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炎自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將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劍招之中,在他的腦海中同樣有一道身影在舞劍,那一襲青衣在黃金劍氣繚繞中肆意狂舞,凌厲、傲然、瀟灑、狂放,卻又不由自主地有一分孤寂和蒼涼……以及,三分的肅殺!
不知爲何,陽炎彷彿感同身受,情不自禁地跟隨着那襲青衣一起舞動,這一刻,兩道身影彷彿重合了,不分彼此,沉浸在一招一式中,不知疲憊。
水念予亮閃閃的眼中看到的正是這樣舞劍的他,不知爲何,她忽然隱隱生出一絲心疼,她不明白,明明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經歷的人情世故再多也極爲有限,爲何舞起劍來那般的凌厲狂傲,卻道盡了孤涼。
但看那少年身影執劍揮灑間,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不可動搖的堅定意志,哪怕前方已是絕路,哪怕敵人數之不盡地紛涌而來,哪怕面對強大到根本不可戰勝的敵人,也唯有背水一戰,以無比堅定的意志,執無上鋒利之劍,披荊斬棘,誓要殺出一條血路,殺出煌煌大道!
這道看似削痩的身影即使揹負再多沉重的包袱,依舊挺拔如劍,傲然不屈,堅定不移,那舞動之劍,滿是決然。
嗡!!
驟然一聲鋒銳至極的劍鳴之音打斷了她的沉思,清澈如水的眼眸之中閃爍着粼粼波光,一股一往無前的恐怖劍意從陽炎身上噴發而出,沖天而起,直刺蒼穹,似乎即使是那天,亦阻擋不住那般鋒芒,亦要爲之避讓。
“這是突破了!?”水念予眼睛閃亮無比,那青色布衣的少年恍若不覺地猶自舞着劍,氣勢卻更加洶涌澎湃,劍意更加凌厲,鋒芒畢露,飛舞的劍氣更加凝鍊,亦更加可怕,這是境界突破的表現。
陽炎修爲被封,武道境界自然不可能突破,但他的這種突破卻比起修爲境界的突破更加難能可貴,意義更加重大,他現在突破的,乃是劍道意志的境界!
武道意志乃勢的昇華,共有九重,陽炎雖領悟了劍、風、雪、殺伐四種武道意志,但也只是堪堪邁入武道意志的門檻,除了直接領悟到第二重境界的風之意志,其餘三種武道意志都還只是第一重境界。
半年前的一次次生死大戰中,他的武道意志都有所精進,尤其是對戰凌逍時他曾進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雖然極爲短暫,但也令他的武道意志有了極大的進步,幾乎已經觸碰到了第二重的邊緣,他的風之意志便是在那時從勢昇華到意志境界的,而且剛領悟就直接邁入了第二重境界,這等機緣如果道出去不知會惹起多少人眼紅。
而現在,他的劍道意志也終於突破那一重壁障,正式邁入了劍道意志二重,如此,他便有兩種武道意志皆達到了第二重境界,而另外兩種武道意志雖無緣突破,但既已觸碰到了門檻,相信不需多久也能突破第一重壁障,可謂羨煞旁人。
這時候的陽炎如果恢復修爲,即使仍是半年前的境界,戰力也不可同日而語了,當然若想正面戰勝凌逍這樣的人物依舊顯得不夠,畢竟巨大的修爲差距擺在那裡,凌逍也並非一般武者,而是天雲宗核心弟子,同樣領悟了武道意志,若非當日情況特殊,陽炎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以及各種機緣巧合,是絕無可能殺死凌逍的,甚至逃走都很難,除非提前動用遁符,但那樣再遇到袁歡的話,更加是逃無可逃了。
也許,當他修爲再進一步,邁入煉氣境九重,再將雪之意志和殺伐意志都突破到第二重境界,有不小的可能正面戰勝凌逍,當然這僅止於猜測,想要驗證的話,除非凌逍能夠死而復生。
舞劍終了,腦海中那一襲青衣身影隨之消散,陽炎停了下來,駐立許久,眼眸中那莫名的繁雜神色才重新迴歸冷漠,隨後也才注意到,自己的劍道意志竟在舞劍時不知不覺地突破到了第二重境界。
對此,陽炎倒並不意外,一來他本就有了足夠的積累和感悟,突破是遲早之事,二來他在舞劍時彷彿與腦海中那道身影重合爲一,深刻地體悟到了更加高深的劍意,有所突破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沒想到,是水念予讓自己舞劍給她看,促成了這一次的突破,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倒是又欠下人情了。”陽炎內心多有無奈,他雖心性冷漠,卻絕非無情之人,甚至他將情義看得比大多數人都重,因此他並不願意多欠他人情分,就如半年前那場與天雲宗衆人的生死搏殺,如果他任由凌逍等人將自己救上疾風鳥,近距離下在他們防備鬆懈時動手,無疑會容易許多,可那樣他便等於欠下了敵人一份恩情,而凌逍等人是他必殺之人,這份恩情如何來還?
因而他選擇了在凌逍等人眼中是自斷生路的做法,斬斷了要將他從墜落中救起的流雲天袖,就是不願欠下這份還無可還的恩情。
現在也是一樣,本是想償還一部分恩情所以才答應爲水念予舞劍,結果沒成想,無形中又多欠下一份人情,以至於劍道意志的突破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喜悅,更多的是沉重。
“想什麼呢?”水念予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陽炎這才察覺,她竟不知何時也跨越河流來到了這岸上,見自己半晌沒有反應,纔開口喚他回神。
“沒什麼。”陽炎自是不會將心裡的想法道出,淡淡道:“你還有什麼想看或是想做的麼?”
水念予怔了怔,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剛纔讓他舞劍的時候還很不情願的模樣,怎麼這會兒這麼主動了?
轉念一想,她彷彿明白了什麼,頓時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嗔道:“到時辰了,你該喝藥了!”
陽炎:“……”
擡頭看了看天,太陽高懸在頭頂正上方,午時都過了好一會兒了,的確到了他每日喝藥的時辰,只是……
看着水念予頭也不回地往回走去,橫渡河流回到農舍之中,陽炎總感覺她似乎心情不怎麼好的樣子,有點像是在生氣,但是她爲什麼要生氣?
陽炎感覺自己的態度已經前所未有的好了,對葉雨凝說話時都沒有這麼和善過,更沒有主動問過她想要什麼,葉雨凝都從未因此與自己置氣,她有什麼好生氣的?
搖了搖頭,陽炎沒有過多去想,古聖人都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又何必庸人自擾,他此時受到魔意的影響小了許多,當務之急是喝藥來進一步壓制體內的魔劍魔意。
“小傢伙。”
陽炎如來時一般踏水而歸,正要走進院子裡時,天老不知何時已在院內等候,此時開口叫住他。
“天老。”陽炎走到天老跟前,還未處理的藥簍隨意放在邊上,顯然他回來也沒有太久。
天老將他從頭到尾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遍,這才微微點頭道:“不錯,這麼快就突破到了劍道意志第二重,後生可畏。”
“僥倖而已。”陽炎淡淡道,沒有多言,而且他不認爲只是武道意志有了突破就能令天老這等人物如何讚賞,叫住自己,必然有其他的事情。
“現在和予兒相處得如何?”天老果然很快就轉移了話題,笑着問道。
陽炎不明白他爲何這麼問,想了想,道:“還行。”
“就只是還行?”天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可是都看到了,這般驕傲的小傢伙,居然肯爲孫女舞劍,這其中關係可不是還行就能夠形容的了的,這半月以來受魔意影響小傢伙對予兒向來是冷言冷語,有着極爲明顯的排斥,可現在他明顯感覺得到,這兩人之間的距離明顯親近了不少,實爲難得。
“天老想說什麼?”陽炎疑惑地問道,本來就是還行啊,有什麼好糾結的麼?
“沒什麼,老夫只是感覺你以前那種生人勿近的排斥感明顯淡了許多,而且心緒平靜了許多,故有此一問罷了。”天老淡淡搖頭道,“你先去喝藥吧,省得誤了時辰魔意又發作了。”
“哦。”陽炎應了一聲,往屋內走去,心中疑惑更重了,天老分明是有什麼話想要對自己說,卻不知道爲什麼又改變主意不說了,究竟是什麼呢?
莫名的,陽炎隱隱感覺到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但天老不說,他也無從問起。
剛走進屋裡,水念予已經倒好了藥,正端着藥碗輕輕吹氣,聽到腳步聲,看也不看地道:“坐下吧。”
陽炎坐下,水念予端着藥碗走過來,開始用藥匙給他喂藥,雖然陽炎如今已經清醒完全可以自己喝藥,但她執意要自己喂他,而且不容置疑,陽炎也無甚辦法,只得由着她來,藥來即張口吞下,一直到藥碗見底。
陽炎雖說貴爲當朝七皇子,太和殿中侍女衆多,但用膳之類的從來都是自己動手,沒讓人餵過,初時極爲排斥,但修爲被封的他在水念予面前完全就是一個小孩,根本反抗不了,時至今日,他倒也習慣了。
一碗藥喂完,水念予一言不發地收拾去了,一會還要處理天老採回來的靈藥,準備下一次給陽炎喝的藥。
陽炎還未平息嘴裡令人窒息的苦味,天老的聲音從院子裡傳來:“小傢伙,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