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鄭州時,葉青梧下車休息了片刻,在運河旁一塊平坦的地面上矗立着一塊高三丈寬五丈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無數人的名字,一筆一劃,鑿刻清晰,上書三個大字,“功德碑”。
葉青梧站在下面看了片刻,十分滿意。
此時運河中的水還不是太多,水平線不足運河深度的二分之一,葉青梧站在旁邊觀察了片刻,見到在運河的下面修了一塊石臺,有一些女子坐在石臺上清洗衣物,也算方便。
“這個要注意安全啊。”
葉青梧淡淡的說。
方懷立即嗯了一聲,表示自己記下了,一定會吩咐下去的。
“你連這種事都管?”玄珒問。
葉青梧瞥了他一眼,說道:“事關百姓無大小,康源,因這些百姓而成就康源,若有朝一日,百姓全部消失,皇帝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罷了。”
玄珒啞然,可再仔細去想,葉青梧的話是對的,若真沒了天下的百姓,皇帝也只是一個光桿司令罷了,號令天下從何而來呢?
葉青梧坐馬車累了,一路沿着運河走了一段,遠處田中還盡是做活的百姓,葉青梧興之所至,隨意走過去,於是大虎就被晾在了官道上,玄珒方懷和夏至跟在她後面。
田中稻田綠油油的,有些田中中的蔬菜,百姓們仔細打理,人人面上都帶着喜悅之色,言談指尖甚至還會提及運河、堤壩等等。
葉青梧走了幾步,又問道:“在河南建的那個書院如何了?”
“姑娘在白衣書館中送出令牌的那個黃公子的確來了河南,在書院中任教,不禁如此,與他交好的還有三位公子,也來了河南,如今稱河南四友,在百姓中名望頗高,爲孩子們授業也頗爲認真,姑娘但請放心。”
葉青梧點頭應了一聲,又道:“可是,四人而已,遠遠不夠吧?”
方懷一愣,隨即點頭,“的確如此。”
“汛期過後,讓南硯親自過來一趟,此事你今日便向他傳達,讓他在他交好的那些公子之中,挑選良師益友,來河南的時候一起過來。”
“這是爲何?”玄珒問道。
“河南此時民風淳樸,是因條件貧瘠,今年之後黃河水患若能抑制,運河水運發達,來往頻繁,河南興起指日可待,人潮紛雜,再引導百姓言論與心意便不甚容易了,此時,剛剛好。”
玄珒瞭然,葉青梧是想讓河南永遠保持如今民風淳樸的狀態,可他又有所不解,“爲何說民風淳樸是因生活貧瘠?”
“連一餐飯都吃不飽的時候,你有力氣計較東家的低高還是西家的地低嗎?”
玄珒無言以對,民以食爲天,若食不果腹,自然沒有力氣計較太多,可正因生活富足,人才會漸漸生出貪念,所謂安貧樂道,實則不盡然。
又向前走了不遠,葉青梧問:“可知道知道這裡的百姓家的孩子有多少是去學堂的?”
“此處應當不錯,這裡離書院太遠了。”
“那便讓人多建幾座書院,跟官員們去商量,讓人去做此事,書的話……從《弟子規》《孝敬》開始,再讀詩書禮儀仁智信這些……”
方懷點着頭,示意自己記下了,想了想他又道:“那個李彬,一直想要見姑娘一面,姑娘看如何安排?”
“他?”葉青梧微微笑了,“會見到他。”
葉青梧還記得那時他跟隨自己左右日日勤奮學習記錄,不懂便問,着實讓她有些頭疼,如今,竟還有些懷念了。
玄珒靜靜的聽着,暗自搖頭,終於明瞭葉青梧不交朋友,實則是將所有對她心悅誠服的人收於麾下,如她手中的矛,指東打東,犀利至極,她的愈下之策,無往不利,可也不是說她對這些跟隨她出生入死的人沒有真心,雖然她讓這些人跟着自己,可每一個人都對她心悅誠服,而她,也拿出最大的誠意和真心來對待他們。q1q0
又走了一段,葉青梧便折身往回走了,站在田間低頭,有一種淡然的想要讓人深呼吸的愉悅感,連帶心中連日來壓迫的難受的感覺也消失了。
葉青梧是一個剋制的人,然而此時她的眼角眉梢還是帶了幾分柔軟的笑意,深深映入他人的眼底,成爲一生中揮之不去的風景和印記。
路途遙遙,幾人又是乘坐馬車,自然更要慢上許多,索性葉青梧並不在意這個速度,曾經急切的逃離京城的感覺,在站在河南的土地上的時候悉數轉化爲平靜,在這裡,她好像總是能衍生出勇往直前的力量和勇氣。
這一日,葉青梧靠在窗邊昏昏欲睡,玄珒忽然踢了踢馬腹走過來,敲了敲窗邊,“許久未曾運功,我見你氣息沉穩了許多,今日陽光甚好,要不要跑一跑?”
葉青梧掀開眼睛,看着光暈照在他的臉上,容顏英俊,清雅逼人,不知爲何,她腦中忽然晃過另外一張臉,葉青梧的身子當即僵了僵。
玄珒自然也感覺到了,“不想?”
她搖頭將洛熠宸的影子甩出頭,不知爲何自己會在此時想起他,甚至剛纔將玄珒看成了洛熠宸,真是可笑。
“那就鬆鬆筋骨吧。”葉青梧說。
大虎停下車,葉青梧站在路邊晃了晃身子,連日來搖晃的馬車幾乎將她晃散了,聽到玄珒的邀請,她甚至還有些隱隱的興奮。
待方懷一聲令下,兩人均是腳尖一點飛了出去,回頭卻聽“噗通”一聲,大虎嚇得坐到了地上,指着遠去的紅色和玄色影子,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
“都是人,有何可怕的,輕功而已,習武之人都會。”方懷避重就輕的說,大虎晃了晃腦袋,第一次不再說個不停了。
洛熠宸身姿飄然,往往越過樹頂, 葉青梧則不然,她的行蹤多注意隱蔽,是前世的受訓成果的體現也是前兩年處處隱蔽行蹤後下意識的選擇,她走過的路線,甚至找不到她留下的腳印。
幾裡地之後,玄珒奇怪的停下來,“怎麼你過去的地方,一點兒痕跡都不曾留下?”
“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
玄珒微微蹙眉,“你不就是……黎閣的閣主?”
“黎閣前幾年便是專做刺殺的,只要給足夠的銀錢,沒有我們殺不了的人,既然如此,我們便不會給人留下一絲一毫的把柄。”
“黎閣人都會?”葉青梧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玄珒摸了摸下巴,盯着她腳下的位置看了一會兒,葉青梧所站的正是一片薄薄的土地上,腳印清晰。
然,葉青梧擡手指了指,“若不是我們停下來的話,一盞茶的時間後大概這裡的百姓就會收工回家,這路上的腳印想要留下也不會被人輕易認出來。”
玄珒:“……”
“這麼說,你能認出來?”
“自然,不只是我,你也一樣,大約可以判斷出來。”
玄珒眼中冒出深深的光芒,再要發問,葉青梧卻笑了笑,“深宮之中的明哲保身之策罷了,端不上臺面的。”
洛熠宸再次愕然,皇宮,究竟帶給她多少不安和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