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 白癡者
“你一粒種子,知道個啥!”
花襲人惱道:“我不爲男人,只爲豐富自己人生閱歷成不成?算了,說了你也理解不了!”
“我肯定會……”花芽脫口而出的話一下子卡在嗓子裡沒有說盡,莫名其妙地就蔫巴了。
花襲人堵的花芽沒話說了,本該高興,但高興才一瞬,又鬱郁起來——
要說飽覽山河這種事情,前世她難道還有什麼地方沒去過的嗎?千百年間的地球,不過是原始一些,污染少了些,人工的痕跡少了些,能有多少變化?
她又不是科研者,出去瞧這些真的有太多的意思嗎?
而花芽說的關於男人的話,的確一針見血,讓她無法反駁。若是她不想將來感情生活中有欺瞞有僞裝,那到底還有誰能接受真實的她?
就算是郭桓,知道她一言不合就要置人於死地,怕都會敬而遠之的。可嘆她還從前還以爲,能將韓清元培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能開開心心地過小日子呢。
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花襲人深受打擊。
這個打擊,比郭桓不接受自己,比宋景軒的沉默更甚。
“真是的,好好的景色,都沒法子欣賞了。”花襲人嘀咕埋怨道。
倒是花芽來安慰她:“哎,這不是還有好幾年呢麼?如今只有那宋美人合適,你難道就不想將這麼一個優秀的美人兒給征服了?”
“而且,花襲人你真是太矯情了!”
花芽似乎想到了什麼,格外激動地叫囂:“你不是說自己心狠冷硬嗎?你不是自詡殺人不眨眼嗎?你不是厲害嗎?當你嫁給了宋美人,有了所有權,旁人再來窺視他。那就是要搶你的東西,你何必忍着留情?”
“來一個弄死一個!”
“來兩個弄死一雙!”
“讓其他所有敢往宋美人身邊貼的男人女人統統倒黴!讓宋美人成爲煞星黴星!讓他永遠就只有你一個!”
花芽越說越是激動興奮:“就是這樣!”
“若是連終身幸福都不敢爭取,你前輩子都白活了吧!”花芽叫道:“你忍着韓母韓清元那是因爲舊日情分;你忍着清和郡主那是因爲你的這身份立不住,軟弱妥協我也能理解……至於其他的,你就該像今天對待耿貴妃那老女人一樣,讓惹到你的人統統去死去吧,哈哈!”
“別說你對宋美人沒有垂涎不曾動心!”
“而且人家宋美人可還對你有意思!”
“你瞎矯情個屁呀!單單是那樣的美人天天任由你看。你也是賺到了!”
花芽這一番話說的暢快淋漓。讓花襲人連插嘴的空隙都沒有找到。而聽了花芽這唾星翻飛的話,花襲人有些發懵之餘,越聽越覺得。貌似花芽說的很有道理,不禁頻頻點頭。
宋景軒的條件的確讓人動心。他貌美如花,又厲害夠有內在,且私生活也全沒問題。對家人更是孝順愛護,又有前程。關鍵還不是那權利心思重的……如此一一例數,花襲人竟然發現宋景軒這個人身上都是優點和閃光點。
那問題是,之前她爲何會下意識地排斥這麼個人?
花襲人突然覺得,花芽雖然是粒種子沒有人形。卻是旁觀者清,有時候很有智慧的,不禁虛心向她請教起來。
“之前……唉。之前我都懶得說你。”
花芽有些嘚瑟:“你這個人呢,不知道是因爲你有這種能力的關係還是因爲你前世經歷的緣故。看着笑嘻嘻樂呵呵的,其實卻是最強勢最有掌控欲不過,不然,你從前也不會生出用花草監控整個京城的念頭。”
的確。
她的確曾想過,用花草做聯繫,將整個京城都變成她的後花園。而後麼,就向京城的貴妃小姐們販賣宅鬥情報,讓自己成爲“神秘人”……好吧,她承認,是她前世的時候,各種臆想小說看得多了。
但不得不提的是,若非清和郡主一把火燒了暗香來的園子,讓她受傷受創至今未能完全恢復,同時也吸取了教訓讓人剋制住,不至於哪天又受傷,花襲人貌似還真的會將那個瘋狂又幼稚的發展計劃給實現了呢。
她的確很有掌控欲,這不容置疑。
她已經習慣了將身邊一切瞭然於心。在失去能力的這些日子裡,她異常沒有安全感,就用高冷啊從容啊的來僞裝。
“所以呢?”花襲人問道。
“所以,你從前找男人,無論是韓清元還是郭桓,以及你還考慮過的那吳濟大夫,相對你來說,性格和能力都在弱勢,是你能控制住的。所謂過小日子的念頭,不過是你覺得能過小日子的男人足夠聽話罷了。”
“到了宋景軒,也是個一手握住無數探子掌握消息的。恩,從這一點上看,他和你倒是同行。”花芽彷彿成了睿智的化身:“同行遇到同行,都一樣強勢,都要掌控,你自然下意識地就牴觸他。”
“誰讓他先看上了你,也沒有同你打招呼,就直接往你長輩提親來着。”花芽似乎翻了個白眼:“你大約是覺得,他不夠尊重你,沒有先追求你玩玩曖(昧)什麼的,沒有打好招呼,所以你就惱了?”
“惱羞成怒,以至於判斷力都發生了偏差,只爲反對而反對了?”
“還說活了兩輩子呢,你真白癡。”
被花芽這個一說,花襲人不禁摸了摸下巴,又惱又尷尬。
不要生氣,要冷靜……花襲人暗中安撫了自己差點兒又不安分要暴起的情緒,將花芽的話細細一想,琢磨了一陣子,問道:“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花芽重重地哀嘆了一聲,疑似嘀咕了“白癡”二字,而後道:“你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爲何矯情到讓男人答應只有你一個女人?就算男人答應的痛快。給你一個保證書了,你難道就真的會傻傻的信了?”
花襲人搖頭。
男人的有些方面的承諾,就相當於人體排泄的不明廢氣,信不得的。
不過她又道:“若那宋景軒做出的承諾,可信度還是很高的。”
花襲人很認可宋景軒的人品。
宋景軒那般驕傲之人,絕對是守諾之人。他若是承諾,必然就會恪守。這也是爲什麼花襲人沒有得到他的承諾會失望的原因——他不肯承諾。就是他自己也覺得,將來的他,不可能只有一個妻子而沒有別的女人。
想到此。花襲人又有些悵然。
花芽體會到花襲人心神變化,不禁惱了:“真想跳起來敲你幾下!白癡白癡白癡!”
“你管他承諾不承諾!”
“難道你花襲人還弄不過其他女人!你若是弄不過,我替你弄!”
“但若是他將來真的移情別戀了,我守着他的人也不嫌沒用?”花襲人下意識反駁道:“這個時代。離婚很難的。”
花芽倒抽了一口氣,像是氣急惱急恨鐵不成鋼。張口不能成言,最後才如放棄一般,怏怏道:“我不想同你說話了。”
“不要這樣嘛。”花襲人道:“我們這不是正在探討麼?”
“哎,其實是你自己很喜歡宋美人。所以才這麼不遺餘力地勸我是不是?”
花襲人說了好幾句,只得到花芽一聲冷哼,就再沒其他迴應了。花襲人自言自語了半晌。最後只能放棄,不再找花芽說話了。
楓樹林中。有一面石桌和幾隻石凳,擦拭的很乾淨。
花襲人順便坐下來,一手托腮,一手劃拉着桌面上的形狀很好看的楓葉,重新琢磨着關於宋景軒的問題。這一琢磨,便琢磨的出了神。
再回頭說,清和郡主和任少容在聽到同喜稟告的時候,都是微微愣了一愣,望向風上亭時,正好就看見花襲人和宋景軒先後往園子深處離開的背景。
“那就煩勞你家公子照顧小女了。”清和郡主很快回神,對同喜微笑道。
同喜應下,禮貌地離開了。
再往外走的時候,任少容雖然在跟着清和郡主,神色之間,滿是遊離之色,甚至下階梯的時候,差點兒一腳踏空了。
清和郡主心中微嘆,上馬車時候,開口對任少容道:“容兒,你同娘一起坐吧。”
任少容短暫回神,搖搖頭,道:“娘,我感覺有些累,想要自己坐。”
“那好吧。”清和郡主只能放棄,對蟬兒和蝶兒吩咐道:“照顧好縣主。”
兩個婢女連忙應下不提。
清和郡主目送任少容上了馬車後,纔要乘車離開,卻見郭夫人盈盈含笑走了過來,打了一聲招呼寒暄兩句之後,郭夫人突然開口問道:“似乎府上的鄉君還在園子中?”
清和郡主微怔,不解郭夫人爲何會問及花襲人,又因兩家並未相熟到什麼都能談論的地步,倒不好明說是宋景軒留下了花襲人培養感情,只能客氣地微笑道:“襲兒另外有點小事,倒叫夫人掛念了。”
這話裡的意思,就差沒明着問郭夫人:你憑什麼問起這個來?
郭夫人笑了笑,道:“實話同郡主說,我平生沒有女兒,一直十分遺憾。前兩日一見鄉君,便覺一見如故有緣的很,所以難免就多留意她一些。因而今日見她不曾出來,似乎府上也沒有替她留車留人的意思,纔不禁過來問一問。”
“冒犯之處,還請郡主見諒。”
口中說的歉意,但郭夫人面上笑盈盈的,目光灼灼盯住清和郡主,哪裡有一點道歉的意思,倒是更像來質問的。
而郭夫人的確是來質問的。
她關心花襲人,當然看到花襲人到了園子之後,後來就一直同宋景軒在一起。而耿貴妃出事之後,她也有留意到,那宋景軒的隨從找清和郡主說話,也看到花襲人同宋景軒前後往園子深處去了。
但花襲人身邊,卻只有一個柔弱的婢女,再無其他人。
這還勉強能解釋是在給兩個年輕人培養感情的空間,還能贊清和郡主爲開明長輩,而身邊跟着太多人了,就難免太引人注意了,那樣就不好……但如今眼看着清和郡主連車和護衛都不給花襲人留下好護送她回家!
宋景軒和花襲人又沒有真正定親!
如此行事……若將花襲人換成是任少容,清和郡主還會如此放心她在沒有確定名義的情況下與其他男子相會,會一點保護手段都沒有嗎?
顯然不會!
或者說,若是將來花襲人和宋景軒之間親事不成,那今日同宋景軒之間就是私會,就會成爲花襲人身上的一個嚴重的污點!
清和郡主如此的不上心,讓郭夫人不禁出來替花襲人說話了。
清和郡主自然也察覺出來郭夫人的質問之意,不禁十分不舒服,又不好發作,回答道:“不老夫人關心,小女瑣事,自然有人操心的。”
清和郡主語氣生硬,面容微冷,道:“郭夫人若是沒有其他事,那就請恕我不便,要先離開了。”連解釋也不想有了。
郭家不怕武陽侯府,武陽侯府更不會弱於郭家,清和郡主當然敢向郭夫人表示不悅。
郭夫人卻是仿若未覺,聽到清和郡主如此說,眉角微微擡起,笑意加深,道:“不知郡主可否載我一程?剛剛下人說我家的馬車內出現了點意外,再繼續乘坐恐要難受不說,甚至會出意外的。”
這分明就是在睜眼說瞎話。
如此清和郡主心中的怒意倒是平靜了些。這位郭夫人,今日爲何如此奇怪?她爲花襲人而來?又是爲什麼?
清和郡主冷靜了,心中冒出了許多疑問。她平靜地同郭夫人對視片刻,抿了抿脣,最後退後半步,做出一個邀請的動作,道:“夫人,請。”
她倒要弄弄清楚,這位郭家的當家主母,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清和郡主心道。
暗香來。
今日是太子妃娘娘主持的賞秋宴,京中夠資格得到邀請的閨秀們無不到了百花園,而其他的閨秀們幻想着今日賞秋會上的種種情景,幻想着太子殿下的英俊威威,幻想着那家的閨秀受到青睞飛上了枝頭,如此等等,也一樣沒有心思出門。
暗香來自然就門面冷清,沒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