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賴們不敢靠近老道,卻也不肯離開。
爲何不跑?因爲還有四個“兄弟”在樹上掛着呢。
我們不能看不起無賴,他們也是講義氣的。兄弟生死未卜,就這麼離開的話,以後還怎麼在武當縣城混?到時候無賴界提起他們,人人滿臉鄙夷的吐唾沫,他們這輩子恐怕都擡不起頭來。
老道示意徒弟:“去把那四個傢伙放下,讓他們滾。”
秦行之答應一聲,跑過去挨個踹樹。
四個昏迷的無賴從樹上掉下來。
秦行之對遠處觀望的傢伙叫道:“別愣着啦,老道已經出了氣,沒興趣和你們一羣小人物計較。趕緊的,擡你們的兄弟去看大夫,瞧這臉腫得,真瘮人吶。”
無賴們畏畏縮縮走過來,同時心中吐槽:我們是小人物,你們倆道士也不見得是什麼大人物吧。能打就了不起了?這世道,有權有錢纔算得上大人物。
擡着四個同伴走了一段,無賴們覺得就這麼灰溜溜離開,未免顯得江湖業務不熟練。
有人轉身叫道:“那兩個道士,有種別跑,爺們還會回來的!”
秦行之大樂:“好,貧道等着你們。”
本來也沒打算馬上去均州府找高家的麻煩。按混混的規矩,無賴們肯定會再回來,恐怕還會把背後之人請來。若是現在就去高家,萬一回頭人家打個時間差,把師爺的墳給刨了,倆道士漫山揀骨頭很有趣麼?
老道顯然也懂這個道理,和村民說了一會兒話,隻字不提殺上高家的事。
隨後將貢品擺上,和小道士一起給師父上墳磕頭。
老道一點都不擔心這事兒搞不定。開玩笑,小道士可是大齊恨天伯,這個身份擺出來,就是均州知州也得給他行禮口稱伯爺。小小一個高家,對如今的小道士來講,跟一隻螞蟻沒什麼兩樣。
因此老道十分感慨,對墳禱告:“師父啊,所以說做道士呢,最重要的就是跟對人。我就吃了大虧,上半輩子跟着你可遭罪了。你徒孫有福,找了個好師父,在我悉心教導下越混越牛逼!
師父,咱道家不講究轉世輪迴,可這事兒也不好說,誰都沒親眼見過嘛。萬一,我說萬一真有陰曹地府,你又還沒投胎,好歹和閻王爺拉拉關係,回頭投個好胎,最好能給小道士做徒弟,下輩子也囂張一回。
別說你不行,要知道咱鴻蒙派可是上古大派!
另外錢的問題你也不用擔心,只要你給徒弟託個夢,那都不是事兒。”
秦壽禱告完,站起身招呼村民下山。
老村民猶豫:“瘦兒道士,這些供品……就這麼不管了?”
“是呀。”
“那多浪費啊。”
一般來說,祭奠先人的供品,舉行完儀式之後都是要帶回去給活人吃的,否則就太浪費了。當然,大戶人家不屑於吃這點東西,但老柏坡的村民還沒那麼奢侈。
秦壽擺手:“老哥應該能看出來,貧道如今不差錢,來村的路上,我買了一大堆好東西。這點供品嘛,咱就浪費一回。”
老村民皺眉:“你本事確實大了……東西,不會是你搶的吧?”
秦行之撲哧笑出聲來。
老道憤怒:“道爺長得就這麼像強盜?”
“也對,你當年主要愛偷。莫非……”
“也、不、是、偷、的!”老道一字一頓道。
幾個老村民被秦壽硬拽着下山,其他人戀戀不捨看了眼豐盛的供品,跟在他們後面,一路返回老柏坡村。
三輛豪華馬車再次讓衆人驚歎。
老道介紹熊六梅等人給大家認識,他們倒沒怎麼驚訝。畢竟美女再好,離他們過於遙遠,即使年輕人也無法想象,自己和白牡丹這種嬌滴滴、一看就不能幹活的美人會有交集。
老道和秦行之從車裡搬出一大堆東西。
名貴糕點果子、好酒、布匹……總之凡是能買到的,老道幾乎一樣不落。相對於車裡真正的財富,這些東西其實並不值錢。然而老道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畢竟在這山村裡,就算你有錢,想買點什麼都不方便。
老道開始大派送。
村民雖然看得眼熱,卻紛紛拒絕接受。
老道笑了:“好吧,道爺說句實話,當初村裡的狗,都是我弄死燉着吃了。雞,道爺也沒少禍害。老王家的閨女……呃,這個確實和我無關!今天道爺弄來這些東西,不是爲了補償大家,而是希望你們也禍害我一回。怎麼着,就說敢不敢吧?”
老村民一揮手:“搶!”
當然這是開玩笑。
老道看大家分東西,顯擺裝逼的心願得到滿足,念頭通達了,因爲師父墳頭被人踩的壞心情迅速好轉。
但這還沒完。
老道給秦行之使了個眼色。
小道士從車裡搬下個箱子,擡手打開。
白花花的銀子頓時晃花了衆人的眼。
老道得意洋洋:“吃喝布匹,那都是開胃菜,銀子纔是正餐。老哥你肯定要問了,爲何貧道一開始不拿出銀子呢?很簡單,我怕嚇着你們。現在有了鋪墊,銀子也該登場了。大家別客氣,每家五百兩,都有份。”
老村民滿臉震驚:“瘦兒道士,你到底發了多大財?”
他還以爲三輛馬車裡頂多塞滿貨物,萬萬沒想到,竟然有這麼一箱銀子!
其實他還是誤會了。馬車裡可不止一箱銀子,事實上銀子是最普通的東西,更多的,是黃金和珠寶。
秦壽哈哈大笑:“富可敵國!”
“看來瘦兒道士你確實發達了……”老村民讚歎一聲,搖頭道,“但銀子我們不能收,無論你多有錢,那都是你辛苦賺來的。”
“又錯了老哥,這些銀子都是別人送的。”
“你就別跟老哥開玩笑了。”
“孫子纔跟你開玩笑。這麼說吧,如今銀子對我師徒來說,那就是糞土。”
老村民繼續搖頭:“無論如何,這些銀子我們都不能收。瘦兒道士你別急,聽我給你解釋。我們這些人,都是窮苦命,一輩子沒見幾回銀子。這冷不丁拿到這麼多銀子,絕不是福氣,反倒會引來禍端。”
村民中固然有幾個眼熱的,但大多數人都贊同老村民的說法。
別說五百兩,就是十兩,全村人加起來也是筆讓人眼紅的數目。若是被外人知道,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老道行走江湖多年,當然明白財不露白的道理。但他來老柏坡,固然主要是爲了給師父上墳,也憋着要狠狠顯擺一回。村民不配合,這怎麼能成?
於是說道:“一般人不敢要這麼多銀子,你們有我師徒做後臺啊,誰敢搶你們,道爺弄死他。
各位,均州城高家要刨墳蓋山神廟,你見貧道着急了麼?沒有。我爲什麼能如此氣定神閒呢?因爲我根本不在乎什麼高家矮家。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徒弟,他就不是一般人!”
村民茫然。
胡一菲適時幫腔:“我家小道士,是大齊恨天伯。”
秦行之靦腆而笑:“出門在外,別老拿貧道的身份地位顯擺,這樣不好。都是爲人民服務,說什麼恨天伯、南院大王的?”
然而預料中的驚歎並沒有出現。
老村民嘆口氣:“瘦兒道士,你這說大話的毛病也該改一下了。我就沒聽說過,大齊有什麼恨天伯。”
這是老村民嘴硬而已,他不僅不知道恨天伯,實際上大齊任何一個勳貴他都不知道。然而,他也確實不認爲小道士是伯爵。道理很簡單,小道士這麼年輕,如果真是伯爵,那也是繼承自長輩。一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富貴子弟,他會給老道做徒弟?這不科學。
秦行之降伏恨天宮的光輝業績,對山村百姓來說,畢竟還是太遙遠了。
熊六梅看不下去了。
白拿銀子都不肯,這不是有病嘛。爲有可能發生的事擔憂,在熊六梅看來,實在是太無聊了。
“老道給銀子,你們拿着就是,羅裡八嗦的真沒勁。就算你們怕出事,大不了把銀子隨便找個地方一埋。需要了就拿出來花,泄露消息就讓人挖走好了。”
秦行之很驚訝:“梅姐,你變聰明瞭!”
“老孃本來就不傻。”
熊六梅心說,當初飛熊寨也有闊過的時候,我老爹就是這麼幹的。銀子往地裡埋最穩妥,帶身上多累啊。
老村民回頭看看衆人,神情十分猶豫。
都是小老百姓,誰不喜歡銀子?
秦壽趁熱打鐵:“反正今天這箱銀子道爺是不打算放回去了,愛要不要,大不了扔這兒。”
老村民遲疑道:“那,我們可真拿了。”
“拿,必須拿!誰不拿,就是不給貧道面子。”
老村民點點頭,衆人放聲歡呼。
一箱銀子終於成功分給村民,老道彷彿佔了多大便宜似的,笑得合不攏嘴。再次實現顯擺的心願,固然是主要原因,也許在內心深處,老道也確實感激村民吧?
要知道,當初如果不是村民,秦壽的師父不說曝屍荒野,也混不上口棺材,只能挖個坑,用草蓆子卷巴卷巴埋了。
更不必說,秦壽吃了人家那麼多狗啊,雞的,愣是沒被打死——這就是恩情吶。
當夜,大家用秦壽帶來的酒菜,開懷暢飲。
酒席上,老柏坡的村民輪流勸秦壽連夜離開,怕第二天無賴帶人來,他們會吃虧。
特別是見識了秦壽派送銀子的大手筆,都明白他肯定還有更多財寶。無賴打不過秦壽,萬一他們把官府的人帶來,三輛馬車連同裡面的東西,恐怕要保不住。
秦壽不以爲然,認爲就算官府來人,他師父的墳在這裡,他也萬萬沒有退縮的道理。
村民一想也是,大不了大家一起殺官造反,都要刨咱們的祖墳了,還想着做順民不成?
“當然,道爺並不怕官府。說過了嘛,我徒弟是恨天伯。”秦壽再次強調。
衆人大笑:“瘦兒道士,你喝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