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一棍走天涯
不僅是從曼得國逃到非索港的紅港老闆黃燦生會加工溏心幹鮑,華真行也會。他從小學的,不僅是看菜譜,還得到了楊老頭的親自指點。
楊老頭說這是一道怡情小菜,“只可偶一爲之以修養性情,觀物性之變化,以去歲之功得來年美味,七日火候品不急不燥之真意,似處世之滋味,非止入口一刻。”
華真行長大後,總感覺楊老頭可能在忽悠他。假如自己加工、自己烹製、自己品嚐,確實能體會到他老人家說的這個過程。
可這裡很多事情往往都是廚師做的呀,食客只享受菜品端上桌的那一刻。比如在雜貨鋪,華真行是廚師,楊老頭就是食客,他也對楊特紅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楊老頭看着小華端到面前的那一隻加工好、澆上汁的溏心鮑,還有盤子旁特意配的刀叉,搖了搖頭道:“端回廚房,切好了再端上來,要注意切勻了!柯大娘當年說過,割不正不食。”
華真行納悶道:“柯大娘是誰?”
楊特紅:“就是柯夫子的母親啊!”
華真行:“說成語的話,您老人家不也對我講過‘方而不割’嗎?”
楊老頭瞪眼道:“這是兩回事,你可不要胡攪蠻纏!這麼用功夫的一道菜,你都端上來了,還差最後切好嗎?”
華真行無奈,端回廚房拿起刀叉切好,這才又送到楊老頭面前。
楊老頭有滋有味地吃了好幾口,這才放下筷子道:“我曾經說的話,意思是沒錯的。我吃的時候也會品味這道菜的製作過程,更會品味做這道菜的你。
就像我們品位發生在世界上的事,不僅是眼前這一刻。假如你真是廚師,會計較嗎,恐怕就希望有人能說出我當年那番話吧?”
楊老頭真是太能忽悠了!但是最近華真行又有了一點小感觸,就是看見那些非索港居民打卡刷面的時候,每天選一款麪條而已,搞得感覺就像古代皇帝翻牌子。
人們是否能品味出那碗招牌油潑面真正的滋味呢?反正華真行自己是品出來了。有些事、有些話,是不是瞎忽悠,要看閱歷和境界。
非索港一帶,尤其是北索河入海口附近的礁岩上也有鮑魚,當地人不吃也不會吃。華真行每年都會採製品相最好的鮮鮑加工一些溏心幹鮑,數量不多,就是自家吃的。
通風晾制時,並沒有古人說的“鮑魚之肆”那種怪味,因爲這裡並不是賣生鮮的商鋪。鮮活的鮑魚去殼加工清洗乾淨後,華真行用棉線繩繫着穿成串晾制,沒什麼味。
兩個雨季之間的小旱季,直接掛在樹蔭下就可以,溫度和溼度都挺合適,但要注意晾制的火候。鮑魚肉厚,外面風乾會形成一道保護層,阻止空氣和細菌進入,而內部不能幹透,會緩慢發酵形成溏心。
有很多食材必須是新鮮的,比如竹筍或松茸;還有些食材自然發酵後比新鮮的更好吃,有一個天然的提鮮過程,比如香菇或瑤柱。
晾好的溏心鮑呈琥珀色,表面微有一層白霜,特有的香甜氣息很淡,要湊近了才能聞到。
晾製得差不多了,就要收到陰涼乾燥處放置一段時間,溏心仍在自然發酵,然後纔算製作完成。只要環境合適,加工好的溏心幹鮑可以保存很長時間,這有點像茶葉中的生普。
上次風先生來的時候,坐在小院裡吃午飯,看見了樹蔭下掛的兩串幹鮑,已晾製得差不多、呈金黃色微結白霜,他饞得直流口水。
華真行出於禮貌,很客氣地對他說,這些溏心鮑還沒有加工完成,但是雜貨鋪裡有去年、前年加工好的,真要烹製的話,前年的溏心鮑口感應該更好。
可惜做這道菜需要的時間太長,不可能當天就能吃上。假如風先生下次再來玩,可以提前一個星期打招呼,到時候就可以吃上這道菜了。
這是客氣話但也是實話,正經做這道菜差不多需要一個星期,清水浸泡加上蒸煮的發制過程就要好幾天,輔以各種配料人瓦罐煨熬差不多又要兩天,最後才能調好澆汁端上餐桌。
華真去年隨口一說,結果風先生就惦記上了。
但是風先生髮來的消息,對華真行也是一種提醒。經歷了一陣忙碌又一陣輕閒之後,他似乎遺忘了什麼,不是去年承諾的那道菜,而是自己曾經的感想。
最近這段時間,他雖然沒有被系統任務推着走,但也跟着眼前的各種事在走,哪怕已經輕閒下來了,好像也忘了主動找回某種感覺。
克林區的各項事務已經走上了正軌,暫時用不着他再操心,自有別人在忙,那麼他天天又在幹什麼呢?
他心目中真行邦目前只在沙盤上,除了曾護送羅醫生走過的那段路,其他那麼多地方他本人都未曾涉足,甚至不知道山中還有竹林和野鴨。
他從小見到的世界充滿混亂和罪惡,因此對未知的美好世界充滿嚮往和渴望。總不能只坐在安全的雜貨鋪裡,看着門外危險的非索港吧,也不能指望幾位老人家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吧,歡想國就是他自己的夢。
別的不說,春容丹可是他自己夢到的。“春容丹煉製任務”到現在也只發現了兩味藥材,難道等着這些靈藥都自己蹦出來嗎?
放下手機後,華真行就開始收拾揹包,和三位老人家以及曼曼等人打了招呼,說自己要出門幾天。
楊老頭接到電話後,當天晚上回了趟雜貨鋪,給了華真行一隻紙鶴。
楊老頭並沒有說太多,只是要華真行把紙鶴隨身帶好,小心不要弄丟了,關鍵時刻或許可以保護他。但他老人家也提醒,紙鶴也有可能不靠譜,諸事還是要靠自己。
華真行深以爲然,他還帶上了一根長棍和自己做的那隻木鵲。
長棍也是華真行自己加工的,曾經用它打過狗——草原上的鬣狗。後來這根棍子又被丁奇老師當成鑿子,硬生生在一片山岩中鑿出一條很深的隧道,再後來它被帶回雜貨鋪,據說楊老頭又加工了一番。
華真行拿起這根棍子就很有感覺,它看上去還像一根剛砍下來的長樹枝,核桃粗細連樹皮都沒剝呢。但再仔細看,樹皮已像融入木質的紋理圖案,又似把玩了多年形成的獨特包漿,握在手中既不滑又不澀。
發勁抖一抖,棍身的彈性正好,且異常堅韌,與當初那根棍子已不可同日而語。
他前段時間學會了削制木鵲,出刀之間就能以神識粹煉木質,但此刻用神識粹煉之法試了試,發現這已不是他能加工的材料或者說無需他再加工。
棍子一端帶着四方棱的尖,看上去不是非常銳利,但在丁老師手中可以扎進山岩,在華真行手中也完全能當長槍使。
此刻持棍在手,華真行莫名有一種實力大增感覺,假如再碰到當初那一羣鬣狗,他有把握不丟手雷也能將之全部挑翻……這種感覺不太對,還是謹慎點好,該丟手雷就丟手雷。
華真行仗棍出門,他此次行程起點是北索河的入海口。這個地方他來過,在大雨季時爲了完成“系統任務六”,北索河流域改造一、二期工程涉及的區域他都走遍了。
他首先看了看海邊礁岩上的那些鮑魚,品相非常好、生長得情況也很不錯。他今年事太多,居然忘了加工溏心幹鮑,但是沒關係,雜貨鋪裡還有存貨呢。
出門前他取出了前年加工好的一批溏心鮑,託曼曼這幾天幫忙泡發,並詳細交待了該怎麼做。泡發不需要太多手藝,細緻負責就行,曼曼當然沒問題。就算風先生不來,他們也可以自己吃。
華真行以往三年,每年都會加工溏心鮑,但爲什麼沒想到也在非索港推廣呢?因爲溏心鮑不是油潑面,不是這個地方必須的東西,也解決不了這裡面臨的問題。
那是一種需要加工幾個月的食材,等到兩年後口感才最佳,吃的時候又要用一個星期的時間去烹製。就像華真行想推廣養元術,但他並沒有打算推廣塑容術。
現在是小旱季,已看不見北索河的入海口,但仔細觀察還是能找到水流的。一條條就像棍子那麼細的小水流,散佈得很開,在荒草間蜿蜒淌過。
假如換成往年的這個時候,這樣的水流很少,但今年明顯增多了,因爲整個流域已經發生了變化。
這種變化是不經意間的,假如不刻意尋找與對比,從這裡走過都不會注意到。華真行提着棍子西行,每隔一段距離就停下來放飛木鵲,並記錄不同高度的大氣中溫度、溼度、氣流的數據。
歡想實業研發部需要這些數據,並設了很多采樣點,定時採集。華真行這是在幫他們完善,同時記錄了準確的測繪日期。
流域氣候的變化是很難預測的,用超算模擬也需要三個前提條件,算力、算法模型和原始數據,沒有原始數據則一切休談。而對於華真行本人來說,記錄下這些,在他的元神心像中也能及時掌握這一帶所發生的變化。
他要從這裡一直向西,先走到將興建水庫的那座山谷,然後穿過山谷繼續西行,翻過好幾座山,目的地就是風先生在地圖上圈出的地方,直線距離大約有八十公里。
聽上去好像不遠,華真行將全面巡視計劃中要打造的北索河流域,並且到達此前從未涉足的地方,就像繼續打開這世上的無限未知。
當初送走羅醫生之後,在返回非索港的路上,華真行曾體會過這種感覺。那時他就有一種憧憬,從小都是楊老頭或墨大爺帶着他行遊,如今他已可自行去探索。
可是回到非索港之後,就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竟然將這個想法給忘了,此刻才重新找回感覺。走在屬於自己的世界裡,遠方是從未打開但將要到達的世界。
離開海岸線西行沒有幾公里,華真行就停下了腳步,因爲“春容丹煉製任務”忽然有了反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