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道無名留下的布包裡,裝着我意想不到的東西。
如果布包裡是別的,哪怕再令人不可思議,我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可是唯獨這件東西,讓我如同五雷轟頂,再也不能淡定了。
小小的布包裡,裝着一枚玉墜。這枚玉墜,跟我脖子上戴的玉墜,出自同一塊玉料。我們陳家祖傳的東西,我不可能認不出來,戴了十幾年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道無名從哪兒得到的玉墜!?
我拿着這枚玉墜,隱隱的有些發呆,玉墜保存的很完好,其中盪漾着一點綠瑩瑩的水頭。陳家的玉墜,不是普通玉墜,其中很有說頭。玉墜如果一直都在主人身上,那麼水頭會越養越好,一旦主人死了,玉墜脫離主體,三兩年就會變成粗玉,再過三兩年,則跟石頭都沒有區別。
就因爲這樣,看到玉墜,就能判斷玉墜的主人是否活着。道無名留下的這枚玉墜,水頭這麼足,說明玉墜的主人,活的好好的。
這是誰的玉墜!?
玉墜只可能屬於陳家人,但我一下子就迷茫了,從之前所得到的一些零星線索去分析,不僅僅是我,大河灘還有其他人都懷疑,我爹陳一魁沒有死,因爲七門的人從來都是這麼隱秘,甚或連生死都是個謎題,所以,沒人敢判斷我爹到底死了沒有。
但我可以斷定,這不是我爹的玉墜,因爲生肖不符。
如果不是我爹的玉墜,那會是誰的?我自然而然的想起了爺爺陳師從。
可是,燕白衣還活着的時候就跟我講過,陳師從真的是死了,當年縱橫四方的七門三英,只有唐雲天活了下來。燕白衣絕對不會撒謊騙我,所以從小到大,我都覺得,爺爺陳師從肯定早已經化爲了一捧黃土。
如果不是爺爺的玉墜,那還會是誰的?我不相信我們陳家的老祖宗都能長命百歲,能從久遠的過去活到現在。
我的腦子亂的一塌糊塗,完全想不明白了。道無名究竟有多大歲數,我沒有問過,但他顯然比我爺爺的歲數小,玉墜是他留下的,要說他是陳師從,打死我都不會相信。
我一下子迷茫在這漫天的風雪之中,腦子裡的疑問一個接着一個,我甚至不由自主的邁開腳步,想追上道無名,去問個清楚。可是隻走了兩步,我就又停了下來,道無名說過,不讓我跟着他,而且現在即便想追,也肯定是追不上了。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體會到,爲什麼有人說,河鳧子七門裡面,只有陳家的人深沉如海,讓誰都琢磨不透。
想了許久許久,還是想不出任何頭緒,胸口像是堵了一團棉花,堵的我很難受。
我慢慢的走回了五里坡,之前道無名呆過的靈棚已經來了守靈人,正在裡面收拾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沒有驚擾對方,自己悄悄的繞過靈棚,到了那個廢棄的牛棚,在這兒熬了半夜。第二天早上,我到村裡跟人買了乾糧,雪也正好停了。
我暫時沒有別的目的地,但是,我很想找到黃僧衣。黃僧衣前後出現了幾次,身份撲朔迷離,我總覺得這個人不簡單。我也不知道,就算找到了他,自己能做些什麼,不過我預感,從他身上,一定能得到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黃僧衣的行蹤也是飄渺不定,只能四處走走,憑運氣去碰。寒冬臘月,我孤身一人漂泊在河灘上,不免會覺得孤苦,我想龐獨,也想如蓮。
就這麼拖拖拉拉走了一個月,沒有半點黃僧衣的下落,天是越來越冷,有時候真凍的受不住了,恰好又有僱車的地方,我就會僱輛車子走一段,順便跟車伕打聽下南來北往流傳的消息。
進了臘月,離年關不遠了,跟車伕聊天的時候,老頭兒叼着菸袋,興致勃勃的指着遠處,對我說道:“前頭就是洛口了,小兄弟,不去瞧瞧麼?”
“洛口是個大城鎮,我知道。”我聽說過洛口這個地方,那是中原腹地除了開封洛陽這種大城之外,數得着的繁華所在。車伕如果不說,我還想不起來,原本是不打算在這種地方逗留的,不過前次河灘龍船之爭的時候,我的刀子丟了,現在除了打鬼鞭,沒有別的傢伙,我就想到洛口去買一把好刀。走江湖的人都知道,除了自身的拳腳功夫之外,一把趁手的武器也至關緊要:“老伯,洛口那邊你熟嗎?我想買把刀。”
“怎麼會不熟。”車伕樂呵呵的說道:“要買刀,肯定是去洛口的金焱號,上百年的老字號了。”
“那就去洛口。”
車伕拉着我一直到了洛口城外,又跟我說了金焱號的位置。臨近年關,洛口城裡更加熱鬧,順着熙熙攘攘的人羣,我穿了兩條街,遠遠就看見了金焱號的金字招牌。
這是個百年老店,名頭響亮,挨着金焱號的,是一座名叫金焱樓的酒樓,金焱號的老闆會做生意,在金焱號旁邊開了酒樓,來這兒的客人,多半會順便在酒樓打尖吃飯,這樣就多掙了一筆。
酒樓裡面既能吃飯喝酒,還會有金焱號的夥計拿着貨兜售,一舉兩得。我到酒樓裡尋了個位子坐下,叫了兩個菜,慢慢的吃。
正午時分,正是酒樓生意最好的時候,估計是瞧着酒樓裡坐滿了,金焱號的夥計就帶了貨,到酒樓裡叫賣。
我吃着酒菜,聽見夥計們報的價,就暗中咂舌,金焱號是老字號,東西也當真是貴,除了江湖豪客,或者真看上貨物的人,恐怕沒人會這麼大方。
我漫不經心的看着,等了不到半個時辰,有夥計用鋪了紅綢子的托盤,舉了兩把刀上來。
“各位,今天算是來着了。”夥計笑着在酒樓中間高聲說道:“小號剛出的兩把刀,用的是雲紋鋼,各位都是行家,雲紋鋼稀罕不稀罕,大夥兒知道,我就不多說廢話了,各位,瞧瞧貨吧。”
托盤上的紅綢子被拿掉了,頓時露出了兩把短刀,一把長的估摸有一尺三四寸,短的只有一尺,兩把刀並排放在托盤上,刀鋒閃亮,露出一圈一圈如同雲朵般的鋼紋。
看到這兩把刀,我眼前頓時一亮,這兩年走南闖北,見過的傢伙很多,但這樣的好刀,的確不常有。我一下來了精神,叫夥計端着托盤過來,仔細瞧了瞧。
確實是好刀,幾乎有吹毛斷髮的感覺,我看上了那把長一點的,長短合適,帶着也很方便。
“這一把,多少錢?”
“小號的貨都是明碼標價。”夥計瞧了瞧我,說道:“現大洋,四百塊。”
“多少!?”我差點就把嘴裡沒嚥下去的菜給吐出來。
“現大洋,四百塊。”夥計看到我這個樣子,噗嗤笑了笑,說道:“老弟,現在什麼世道,你也知道,外面那些兵爺私賣軍火,一顆子彈就得一塊大洋,四百塊,四百發子彈,三下五除二就放光了,可這把刀呢?說句不中聽的話,就算到了你有了兒子孫子,這刀,保管還是吹毛斷髮的,能當傳家寶傳下去。錢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賺,刀可就一次機會,錯過了,就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