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淺的話,叫唐意有些不寒而慄。
明明是初秋的夜,夜風還夾雜着些許白日的燥熱。
人本該熱到冒汗,但此刻,唐意卻覺得脊背發寒。
死心塌地追隨的主上,竟然如此不信任他,還命人,還是命他身邊認爲最可靠的兄弟來監視他。
爲何會這樣?
見唐意不言,鄒淺又說:“統領放心,今夜你來輔國公府的事,我不會說出去。只是這樣的是非之地,統領日後還是不要再來了。”
唐意回神,“我是沒打算再來。”
聽了這話,鄒淺免不了欣喜,“統領迷途知返,小的爲統領慶幸。”
是,他的確是要迷途知返。
但哪條是迷途,哪條又是坦途,還得容他再琢磨思量。
“回去吧。”唐意說完,又回身望了一眼夜色中,依舊恢宏氣派的輔國公府,便轉身消失在了漆黑的小巷中。
……
能見上唐意一面,確定他是好好的,傅遙心裡便安心了不少。
至於唐意究竟能不能明辨善惡,及時懸崖勒馬,除了唐意自己的判斷,似乎也要倚仗些叫人看不見摸不着的造化。
眼見兄長的歸期,一日比一日近了,傅遙勉強整理好心情,親自準備起迎接兄長傅遠歸來的事宜。
這日午後,傅遙正在宜雨軒替兄長收拾書房。
才收拾到一半兒,就聽楚莘來報,說宮裡來人了。
一聽說是宮裡來的人,傅遙便猜到,定是太子爺派來的人。
畢竟,除了太子爺以外,她在宮裡可再沒有其他熟人了。
可好好的,太子爺找她能有什麼事?
光憑猜的,傅遙一時也理不出個頭緒來,便吩咐楚莘,趕緊將來者請進來。
不出所料,來者還真是個熟人。
“奴才福安,給姑娘請安。”
許久沒見福安,再見也是親切,傅遙趕緊招呼福安過來坐下。
福安卻不敢坐,只道站着說話就好。
“你我之間,還要講這些虛禮?”傅遙問。
得了這話,福安才笑嘻嘻的入了座。
“有
日子沒見姑娘,奴才心裡惦記,聽說殿下要派人來府上一趟,奴才就自請接下了這份差事。”
“福安有心了,可知我閒來無事,也總會想起咱們從涼州回京都這一路上的事。”
“奴才也是,還有常安也總與我說起姑娘,知我今日要來府上,還託我給姑娘道聲安好呢。”
“常安他可好?”傅遙問。
“好,奴才們都好。”福安應道,“奴才瞧着姑娘氣色紅潤,容光煥發的,便知姑娘過的也很好。”
“是,我是挺好的。”傅遙答,猶豫了片刻才問福安,“殿下近來可好?”
“眼見再過兩日,就能見到寧安公主了,殿下自然高興。”話說到這裡,福安猛地拍了一下腿,“瞧奴才,只顧見着姑娘高興了,險些忘了正事。姑娘,奴才今日前來,是奉殿下之命來問姑娘,後日一早,姑娘可願隨殿下的車架,出城去迎接寧安公主和傅都頭回來。”
“傅都頭?”
“姑娘不知,姑娘的兄長傅公子年少有爲,眼下已是涼州大營的騎兵都頭了。”
別說,傅遙還真不知道這些,睿叔此番回來,並沒跟她講過。
想着騎兵都頭的職位,在軍中雖不算高。
但兄長是以罪奴之身,從最底層的小兵做起,五年光景,就成了騎兵都頭。
就如福安所言,兄長如今纔剛剛滿二十,的確是年少有爲,前途無可限量。
“我兄長堅毅勇猛,是我傅家的好男兒。”
“是,殿下也是這麼說的。”福安應和說。
傅遙聽了這話,卻沒接這話茬。只因一說起殿下,她就思緒紛亂。
“姑娘,要不咱們今兒就定好時辰,等後兒個一早,殿下好派人來接姑娘一同出城。”
“不必定什麼時辰了,我後日不會隨殿下出城。”
福安聞言,不免訝然,“姑娘爲何不去?”
傅遙也不含糊,立刻作答:“我聽聞寧安公主此番歸來,皇上不僅命殿下出城相迎,其他皇子公主也要同行。我一介民女,怎麼好與貴人們一起,自然是不能去的。”
“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在我們殿下心裡,姑娘可
不是什麼一般的民女。”
“我知殿下是一片好心,但我卻不能不知分寸。”傅遙說,“福安你代我跟殿下好好說,說殿下的恩德,民女心領了。”
“姑娘……”
“福安不必再勸,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隨殿下去的。”
傅遙是怎樣的脾氣,福安清楚的很。
既然傅姑娘說不願意,任誰來勸也是無用。
福安也就沒再多費口舌,在與傅遙簡單敘舊之後,便告辭了。
待福安回東宮覆命時,崔景沉才親自去檢閱過迎寧安公主回宮的儀仗。
見福安回來了,崔景沉裝作無意的問了句,“她可安好?”
“回殿下,傅姑娘挺好的,還託奴才代她向您問好。”
崔景沉聞言,不自覺的勾了勾脣角,又吩咐福安,“後日一早,你帶上人馬,好生將人接出城。”
得了這話,福安卻沒應聲,囁嚅了一陣兒才說:“殿下,傅姑娘說,後日不能隨殿下出城。”
“你說什麼?”崔景沉只當是他聽錯了。
“傅姑娘說,後日去城外迎接寧安公主的,都是皇族貴親,她一個民女,不方便露臉。”
藉口,這分明都是藉口。
崔景沉心裡清楚,傅遙並非一個自輕自賤之人,什麼皇族,什麼貴親。
傅遙壓根就不是個會因身份卑微,而怯懦的人。
崔景沉還知道,傅遙掛念兄長傅遠,眼下得了好機會,能儘早見到兄長。
傅遙不可能拒絕。
但她卻真的拒絕了。
究竟是爲什麼,傅遙何故會拒絕他的好意。
崔景沉實在想不通。
難不成傅遙是不想見他?
可知,他並非想去擾亂傅遙眼下寧靜安逸的日子。
也並不只是因爲好久不見她,想要看看她。
他就是單純的想着,在他覺得萬分欣喜的日子裡,若有她陪在身邊,纔算圓滿。
就爲着傅遙不肯與他同行的事,一貫冷靜自制的崔景沉,也不免有些心煩意亂。
心頭莫名的縈繞着一縷惆悵,越想念某人,就纏的越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