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一出現這個念頭,隨即就睡不着了。我拿着那塊浸透了藥湯的布巾看了看,現在也看不出什麼。
藥是落月熬的,若熬好的藥真的有那麼一點不對勁,和落月必然是有關係的。可是回想到落月那張幾近無暇的臉,我又吃不準了。我甚或開始懷疑,剛纔喝藥的時候,難道是自己的鼻子聞錯了?
之前的藥已經喝了幾天,沒有任何不適,想着想着,我突然覺得自己太過多慮,而且懷疑到了落月身上,很不應該。落月要是想害我,前兩天就有機會下手。
“想必,是藥鋪的人抓錯了這副藥,裡頭夾帶了點別的藥材,才熬出那股淡淡的氣味的吧。”我心裡這樣推測,說服自己不要疑神疑鬼。
但是,不管我怎麼說服自己,還是覺得心裡七上八下,胡思亂想。躺在牀上想了很長時間,外頭夜都深了,還是沒有睡着。
我剛想翻個身,強迫自己入睡,就聽見隔壁落月的房門輕輕響了一下。院子小,兩間屋子又是挨着的,有個什麼響動就能聽到。
緊接着,我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了,落月的腳步很輕,但是這幾天我已經聽的習慣,我能聽出是落月進了我的屋子。
這一刻,我也說不上自己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閉着眼睛裝着睡着的樣子,一動也不動。
“小六兒?”落月走到我的牀邊,小聲喊我。
我聽的很清楚,同時也在緊張的思索,在我還沒有睜開眼的一瞬間,落月擡起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此時此刻,我心頭驟然一凜,雖然沒有睜眼,但我知道,落月是在試探我到底睡了沒有。前後一聯想,我終於知道自己心裡爲什麼始終覺得彆扭了。
那碗湯藥,果然有問題!湯藥里加了別的東西,或許我喝下去,就會沉沉的睡的人事不省。
“好好睡吧。”落月以爲我真的人事不省了,替我把被子又掖了一下,轉身帶上房門走了出去。
她一走,我立即側耳傾聽,想知道她要幹什麼。
吱呀……
小院的門打開了,我什麼也看不見,只能去聽。我聽見有人很小聲的說話,顯然是院子外面來了人。
緊跟着,說話的人可能是進了落月的房間,房間門也隨之緊閉。我徹底就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心裡貓抓似的。
想來想去,我一咬牙就從牀上爬了起來。臥房的後窗就貼着院牆,兩間房子挨着,只要我翻窗出去,就能爬到落月那間屋子的後窗處。事情到了這一步,我腦子也有些糊塗,心想着無論如何也得弄清楚,落月到底要做什麼。
我很小心,唯恐弄出一點聲響驚動了隔壁屋子的人,躡手躡腳的從後窗翻出去。後窗和小院的院牆之間有一條不到一丈寬的夾道,我俯下身子,手腳並用慢慢的爬到落月的後窗下。
落月的屋裡,亮着一點很昏暗的油燈光。我在外面漂泊慣了,喜歡敞亮的地方,但落月卻不同,後窗是關着的,我只能貼着雙扇窗子之間的一道縫隙朝裡面看。
這一眼看過去,我立即看見落月和一個人面對面的坐在房裡的小桌旁。落月正對着後窗,而那個人則背對着後窗。我看不到對方的臉,而且,這人穿着一件又寬又大的黑色的斗篷,整個人都包裹在斗篷裡面。如此一來,我不僅看不見對方的樣子,甚或連這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落月和這個人之前談了些什麼,我沒有聽到,等我在後窗下偷偷朝裡面窺視時,他們又不說話了,彼此沉默了最少半刻。
“你做事,是越來越謹慎了。”落月終於開口,慢慢的說道:“知道我的身份現在還不能暴露,一個人悄悄的過來找我。”
穿着黑斗篷的人不做聲,只是輕輕動了動身子。
“這件事,我不想瞞你,也不願瞞你,否則,就不會巴巴的知會你。”落月接着說道:“今天我找你來,就是爲了和你商量一下這件事情。那個小鬼看着是挺機靈的,只是略有些傻,他真以爲我信了他叫小六兒,其實,我剛一見他,就知道他是七門的人。”
聽到這裡,我的心嘭的一跳,整個人都暈了。我一直都覺得,落月只是一個淪落青樓的弱女子,可我萬萬沒有料到,她隱藏的居然如此之深。
她早就知道我是七門的人?
我皺着眉頭想,陡然間想到了當時摸到落月的房間時,她不知道我要幹什麼,倆人對峙之間,我身上的褂子被撕掉了。
打鬼鞭!
褂子一被撕掉,纏在我腰裡的打鬼鞭自然就露了出來。打鬼鞭是七門祖傳之物,這是做不了假的。
然而,當時那麼昏暗,又亂糟糟的,落月竟然一眼就從我腰裡的鞭子猜到我的身份,這是何等的眼力,又是何等的心思?
“我知道,他是陳六斤,是七門陳家的後人。”落月看着黑斗篷始終不回話,也不以爲意,接着說:“我想和你商量的,就是把這個人留給我,我有用處……”
黑斗篷的身子又動了動,但是被落月擡手攔住了。
“你不要那麼大的火氣,也不要動怒。”落月言語不驚,不管黑斗篷怎麼樣,她都始終保持着鎮靜:“陳六斤在我手裡,肯定不會壞事,我肯定也不會讓他死,你知道不知道?先前追着他的那個瘋子,有多厲害?他在陳六斤身上留着一盞魂燈,陳六斤跑的再遠,遲早也會被瘋子找到,是我暫時遮住了這盞魂燈,正在想辦法把魂燈完全熄滅。我辦事,你還不放心?所以,把這個人先留給我,成麼?”
嘭!!!
黑斗篷估計真聽不下去了,一拍桌子就站起身。
“小聲點!他喝了藥,但你弄出這麼大動靜,不怕驚動了他?”落月看見黑斗篷一直咄咄逼人,自己溫言溫語的也沒什麼用,因此,語氣也不由的強硬了一些:“大家心裡打的什麼算盤,都清楚着呢。別怪我說透,你知道陳家的秘密,所以你纔想在陳六斤身上做文章!是不是?”
這句話一說出來,黑斗篷果然就不動了,過了好半天,才慢慢坐回到椅子上。
“大家各有各的目的,我不想得罪你,你卻也不要欺人太甚,否則,把事情抖落出去,對誰都沒好處。”落月輕輕吁了口氣:“你賣我個人情,我會記住,將來一定會回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