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退了白項城和王垠等四萬大軍,姬輕塵跟魏忠賢繼續上路,而這一路上兩人再也沒有開說,彼此都沉默不語。兩天後他們的隊伍到了距離雞鳴山下六十里的一個小縣城,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兩人又不急着趕路,就露宿在縣城的館驛。
晚上吃飯的時候姬輕塵才向魏忠賢說道,“曹州城外發生的事情本王也始料不及,本王還請魏公公能夠——”
說到這裡,姬輕塵沒有點明,而是停頓了一下,就繼續說道,“今後本王必將重謝公公。”
這是姬輕塵想了兩天之後做出的決定。
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跟魏忠賢開誠佈公的談一次比較好。
因爲白項城和王垠等不尊軍令擅自將大軍帶出城,還要跟隨他一同回君臨城,這就有逼宮的嫌疑,要真讓朝臣們知道那還了得啊?其次,曹州城外的事情也反映出了一個問題,就是他坐已經穩了北遼大都督的位置,現在誰想撼動都很難。對於他來說這是一個好現象,可對於自己的父皇呢?他是否會因爲這件事情而真的讓自己閒賦在家讓別人統兵呢?這不是姬輕塵危言聳聽的瞎想,自古君王多猜忌,自己的父皇也不例外,自己不能不做這方面的防備。
“殿下在說什麼呢?老奴聽不懂啊!”魏忠賢淡淡一笑說道,“老奴不知道曹州城發生了什麼。”
魏忠賢他回答的很乾脆,顯然也是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決定。畢竟他要是答應了姬輕塵,不光要隱瞞朝中大臣,還要隱瞞燕帝。這可是欺君大罪啊!
不過聽到魏忠賢這麼回答,姬輕塵的心中大定。他聽懂了魏忠賢話裡的意思,微微一笑,舉杯向魏忠賢說道,“本王敬公公一杯。”
“殿下請!”魏忠賢公然領受了,舉杯一飲而盡。
兩人將話說開了,氣氛就熱烈了很多,談天說地了聊了半個晚上,這才各自休息。
翌日,大軍用過早飯,馬隊開始備路上需要的物資,姬輕塵趁機在縣城閒逛,突然從窗戶中發現一家酒樓里正在飲酒的劉溫,他心中一陣驚訝,劉溫十數年隱居雞鳴山不出,今日爲何會出現在這個小縣城呢?
難道劉溫準備出山了?
這麼一想姬輕塵就按耐不住了,他大步走了進了酒樓,匆匆上的二樓,就見劉溫正窗邊的一方桌子上飲酒。
現在還是清晨,酒樓裡沒一個客人。所以姬輕塵剛上二樓劉溫就發現了。不過還沒等他開口說話,姬輕塵就疾步上前,向劉溫躬身施禮道,“見過伯基先生。”
“殿下既然來了就坐吧。陪老夫喝一杯。”劉溫說道,語氣比在山中時要正式很多,不像姬輕塵跟他在山中聊閒時那麼瀟灑寫意。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姬輕塵笑着說道,便坐在了劉溫的對面,又回頭對李長征說道,“你去跟魏公公說一下,就說本王要跟伯基先生喝酒敘舊,我們中午再啓程。”
“諾!”李長征領命匆匆下了二樓。
劉溫對姬輕塵的做法沒有做出任何的表示,只是爲他斟了一杯酒,舉杯說道,“殿下請!”
“伯基先生請!”姬輕塵舉杯說道。兩人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伯基先生久居山林,這次能夠在這喝酒,是否有出山之意呢?”放下酒杯姬輕塵詢問道。
“老夫倒是想出山到外面去見見老朋友們,不過不準備入仕,殿下會不會恨失望啊!”劉溫目光注視着姬輕塵笑着說道。
“確實!”姬輕塵肯定的說道,“得伯基先生勝過得十萬大軍,本王又豈能不失望呢?”
“老夫有這麼厲害嗎?”劉溫笑着說道,不過很滿意姬輕塵對他的看重。
“是十萬鐵騎,像離國虎豹騎一樣的鐵騎。”姬輕塵再次解釋道,對劉溫的答非所問。
“殿下過獎了,老夫可連一個離國虎豹騎都敵不過啊!”劉溫喝了一口酒說道,“不過殿下這麼看重老夫,老夫這次回君臨城,就跟殿下同行吧。”
“伯基先生此話當真?”姬輕塵欣喜道。
他現在心裡疑惑很多,身邊正缺個出謀劃策的人,現在劉溫要隨他回君臨城,這一路上有多跟劉溫這個大謀士聊聊,沒準就解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也不是不可能啊!
“殿下會不會覺得老夫嘮叨了?”劉溫說道。
“不會!不會!”姬輕塵忙說道,“伯基先生請,我們現在就回館驛。”
劉溫起身,跟隨姬輕塵出了酒樓直奔縣衙館驛。到了館驛姬輕塵向魏忠賢介紹了一下劉溫,就下令馬隊啓程。
這一路上姬輕塵跟劉溫終日坐在車裡閒談,日子過的很愜意。
兩人談話的內容涉及到了多方面,閒談中的姬輕塵發現劉溫對風水堪輿最爲精通,這方面的興致也高昂,就聽劉溫說道,“但風水地學卻不能不信。“現在混飯吃的油嘴地仙,江湖術士固不值得相信,但風水地學卻不能不信。當年赤松子將地學正經《青囊經》三卷授黃石公,黃石公又將它傳給張風良,張風良廣收門徒,傳之四方,造福人類。其中卷《化機篇》說得好:‘天有五星,地有五形,天分星宿,地列山川,氣行於地,地麗於天,因行察氣,以立人紀。’地氣天文本爲一體。人秉天地陰陽二氣所生,豈能不信地學?地學傳到大燕郭景純先生,他著《葬書》,將地學大爲發展,並使陰宅之學更臻完善。《葬書》上說;‘佔山之法,以勢爲難,而形次之。勢如萬馬,從天而下,其葬王者。勢如巨浪,重嶺疊嶂,千乘之葬。勢如降龍,水繞雲從,爵祿三公。勢如重屋,茂草喬木,開府建國。勢如驚蛇,曲屈徐斜,滅國亡家。勢如戈矛,兵死形囚。勢如流水,生人皆鬼。’可見,這陰宅之學,功夫深得很,不是輕易能探求得到的。”
姬輕塵聽劉溫說出這番話來就知他對風水一途研究頗深,遂點頭說,“伯基先生之言很有道理。本王也就相信陰宅地學了。”
“殿下知道老夫爲何常年隱居在雞鳴山?”劉溫很有深意的問道。
“難道雞鳴山是一塊風水寶地不成?”姬輕塵驚道,他是去過雞鳴山的,可沒發現姬輕塵有什麼特別之處啊。
“殿下想聽真話?”劉溫問道,神色很嚴肅。
“伯基先生請說。”姬輕塵認真的說道。
劉溫沉吟了一下,開口說道,“殿下,這雞鳴山名字雖然能聽,可它絕對是一塊風水寶地。因爲此山形狀酷似一隻大鵬金翅鳥,只要殿下仔細看過雞鳴山就會發現主峰對面是大鵬的左翼,主峰的山腳下是其右翼,而另一邊則像大鵬的長頸,前方遠處小山就是大鵬的頭,而後面那個山包呈大鵬的尾翼狀態。所以雞鳴山有展垂天烏雲之翼,擊三千里之水,摶扶搖而上九萬里的寓意。就算不是龍興之地,若將祖輩遷葬在此,將保佑家業如鮮花着錦、烈火烹油,日後將成爲當今天子之下第一家。”
經劉溫這麼一說姬輕塵也聽得有點傻了,他沒想到小小的一座不起眼的雞鳴山會有這樣絕佳的風水。
天子之下第一家?
現在大燕的七大世家的天子之下七大家。
要是真像劉溫說的葬在雞鳴山就能成爲天子之下第一家。
這豈不是這個家族要比君臨七大家還會強盛嗎?
一塊小小的墓地會有這麼大的神奇效果,會改變一個家族數十代上百年都努力不出的榮華富貴?
可是姬輕塵又不能不信。
因爲姬氏也注重墓葬之地的選取,就像大燕的數代國君的陵寢就修建在君臨的青山,這裡絕對是一塊龍興之地。勘察這塊陵寢的正是劉溫口中的著《葬書》的郭景純先生。
見姬輕塵似信非信的樣子,劉溫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殿下可否想知道北戎什麼時候滅國啊?”
“這個——”姬輕塵更是大驚,難道劉溫知道?“伯基先生的意思是?”
“今年曹州一戰,殿下爲何會六戰六捷打的二十萬北戎鐵騎無力還擊,退出了雲州城?”劉溫胸有成竹的說道,“因爲北戎氣數將盡,他們滅國是遲早的,現在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伯基先生的意思是——北戎的滅國跟墓地風水有關?”姬輕塵更加吃驚了,這可關係到一個國家的國運啊!
“對,三年前北戎大汗王努哈赤戰死,北戎王庭將他葬在了陰山,這就是北戎人的失誤,陰山可不是龍興之地,而是屠龍之地啊!”劉溫說道,不過沒有再詳做解釋。可就是他這一點點的點撥就足以讓姬輕塵做出另外的部署,改變自己的一生了。
“不知道伯基先生以爲這次大敗北戎,需要多少兵馬?”姬輕塵問道。
“三十萬大軍足矣。”劉溫肯定的答道。
“三十萬?”姬輕塵不敢相信,因爲現在他說的大敗北戎,而是阻止北戎騎兵南下,兩者之間的區別很大。
“二十萬騎兵,十萬步卒,再加十萬青壯。”劉溫說道。
這次姬輕塵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因爲劉溫的話給他的震撼太大了,他要消化消化才能接受劉溫的建議。
“殿下,想敗北戎不難,難的是策略。”劉溫見姬輕塵陷入了沉思,就繼續說道。
“這個怎麼說?”姬輕塵急切的問道。
“殿下有沒有想過這才曹州一戰,你六戰六捷,可爲什麼北戎還有再戰之力,還能在明年開春之後繼續南下?”劉溫問道。
“因爲他們實力爲損。”姬輕塵回答道。
“對。就是因爲他們實力爲損,纔會有繼續南下的雄心和壯志。”劉溫說道,“要是今後殿下繼續像曹州城之戰一樣跟北戎交戰,恐怕就是十戰十勝了北戎,他們依然有南下的實力。”
“想要徹底滅了北戎的囂張氣焰,滅了他們南下的野心,就必須要讓他們產生恐懼。就像殿下在青峰峽谷的一戰,當時殿下要是下決定不惜一切代價的滅了北戎正黃旗、正白旗和正紅旗八萬精騎,估計現在北戎大軍已經退到了雁門關吧!”劉溫淡淡的說道。話中似乎有批評姬輕塵戰術思想的意思。
“伯基先生說的是否就是,不要在意丟了多少城池,不要去管失了多少土地,而是集中力量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讓他們沒有了再戰的實力?”姬輕塵一下子領悟了劉溫話裡的中心意思開口問道。
劉溫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這樣恐怕——”姬輕塵沉吟道,他不知道該怎措詞,因爲劉溫的方法確實有點——
“對。殿下認爲這樣做,是否有點不擇手段了呢?因爲不顧及丟失了多少城池,不顧及喪失了多少土地,就等於不顧及這些丟失的城池和土地上的百姓們,就等於將他們置身在北戎蠻子的水深火熱之下。”劉溫嘆息一聲說道,“可是,殿下是否想過這樣一個問題,有的時候一個合格的統帥,他同樣是一個冷酷的劊子手。就像人們常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可這萬骨枯並不是只說這一戰死了多少將士,而且還包括戰爭中死去的無辜的百姓。這纔是真正的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劉溫說的是對的,這是姬輕塵不容反駁的。可他還是接受不了劉溫的建議,爲了打敗北戎而置大燕的百姓於不顧。因爲他的大燕的九皇子,他北上抗擊北戎不只是爲了大燕的江山社稷,還爲了大燕的百姓不受北戎蠻子的欺凌。
不過不接受劉溫的建議不代表劉溫剛纔說的話就沒有道理。至少劉溫說北戎氣數已盡,滅國之日指日可待,這點姬輕塵還是相信。這不是說他真的就相信風水一說,而是相信他自己,他覺得只要燕帝足夠信任他,再給他三十萬大軍,三到五年之內他絕對有信心滅了北戎。這跟他出徵之前的想法不一樣,是因爲經過跟北戎的一戰,他更加有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