竹玉娘右手,忽覺柔荑不住顫抖,料來是她心中害怕,忙將她拉近身旁,低聲道:「死人你都不怕,難道還怕這些死去的野獸麼?想來它們也是地震時,從上面失足掉了下來,只是運氣沒咱們好,一命嗚呼了。」說着做了個鬼臉。
竹玉娘驚魂略定,在他肩頭猛打了一拳,啐道:「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作怪。」又道:「我……我也不知爲何,一見到這些獸屍,便心驚肉跳。李郎,這地方陰氣森森的,太過邪門,咱們還是快走罷。」
話音未落,卻見李赤瞳左目骨碌一轉,悄然閃過一抹綠光。竹玉娘初見異象,大吃一驚,險些驚叫起來。李赤瞳手急眼快,伸手掩了她的嘴脣,低聲道:「別作聲,有好朋友來了。」竹玉娘點了點頭。李赤瞳這才慢慢放開了手,目不轉睛的瞧着野獸屍場。
濛濛青光之中,但見屍山內忽然升起了一片雲霧,霧氣瀰漫,愈聚愈濃。霧中影影綽綽,有物漸漸逼近。
竹玉娘瞧不真切,忍不住問道:「李郎,那裡是……是甚麼?」猛覺一陣勁風從身旁掠過,李赤瞳大喝一聲,衝入濃霧之中,等她驚覺想要阻攔,卻已不及。
轉瞬間,只聽濃霧中咻咻之聲大作,李赤瞳哎喲一聲,大叫道:「他奶奶的,竟然有這許多!」一言未畢,他已破霧而出,扯了竹玉娘便跑,口中兀自嚷道:「媽的,鬼玩意兒勢大,咱們先避上一避。」竹玉娘急問:「來的是甚麼呀?」李赤瞳叫道:「殭屍,好多殭屍!快走,追來了!」
叫嚷聲中,四周陰風忽起,一陣陣尖嘯猶如海浪般涌來,撼人心魄。
「嘶~~嘶嘶~~」
竹玉娘駭然回望,但見無數黑影自濃霧中鑽出,迅快撲來。鬼氣大熾,李赤瞳腳下不停,拉着竹玉娘狂奔。大股鬼氣衝入鼻端,引得他頭痛欲裂,左目中猶如萬針攢刺,睜不開來。
走不多時,突然前面也傳來一陣尖嘯。黑暗中,黑影躥動,冰冷的陰氣來勢洶涌,從前方直壓了過來。
前無去路,李赤瞳心中叫苦:「這裡到底是甚麼鬼地方?怎會有這許多殭屍出沒。」待要覓路再走,突然一股腥風撲鼻,十多隻面目猙獰的殭屍已然殺至,各撐利爪,疾抓過來。
李赤瞳臨危不亂,強睜左目一掃,手中鎮魂揮出,撥開襲身利爪,手腕再沉,短棒閃電刺出,蓬蓬幾聲悶響後,羣屍屍穴早中,撲地不起。二人受這一阻,身後羣屍業已殺至。竹玉娘失了長鞭,眼見一屍襲來,一挺手中匕首,橫削殭屍手腕。
「嗆~~」
匕首擊處,如中鐵石,那殭屍渾似不覺,朽臂一展,抓了過來。竹玉娘大吃一驚,花容失色,往後疾退。李赤瞳瞥眼瞧見,隨即踏上兩步,擋在她身前,鎮魂棒在那殭屍右肩上飛快一戳,把屍怪擊得飛跌出去。竹玉娘躲過一擊,忽覺背後一股勁風又至,她側身一讓,想起李赤瞳方纔那一戳,便依樣畫葫蘆,直戳殭屍右肩。怎料那殭屍右肩處卻無穴道,利爪一晃。竹玉娘躲避稍慢,左臂被它一把抓住。
李赤瞳大驚,欺身來救。
那殭屍利爪回勾,竹玉娘手臂上連皮帶肉,被血淋淋的抓了一塊下來。巨痛攻心,竹玉娘身子一晃。李赤瞳急忙將她抱住。屍羣聞到血腥之氣,嗷嗷狂吼,更是焦躁。
李赤瞳怒火沖天,睚眥崩裂,大吼一聲,一棒將那隻正在啃咬血肉的屍怪,打得骨肉粉碎,抱起竹玉娘向外猛衝。只是屍羣重重圍困,一時之間哪裡能衝得出去。
利爪四面八方抓來,李赤瞳懷抱一人,單手擎棒禦敵,不免左支右絀,漸漸屈於下風。危急之中,李赤瞳忽然倒提棍柄,猛力插入地下,大聲喝道:「法咒涉陰陽,五行土爲尊,地蛇!!」
「蓬~~」
隨着他這句真言出口,地面猛烈一晃,無數砂石匯聚成蛇,蛇尾橫掃,將屍羣逼了開去。李赤瞳隨即鼓盪心火,撮脣旋身一吹。
「呼呼呼」三道赤焰噴吐而出,在兩人身前圍了三道火圈。羣屍畏懼火焰,在圈外嘶聲大叫,一時不敢靠近。這兩下乃是李赤瞳從門內五行童子術上化出的絕技,威力雖大,卻也甚爲損耗真力。他有傷在身,一番狠鬥之下,這時又連施兩咒,真力實已到燈盡油枯之境,只覺眼前驀然一花,雙膝痠軟,摔倒在地。
竹玉娘本已昏迷,此刻一震而醒,瞧見李赤瞳面如淡金,氣喘咻咻,吃了一驚,叫道:「李郎,李郎,你……你怎麼啦?」李赤瞳**道:「我沒事,只是一……一時使脫了力。」語聲微微一頓,又道:「這火一時不會熄滅,待我恢復些氣力,咱們便衝殺出去。」竹玉娘撐起上身,想將李赤瞳摟入懷中,起身之際,卻碰到了左臂的傷口,痛得她失聲驚呼,險些又暈了過去。
李赤瞳掙扎坐起,撕下衣服下襬,要給竹玉娘包紮傷口,卻見半條手臂已成紫黑色,不由驚道:「哎喲,鬼爪子上有毒。」急點了臂上穴道,阻止毒氣沿血脈四竄,跟着說道:「玉娘,快服些神仙茶。」竹玉娘螓首微搖,道:「沒了,先前我師傅追趕之時,便已失掉了。我身上餘下的,想來都不足解此屍毒。」李赤瞳面色鉅變,顫聲道:「那……那怎麼辦?」
他急得雙手連搓,正沒做理會處,卻見火圈外的屍羣內一陣騷動,十多個殭屍繞圈疾走,忽然身子一縱,躍入了大火之中,一股惡臭焦嗆的氣味四散開來,熊熊火光隨之一暗,隨即便有殭屍不斷跳入火場。
李赤瞳一驚,心道:「難道這裡便是我和玉孃的葬身之地麼?」舉目四望,只見羣屍正在火圈外張牙舞爪,嘶聲狂吼,只待大火一滅,便即衝入。李赤瞳雙目一瞪,不知從哪裡忽然生出來一股巨力,一把抱起竹玉娘,大喝一聲:「老子還沒活夠,怎能輕易死在這裡!!」
喝聲未歇,忽聽遠處傳來兩聲長嘯,迅雷掩耳間嘯聲又至,這一次卻是近了許多。羣屍聞此嘯聲,一陣大譁,似是對長嘯者極爲忌憚。
一陣破空聲響起,只見一道黑影如飛鳥般,踏空而來,騰的一聲大響,落在李赤瞳身旁,卻是一隻通體黑毛的怪物,銅鈴巨眼紅光爍爍,環目一掃,又向李赤瞳擺了擺手。李赤瞳不明其意,提掌橫在胸前。
就在這一怔之間,那怪物卻已不耐煩起來,長臂伸出,便來捉人。李赤瞳右掌揮出,往它掌緣上格去。
「啪」
右掌與那怪物爪緣相碰,只覺觸手處有如堅鐵,撞得隱隱生痛。那怪物轉身又向二人抓來。李赤瞳不敢再硬接,側身閃過。怪物兩抓不中,更是不耐,忽然仰天咆哮。但見黑影一晃,場中又多了個通體黑毛的怪物,只是比前一隻身形略矮,鬢邊戴了一朵碩大的紅花。先前那隻怪物,哈哈一笑,向後來那怪物行去。李赤瞳見有機可趁,正要攻其無備,搶先下手。卻聽懷中的竹玉娘急道:「先別動手,它們似乎並無惡意。」
頭戴紅花的怪物向同伴低吼幾下,似是怪它不會作事,跟着衝竹李二人指指自己,又向火圈外的黑暗處揮了揮手。竹玉娘道:「你是想讓我們跟你走麼?」那隻怪物似懂人言,聽了這話,臉現喜色,連連點頭,又讓同伴轉身矮蹲,指了指它的後背。
竹玉娘對李赤瞳柔聲道:「咱們便隨它們走一遭,反正眼下也沒甚麼好法子。」李赤瞳點了點頭,抱着竹玉娘走到怪物身後,伏了上去。
那怪物回臂將二人抓緊,一聲歡吼,與那戴了紅花的同伴雙雙騰起,躍上一旁的巖壁高處,攜了李赤瞳二人,如飛去了。
李赤瞳身在半空,轉目下望,只見下面的屍羣密密麻麻,不下千隻之數,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暗叫好險。
兩怪身法迅捷,在峭壁間跳躍奔行,如履平地,轉眼之間,便已奔出了裡許之地。李赤瞳暗暗稱奇。奔行中,前方忽然出現了一道亮光,奔到近處,方看清那光亮之處是一條巨大的縫隙,二怪加快腳步,從縫隙處疾穿出去。
日光強烈,眩人眼目,一股清新空氣透入胸中,說不出的舒暢受用。李赤瞳閉目深吸幾口氣,精神大振,再睜開眼來,更是驚訝,原來面前竟是個滿目瘡痍的山谷,放眼望去,一棵棵參天巨樹傾倒在地,谷地四周的壁崖上百孔千瘡,寥寥黑煙時而從中冒出。
二怪躍上一株未倒的大樹,又從樹顛跳至另一株大樹,如此這般騰空飛躍,徑向山谷深處奔去。
「這裡究竟是甚麼地方?」李赤瞳正自驚異,卻聽竹玉娘悶哼一聲,身子輕輕顫抖起來。李赤瞳見她額上不住滲出冷汗,急切間卻伸不出手,忙側臉在她額頭一抵,竟然滾熱燙人,不由大吃了一驚:「難道是毒發了?」忙叫道:「喂喂,停步,快停步!」
二怪充耳不聞,腳下更不稍慢。李赤瞳厲聲喝道:「你們再不停步,可別怪我不客氣了。」喝聲未畢,卻見前方地勢忽高,丘頂處現出一座殘破的古堡。
古堡雄據丘頂,共分三層,皆是用碩大的條石堆徹而成,最頂處似乎是座殿堂,只是相距尚遠,一時瞧不真切。堡壁上雖已處處斷垣敗壁,頹圮不堪,卻仍予人固若金湯之象。
李赤瞳一見古堡,驀地吸了一口冷氣,驚道:「楚王……楚……楚……楚王宮!!」
二怪一聲歡呼,縱躍而起,在堡壁上稍一借力,嗖的一下,直躥在三層高臺之上,將李赤瞳兩個放在大殿門前,隨即又是一聲歡呼,返身下臺去了。
待等李赤瞳驚覺時,二怪已沒了蹤影。李赤瞳大急,正要去追,忽聽大殿中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傳過來:「小娃娃,你別亂走,這裡已佈下了辟邪陣。山客夫妻只是去採草藥,要給女娃子治傷,轉眼便回。」
李赤瞳一驚,轉過身子,說道:「是誰說話?還請現身相見。」那聲音呵呵一笑,道:「娃娃,你還是先瞧瞧你的同伴罷,我聽她呼吸微弱,恐怕情形不妙。」
李赤瞳聞言,又是一驚,搶過去看竹玉娘時,發現她竟已昏了過去,忙替她推宮過血。過了好一陣,竹玉娘才悠悠醒轉。李赤瞳道:「玉娘,你覺得怎樣?」竹玉娘昏昏沉沉的搖搖頭,卻不答話。
便在此時,二怪去而復回,那戴花的怪物手中攥着些不知明的花草。它走到竹玉娘身前,取了幾朵白花,合了些野草,放入嘴中亂嚼,嚼了一陣,便拿出細細敷在傷口之上。
竹玉娘半條手臂本已成了紫黑色,這時方一上藥,便見黑氣迅速消褪,傷口中的烏血漸漸轉紅。李赤瞳見了,喜形於色。那怪物直待黑血流盡,又在傷口上抹了些藥膏,這才起身,拍了下手,示意大功告成。李赤瞳忙躬身拜謝。二怪笑嘻嘻的受了。
卻聽殿中那人忽然喝道:「大禍倏忽便至,卻還有閒心站在那廂傻笑。烏克快些送兩個小娃出谷。你媳婦留下,我另有事,要它去辦。」話聲一頓,忽又道:「對啦,殿裡這兩個小娃娃也一併帶走,險些忘了他們。」那高個怪物烏克烏克的叫了兩聲,入殿去了。
竹玉娘靠在李赤瞳懷內,低聲問道:「咱們這是在哪兒?」李赤瞳道:「楚王秘藏宮!!」竹玉娘啊了一聲,身子一顫,險些又昏迷過去,跟着急道:「快快,咱們快進去瞧瞧。」說着向那大殿一指。
李赤瞳一聽正中下懷,便道:「好,咱們便進去瞧瞧。」又朗聲道:「晚輩斗膽,想當面拜老前輩大恩。」說罷也不等殿中那人答應,大踏步向大殿行去。
那戴紅花的怪物先是一怔,隨即橫臂一封,阻住二人去路。李赤瞳知它力大,也不硬闖,斜跨一步,並指如劍,在它脈門處一劃而過,同時送入一寒一熱兩道真氣。
那怪只覺臂中忽冷忽熱,刺痛難忍,嘩的一聲驚叫,忙不迭縮手。李赤瞳趁此機會,抱着竹玉娘,側身闖入殿中。
這大殿全由條石砌就,四壁上又無窗口,二人甫一入殿,眼前昏暗不見一物。猛聽得一聲暴喝,勁風撲面而來。
李赤瞳聽風辨位,知道是那叫做烏克的怪物襲至,忙深吸一口氣,腳下用力,拔地而起,半空中一個筋斗,直躍過怪物頭頂。烏克一擊不中,大吼一聲,回身正要再打。卻聽殿中那人驀地咦了一聲,喝道:「烏克不得無禮。他們既然進來了,便不用再趕出去。」又道:「小娃娃功夫不錯,不知出自哪個門派?」李赤瞳道:「小子乃……」剛說到這裡,話聲忽停。
原來殿中昏暗,他摸出楚王秘藏珠照明,一晃之下,卻吃了一驚,只見大殿中央的石柱上斜依着三人,其中一個是具乾屍,另外兩人靠在那乾屍身旁,一男一女,正是風無雙和陰螞蟻。
就在他一楞神間,卻見那具乾屍驀地凌空一抓,他與竹玉娘齊聲驚呼,只覺一股勁風倒捲過來,兩人身不由主的向前跌去,跟着肩頭一緊,已被人牢牢抓住,好似壓了一塊千斤巨石,沉重之極。李赤瞳驚得目瞪口呆,心中如電光般閃過一個念頭:「老天,這乾屍竟是活的?!」
那乾屍手上一緊,喝道:「好小子,原來也是爲了斬龍璋而來。那枚珠子你是怎麼到手的?快說!」聽聲音正是先前在殿內說話那人。
肩頭奇痛徹骨,李赤瞳「啊」的一聲大叫,氣道:「甚麼斬龍璋聽也沒聽過。你這老鬼幹嘛欺負人。」
擡頭看時,只見眼前的乾屍卻是個老者,滿臉皺紋,看不出多大年紀,身上瘦骨嶙峋,衣服破破爛爛,無法蔽體。
那老者哼了一聲,道:「到了這時還要說慌……」側目在李赤瞳面上一掃,面色突地大變,身子一震,驚道:「重……重瞳!!」一瞥眼,又瞧見插在他腰間的鎮魂,更是大驚,顫聲道:「小子,你到過石蛤望天穴?」
「你怎麼知道,你……你究竟是誰?」李赤瞳心裡一驚,脫口而出。老者眉毛一揚,道:「你果真去過?哼,老夫有些不信,倒要看看你這根棒子的真假,免得上當。」說着探手抽出那根短棒,湊着珠光,仔細觀瞧起來。
這一下迅快無比,沒等李赤瞳發覺,短棒已經易手。李赤瞳又驚又怒,伸手向那老者道:「那是我的,快些還我。」竹玉娘也道:「你這老鬼不知羞恥,不但欺負小輩,還搶我丈夫的兵刃,快將東西還來。」
那老者不理二人,只死死瞧了一陣手中的鎮魂,忽然捧腹大笑起來,一面笑,一面歡呼大叫:「果真是鎮魂劍膽,果真是鎮魂劍膽,哈哈,哈哈哈!!」
竹玉娘見那老者言行詭異,向李赤瞳低聲道:「李郎,這老鬼八成是個瘋子。咱們不如趁此機會,下手殺了他。」李赤瞳連忙搖頭,道:「這老鬼行事雖然瘋顛,但口中所言,均與我門中大事有關,咱們先別動手,且看看他再說些甚麼。」
這時那老者已安靜下來,把短棒拿在手裡,拋了幾下,笑道:「還你就還你。但是你得跟我說,你叫甚麼名字?」李赤瞳道:「我叫李赤瞳。」老者哈哈笑道:「原來是赤字輩,你是荒道門第七代弟子,老夫沒說錯罷?」李赤瞳咦的一聲,奇道:「你……你究竟是甚麼人?」心想:「這老鬼連我是幾代弟子也知道,一定與李祖師有關。」
那老者又笑道:「小娃娃,既然你能找到這裡,老夫是誰你還不知曉麼?」李赤瞳聽了一驚,腦海中驀地想到一個人,可這念頭太過匪夷所思,便連他自己也委實難信,口中結結巴巴的道:「難道你是……你是……」一言未畢,卻聽竹玉娘忽然大叫道:「你……你是我阿爹!」
「甚麼?!」李赤瞳與那老者齊聲驚呼。那老者旋即訝然笑道:「呵呵,我李慕仙孑然一身,何時有了這麼大一個女兒。」
「啪噠」
李慕仙三字聽在李赤瞳耳內,不啻於半空中三個晴天霹靂,失聲驚道:「你真是李祖師?」手一鬆,秘藏珠掉落在地,瑩瑩青光左右搖晃。大殿中一時寂靜無聲,只有烏剋夫婦呼呼喘息之聲,不時響起。
過了片刻,卻聽竹玉娘嚶嚶哭道:「你帶着玄鐵指環,怎麼不是我阿爹?」那老者舉起左手,瞧了瞧套在無名指的鐵環,恍然而悟,說道:「你阿爹是竹一心?!」竹玉娘點了點頭。
那老者嘆道:「原來一心是你阿爹,哎,除了你們外,他是這二百年來老夫唯一見過的活人。只是他運氣不好,已經不在世了。」又道:「當年他來尋寶,卻被教中叛徒陷害,烏剋夫婦救下他時,已是傷重不治,又中了屍毒,撐了沒多久便去了。這枚指環便是他臨死時送給老夫的。」說着脫下那枚指環,遞了過來,續道:「既然你是他後人,老夫還是物歸原主罷。」
竹玉娘接過指環,抹了下眼角淚水,悽然笑道:「多謝老前輩。我原本便想着阿爹多半已不在世,這次前來,也只是想找到他的骨骸,帶回去與孃親一同安葬……安葬……現下聽了確切消息,總算……總算……安……安心了,嗚嗚……」方說到此,心中酸楚終難再忍,撲在李赤瞳懷內,放聲大哭起來。
李赤瞳這時才知她是爲了尋找父親的骨骸而來,自己以前卻是誤會了,連忙細聲安慰。竹玉娘抽抽噎噎的道:「李郎我……我要殺了師傅與玉面神君,替阿爹……爹報仇。當年便是他們害了我阿爹。」
那老者扭頭向李赤瞳說道:「報仇甚麼的卻也不忙,眼下倒是有件關係你們性命的大事,務待解決。你小子既是我門下弟子,這件大事便要落在你的肩上。」李赤瞳道:「是……是……」
那老者見他神情古怪,虎起了臉,瞪目而視,氣道:「有話便說,幹嘛吞吞吐吐的。」話音未落,忽又道:「是了,你仍不相信老夫便是李慕仙,對不對?」一語道破心事,李赤瞳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那老者仰頭望向殿頂,自言自語道:「嗯,這倒有些難辦。不過這種事若被老夫碰上,九成九也是不信,兩百年前的人,怎麼還會活着。」說話間,忽然拿出了兩樣東西,道:「這些東西你應該識得罷。」卻是一柄精光閃閃的小劍與一個毫不起眼的破布囊。
「射鬥劍、青鬼囊!!」這兩樣東西均是李慕仙隨身攜帶之物,也是每代荒道弟子均要緊記在心之物。李赤瞳驚楞之餘,再無疑慮,忙跪倒下拜,說道:「弟子救護來遲,先前言語卻又不敬,請師祖爺責罰。」
那老者笑道:「你來得正是時候,老夫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會責罰,快快起來說話。」頓了頓,又道:「對了,這兩個小娃是何來歷?是不是同你一起來得?」說着向風無雙、陰螞蟻一指。
李赤瞳點頭道:「是,他們是弟子的師弟、師妹。」又問:「祖師,無雙他們沒事罷?」老者笑道:「他們只是一時受了驚嚇,老夫點了他們的睡穴,是讓他們睡個好覺。等他們睡醒後,自然便無事了。」李赤瞳這才放心,跟着將衆人這一路來的經歷一一說了。
老者沉吟半晌,道:「當年我刻下三長兩短印,本爲警告門中子弟不要接近,未想到卻成了你們前來這裡的契機。天下之大,當真是無奇不有。」剛說到這裡,卻聽殿外又是一聲霹靂,地面劇烈晃動。
李赤瞳驚道:「祖師,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爲何會地震頻頻?」那老者卻不答話,臉色一沉,譏笑道:「嘿,來得好快,小娃子,這一回咱們爺們能不能活着出去,便要看你的啦。」李赤瞳愕然不解,登時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