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僧衣的話一喊出來,半空中三眼狐狸的臉頓時密集成了一片一片的,滾滾的狼煙彷彿冰雪遇見暖陽,一層層的融化,片刻之間,煙氣就被驅散,後院高高的圍牆四周,全都是三眼狐狸的臉,如同把整片院子都給封住了。
“陳一魁!”院子中的狼煙散盡,那些隱匿着的旁門人就現身出來,前院和中院的人趁着剛纔的狼煙,大半都來到後院,等煙氣散了,人羣密密麻麻,茅天師站在一大堆人面前,望着黃僧衣冷笑道:“你的名頭,我聽說過,但是你心裡要有數!今天別說是你,哪怕七門的龐大一起來了,又能如何!?”
“屠狗殺雞,何須我大哥出面。”黃僧衣面對茅天師的呵斥,既不動怒,也不畏懼,淡淡的說道:“陳九一個人,足矣!”
我聽到這些話,胸膛中的熱血,彷彿一下子被激盪了起來。我聽燕白衣說過,因爲我爺爺在世的時候,一共生了九個兒子,但前面八個都沒保住,只有排行第九的我爹活了下來,所以早些年,外面的人都喊我爹陳九。
陳九一個人,足矣!!!
這是多大的氣魄,一個人,一條龍頭棍,蕩盡風雲,橫掃旁門,河灘英雄,只不過是笑談耳!
“那我真倒要看看,河鳧子七門,究竟還有多大的能耐。”茅天師已經算是人精了,只跟黃僧衣交談幾句,就能確定,龐大這一次肯定沒來岳家營。龐大不來,茅天師心裡一下子安穩下來,繼續冷笑着說道:“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別說咱們以多欺少。”
“你想看看七門還有多大的能耐,那就讓你看看。”黃僧衣不緊不慢,陡然從懷裡掏出一支擀麪杖那麼粗的炮仗,用洋火點燃了,順勢拋向半空。
嘭!!!
這麼粗的炮仗,在半空炸響,聲如驚雷,估計方圓二三裡都能聽得到。
“還想搬救兵?”茅天師一聽炸響的爆竹,就知道這和七門的訊息煙火一樣,是用來傳遞信息的:“我瞧瞧你能把誰搬出來!”
茅天師好像絲毫不以爲意,這些年來,河鳧子七門人丁凋零,當年叱吒風雲的七門三英已經成爲往事,而龐大那一代的人,也死的死,散的散。我知道,龐大孤身去了極西,現在肯定回不來,掰着指頭算算,七門現在還能出力的,大概也就是我這一輩的幾個年輕人。
轟隆……
這個時候,中院和後院之間的大門,被人一腳給踹開了,門板轟然落地的一剎那間,就有人挺着一條龍頭棍衝了進來。門板落地,蕩起了一片塵土,但透過這片塵土,我還是能看見,這個衝進來的人,赫然就是許久都沒有見到的孫世勇。
孫世勇噔噔的跑了幾步,緊跟着,我又看見有人轟的隨他一起衝到後院。第二個衝進來的人,是宋百義,等他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我不由自主的楞了楞。
此時此刻,宋百義的後背上扛着一口棺材,吭哧吭哧的埋着頭跟隨孫世勇朝後面衝。宋百義身強力壯,扛着一口棺材,還能勉強支撐的住。
看到這一幕,不光是我,那幫旁門的人也都略略的吃了一驚,搞不懂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怎麼着?七門的人,都死光了,把自己的老祖宗也從土裡挖出來助陣?”有人在後面陰陽怪氣的笑道:“河鳧子七門,真是越來越可笑了。”
“笑吧!”宋百義扛着棺材,一口氣跑到黃僧衣跟前,斜眼瞅着人羣裡竊竊私語的旁門人,吐出一口渾氣,說道:“等會我看你們還笑的出來笑不出來!”
旁門的人肯定不會理會宋百義,但茅天師的眉頭卻漸漸緊鎖起來,他心裡清楚,七門的人一向行事謹慎,做一件事情,至少得有七八成的把握纔會動手,尤其黃僧衣這種身份,更不可能和我一樣,腦子一熱就不顧一切的來到岳家營。
“不要囉嗦了!趕緊了結了這幾個人!”茅天師朝後退了一步,擡手一揮:“今兒個絞殺七門,你們各家各派都要出全力,將來金爺問了,我也好幫你們說幾句好話,給我殺!”
這句話一出口,人羣中立即呼啦啦的探出來幾隻槍,還有十多支土製的火銃。
“這邊來!”黃僧衣衝我一擺手,我連想都沒想,揹着龐獨就朝那邊跑。
嘭!!!
我剛剛一動,身後的槍和火銃就開始激射,黃僧衣的拳腳功夫,真的已經到了極致,他擡手從宋百義背來的那口棺材上卸下棺蓋,舞動的和車輪一樣,護着我和龐獨跑到了棺材後面。
我一跑,楚年高父子兩個就在原地一楞,楚年高看樣子還想跟着我一塊兒跑,但卻被老楚揪着耳朵給拖到了一旁。
“哥!”孫世勇在棺材後面看見了龐獨,眼圈頓時一紅,和宋百義兩個人左右扶着他:“哥!你要緊不!?”
“這點傷……算不了什麼……”龐獨還是連自己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可是卻不讓人扶他,他就是這樣的人,鐵打的骨頭,死都不肯彎腰,然而,他的眼睛裡,好像一瞬間也涌起了淚花,握着我們的手,再說不出一句話。
“咱們等一等,等下,就輪到咱們幾個動手了。”黃僧衣也微微縮着身子,輕輕在卸掉棺蓋的棺材上一拍。
砰砰砰……
槍聲和火銃的轟鳴,依然爆響連連,子彈和鐵砂大半都打到了棺材上,那些手持火槍和火銃的旁門人身後,還有一圈一圈的同夥,譬如活魯班,紙人章那種靠獨門絕技立足河灘的門閥,都做好了準備,就等着槍聲落定之後,一擁而上,把我們圍殺在此處。
黃僧衣拍動棺材的那一下,其實並不重,但整個棺材彷彿都隨着這一拍而顫動起來,棺材咯噔咯噔的響個不停,等到又一片槍聲過去之後,棺材裡面嗖的就彈出了一團影子。
這團影子足足彈起來有兩丈高,等到快要落地的時候,縮成一團的影子才驟然舒展四肢和身軀,頭上腳下的穩穩落到地面。此刻天還是亮着的,等這團影子一落地,我就看清楚了,那是個老頭兒。
我說不上,這個老頭兒有多大的歲數,看着好像六十多歲,又好像七十多歲。老頭兒身材矮小,瘦瘦巴巴,一頭花白的頭髮亂如雜草,落地之後,彷彿剛剛從睡夢中甦醒,微微的伸了個懶腰。
“這人是誰!?”
“不認得,誰知道是什麼人。”
一羣人又被這個剛從棺材裡面蹦出來的白髮老頭兒給迷惑住了,面面相覷,那一幫正準備驅趕自己屬下攻殺而來的主事掌燈們,一時間拿不定主意,都望向了茅天師。
“你們的腦袋都叫驢給踢了!”茅天師的面色陰晴不定,把身邊的人朝前推了推:“殺了他再說!”
幾個槍手一起調轉槍口,對準了白髮老頭兒,而那些拿着火銃的人,則手忙腳亂的重新裝填火藥和鐵砂。
“一幫廢物,拿着一堆廢銅爛鐵,就這也想殺人?”白髮老頭兒伸了個懶腰,人彷彿一下子就精神了起來,拍拍自己的手掌。
嗖!!!
我的眼睛在這一刻彷彿不夠用了,我甚至都沒看見白髮老頭兒擡腿,他的身軀,立即變成了一道流光,唰的就閃到了那幾個正要開槍的槍手跟前。
我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涼氣,腦子裡暈乎乎的,我已經分辨不清楚,這老頭兒到底是人還是鬼,因爲我從來沒見過,也從來沒有想到,人竟然可以跑的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