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了片刻。
“你打算考技校嗎？”王瑞雪看着遠處的學校問他。
“原本是打算考的，最近我忽然改變主意了，想考高中試試。”
廠子弟學校的高中是省重點。每年算上定向，委培，自費的，上大學的錄取率竟有百分之七十之高。所以能考上廠裡的高中，再好好學三年，還是有很大機率能考出去的。只是這高中的錄取分數線也很高啊。
“你考高中？我沒聽錯吧。”她又笑了。“真沒想到，咱們三班竟然有人想考高中。”她喃喃自語，面對前方沒有看他。“可是，外面跟廠裡究竟有什麼不同呢，爲什麼有那麼多人想考出去？”
“可以留在外面，再也不用回廠了。在大城市生活，是很多人的願望吧。”
王瑞雪沒說話，她還不能理解不用回廠了爲什麼是開心的事，在大城市生活又爲什麼會很開心。她覺得在廠裡工作就很好，這裡有很多朋友，有她熟悉的生活圈子，她從沒想過要離開廠裡。
學校的下課鈴聲隱隱約約的傳來。
“終於下課了。”王瑞雪忽然站起來，一邊拍腿上的草，一邊說：“我們也走吧。”
“嗯”。他心裡有些彆扭。似乎還有很多話想跟她聊聊，但似乎又還不是好時機。懷着這樣一份淡淡的惆悵，兩人並肩走在下山的樓梯上。房耀陽說：“我先送你回去。”
“好。”
王智慧應該已經知道了，會不會很生氣呢。王瑞雪有點擔心，她迫切的想快點見到王智慧，有些心慌的回答他。
他看出了她的心事，問她：“王智慧知道你來找我，不會又爲難你吧？”
她還在東張西望，希望能在放學的人羣中找到王智慧，“應該不會吧，再說我都先斬後奏了，他還能拿我怎樣？”想到王智慧一臉的無可奈何，她笑了笑。
房耀陽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邊猛的一拉。沒有曖昧，只是撞在了他的肩頭上，她有些吃驚：“你幹什麼？”順着他的目光，在路燈的照射下，她看到腳邊的一坨牛糞。“哦……我，我沒看見”她臉紅了，摸摸耳朵輕聲的說。
“下次注意。”他笑“不然我可不會這麼客氣了。”
他的話似乎一語雙關。王瑞雪在心裡掂量了一下便放在一邊，“好吧，下次你就眼睜睜的看着我踩上去吧。”
房耀陽一愣，笑着搖了搖頭。
在樓下的十字路口，她看到了王智慧。
“王智慧！”她高聲叫着。
王智慧看到王瑞雪和房耀陽並肩走着，眉頭皺在一起。雖然下晚自習時沒見到王瑞雪，劉婷靜告訴了他王瑞雪去找房耀陽了，但看到她，他還是很生氣。
房耀陽停下腳步，他已經把她安全送到了，如果再不離開，他怕與王智慧身上的火藥味，會讓王瑞雪難堪。
王瑞雪向王智慧走去，忽然想起還沒有跟房耀陽告別，“再見。”她回過頭來向他擺擺手。
房耀陽站在路燈下，微笑着揮揮手，沒有說再見。
路燈象舞臺上的一束錐形燈光，將房耀陽罩在下面。那一刻，王瑞雪忽然覺得他極象電視裡舞臺劇中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當一切都結束，舞臺燈光照下來時，那個人看似贏到了最後，其實卻無比的孤獨。她的心忽然就被刺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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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坐在王智慧的書桌邊，王瑞雪還沒從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愁情緒中走出來。
王智慧看她一眼，冷臉問她：“你去找房耀陽幹什麼？”
“哦，我。。。”她知道王智慧有傲骨，他從來都是隻顧好好學習，在他的世界裡，只有廟堂，沒有江湖。她說話要顧忌他的感受。“沒什麼事，下午我跟他借的書摔壞了，我給他說聲對不起。”
“是嗎？”他冷笑：“對不起，一句話的事，也要去山上公園說一晚上？”
王瑞雪在心裡暗叫糟糕，這個劉婷靜，讓她打個馬虎眼也弄不好，怎麼就告訴王智慧說我晚上曠課了呢。
“那個。。。嗯”她假裝咳嗽了一聲，腦子飛快的轉着，“其實是很快就道歉了，只是我想看電影，就溜出去了。”今天晚上廠裡放電影，若是她曠課去看電影，王智慧從來只是笑笑就不理她了。
王智慧忽然怒了：“王瑞雪，你還要騙我嗎？我問你，今天晚上的電影叫什麼名字，講的什麼故事？”
王瑞雪張着嘴說不出話來，電影名字她是知道的，可很明顯，王智慧已經知道她是在撒謊，事到如今，已經沒必要繼續說謊了。
“我，我”她像是做了虧心事，被抓個正着，心裡來回的掂量着要不要說實話，不說，他會生氣，說實話，會傷了他的自尊心，估計他更憤怒。看來，還是不要說的好。“我真的沒幹什麼壞事，你幹嘛這麼兇啊？”她拿出了殺手鐗，裝瘋耍癡。
按往常，王智慧一定是一聲嘆息，然後給她輔導功課，兩個人象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今天他卻一反常態，“如果你是替我去求情，我告訴你，王瑞雪，我不需要。”
王瑞雪沉默了。她早該知道的，王智慧這麼聰明，她怎麼可能瞞得住他。她的謊話，在他面前從來都會第一時間被看破。
“我竟需要你個女生保護，在你王瑞雪眼裡，我就是這麼不堪一擊，擔不起責任嗎？”
“不是的，我。。。”我只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只是想身邊的人都平平安安，可還沒說出口，就被打斷了。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行嗎？”他冷笑着：“我王智慧是你什麼人，什麼時候輪到你替我求情了？”
說着，他走到寫字檯邊關了檯燈，和衣躺在牀上。
這是無言的送客。
屋子裡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照進來的一點月光，王瑞雪看不清王智慧臉上的神色，她想，王智慧只是太生氣了，但自己去找房耀陽之前就已經猜到他會這樣，所以並不算意外，只是沒想到他這次真的發了這麼大的火。或許他需要一些時間冷靜吧。
“對不起。”她拉開門走了出去。
回到家，還不到十點半。
她走進自己的房間，躺在牀上，王智慧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但是有什麼辦法呢，難道袖手旁觀纔是對的？整件事因她而起，無論如何她不可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等他們自己去解決。只是下午的時候，兩個人的火發的有些莫名其妙，只是看個小說，只是把書扔到了地上，至於都象吃了火藥一樣嗎？真搞不懂他們男生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正胡思亂想，忽然聽到父母的悄聲談話。大概他們以爲她已經睡着了。真可笑，自從她出事以後，夜裡再沒能睡過一個安穩覺，他的父母卻什麼也不知道，有這樣做父母的嗎？她常常懷疑自己是撿來的。何況她媽媽現在懷了孕，估計她這個“外人”更要靠邊站了。
她聽到媽媽說：“她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唉，別管那個討債的。你現在懷着身孕，要注意身體，少操點心。”
少操心，還不夠少嗎？王瑞雪冷笑。不想管就不要生啊，如果在生我之前就先問問我願不願意來到這個世界，我肯定會說我不！願！意！
今天是個什麼好日子，衆叛和親離全齊了，明天真應該好好慶祝一下。
只聽她媽媽又說：“希望肚子裡這個，別跟那個人一樣就好了。”
那個人！當然就是她王瑞雪了。看來她真是家族的恥辱呢。忽然想笑，不知道在族譜裡，她是不是可以因爲遺臭萬年而留名，不過估計也是想多了，女孩子怎麼可能上族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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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終於亮了。
王瑞雪一點也不餓，昨晚的事還歷歷在目，她的心堵得厲害。又沒吃早飯，她就上學去了。
第一次上學刻意避開王智慧，還有些不習慣。忐忑的路過他家的時候，王瑞雪看到他家大門關着。看來他也是這個意思，果然是有默契的。也好，以後不用擔心見面尷尬了，他一定會盡量避免大家單獨見面的機會。王瑞雪忽然想起劉婷靜和崔凱，這心裡的失落和彆扭，真的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
沒看到王智慧，劉婷靜第一時間就問：“王智慧呢？他不會是因爲昨天你和房耀陽上山的事生氣了吧？”
“唉。”她嘆了口氣。最近怎麼什麼事都不順，這幾天她覺得渾身關節痠疼，全身哪哪都不舒服。別說眼睛了，整個臉都腫着，喉嚨也澀，一嚥唾沫就疼。她一邊走一邊用力搓着臉，希望能消腫，這個樣子實在太難看了。“我就知道他肯定會生氣，誰知道這次氣性這麼大，也不知道誰惹着他了，我倒黴撞槍口上。”說了幾句話，嗓子就冒煙了，她咽口唾沫，突然想起，問劉婷靜：“對了，你昨天是不是告訴他我跟房耀陽上山上公園去了。”
“沒有啊，我有那麼傻嗎。”對於王瑞雪的不信任，劉婷靜提出了抗議，她憤憤的說：“下課我去叫他回家，就說你去找房耀陽了，一會直接去他家，讓他先跟我走。”
王瑞雪站住了，看來他昨天說我跟房耀陽上山是詐我呢。不過，他說的那麼肯定，怎麼看也不像啊。哎，不管了，反正這傢伙鬼着呢，等過幾天他氣消了，我再去找他吧。想這些沒用的，想的腦子疼，她揉了揉額頭，繼續向學校走。
忽然，一隻大手拍在她肩膀上。“嗨，十三妹！”
她回頭一看，是富二代唐峰。怎麼唐峰整個人都在轉呢？她甩了甩頭，
“嗨，唐峰，早啊。”她虛弱的打了個招呼。
“早什麼，看你們還在這磨蹭，都快遲到了。”唐峰急匆匆的走快了兩步，回頭招呼的卻是後面的人：“老房，你快點呀。”
哦，原來房耀陽也在後面呢，王瑞雪回頭衝他笑笑：“誒？你今天怎麼也晚了？”
房耀陽快步走到兩人身邊：“急什麼，這不是到學校門口了。。。不過，你的臉怎麼這麼紅”發現她的臉色不對，房耀陽緊張的問她。
“我？我沒事啊。”說完，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