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摩雲怎樣追問,初晨只是搖頭:“我不知道怎麼啦過得很,總是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但又想不起來。”
蕭摩雲心中一緊,擔憂得很,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小偷,偷了別人的東西,總是擔心被人發現後,不得還回去。能過一天是一天吧,他輕嘆了口氣,伸手攬過她:“走吧,先出去再說。”
兩人走了不遠,初晨突然停住,伸手往他背上拂去。蕭摩雲下意識地一把擒住她手腕,沉着臉道:“你要做什麼?”
初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背上有灰。”神情無辜之極。
蕭摩雲扭身一看,果然背上蹭了灰,有些尷尬,暗道自己草木皆兵。方放開了她的手,沉聲道:“走吧。我不喜歡人家對我動手動腳,以後不要隨便摸我,怕誤傷了你。”
他率先往前走,她卻皺了臉蹲在地上不肯走。
“怎麼了
“我手疼。”她悶悶地說,也不看他,拿了髒兮兮的手胡亂地擦眼淚,抹了個大花臉。
從未有過的柔情從蕭摩雲心底深處油然而生,他輕嘆口氣,蹲下去,取了帕子給她擦臉,溺愛的道:“是我不好。別擦了,像個大花貓似的。”
她鼻子都哭紅了,紅着一雙淚汪汪的眼睛惡狠狠地瞪着他:“你兇我。”
他輕輕把她摟入懷中給她揉手腕:“我錯了。以後不會了。”末了嘆口氣。“你真是我命裡地魔星。”
她卻推他。“你不是說叫我不要碰你地麼?”
“小心眼!這樣。你要摸之前先和我說。”他觀察着她地神情。
她皺了皺鼻子。“誰耐煩摸你!”嘴角卻是微微翹了。揪了他地袖子。“夫君。我們往這邊走。”
蕭摩雲不經意地把手放到她腰間。她扭了兩扭:“讓開。我也不喜歡人家碰我。”
他嬉皮笑臉地:“咱們誰跟誰?我錯了還不行嗎?”
她也就順勢靠在他胸前:“夫君,我餓了。”
“你又餓了?”他皺起眉頭。
“我先前就沒吃飽。”見他不高興,她又露出先前那怯怯的神情來。
“咱們的食物不多,得省着吃。”他耐心地和她解釋,見她委屈地樣子,心裡有些不忍,猶豫再三,始終還是沒有再給她食物。
“咦,這是什麼?”蕭摩雲突然看見前方甬道角落裡有一樣東西閃閃發光,放開了初晨,彎下腰去看。
初晨也來了興趣,追上去,無意地把手放在他背上:“我也要看。
”
地上不過是一朵金剛鑽鑲嵌而成的頭花而已。蕭摩雲微微有些奇怪,這裡怎會突如其來地出現這樣一件女人用的東西。他仔細端詳了好一會,確定沒有什麼問題,便用衣袖包了手要去拿,還未碰到頭花,就聽初晨一聲尖叫:“不要碰!那是機關!”同時她放在他背上的手猛地往下一按!
他吃了一驚,不及躲讓,背上已是一涼,透骨的寒冷讓他全身都顫抖起來。他牙齒磕得亂響,慢慢直起腰來,緩緩轉過身去看着給了他這致命一擊的人他此生爲之最瘋狂的女人。
初晨早已離他丈餘遠,有些不安地看着他,神色卻不見絲毫悔恨。他伸手往背上一摸,熱乎乎的,他輕輕一笑:“原來我的血最終還是爲你流乾地,多少牛羊的血也代替不了。你果然是我命裡地魔星。”
“你必須死。”初晨不敢看他,她怕看見他那雙眼睛。她心裡很亂,一直希望他死無葬身之地,一直都在絞盡腦汁的想到底要如何才能弄死他,但目的真的達到了,她卻開始害怕。在她有限的生命旅程中,她不曾遇到過如此瘋狂地人。
“你過來。”蕭摩雲還是笑得一如既往的妖豔,口氣不容拒絕,“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初晨反而後退了兩步,她驚恐地想,是不是她手偏了?她失手了?她極其清楚這樣的後果會是什麼,又哪裡敢靠近他半步?
蕭摩雲這樣的人,出身於皇室之中,受盡萬千尊榮寵愛,早看慣了別人的命和尊嚴猶如螻蟻一般被他隨意踩在腳下,隨意踐踏。他想要別人生就要別人生,想要別人死就要別人死,在他看來,生命之中只有佔有和被佔有,成功者和失敗者之分,從來不需要內疚和心軟。
他和受盡磨難,知道妥協和屈服的彥信相比,是那麼的驕傲,他不容許自己失敗,也接受不了失敗。可以想象,她此刻如果靠近他,必然是同歸於盡地結局。他若是入了地獄,自然也要她陪着他一起入地獄。
蕭摩雲的確很想和初晨同歸於盡,但是初晨那一下刺得非常準確,他就算暫時死不了也無力去抓她。“你用什麼刺地我?這朵花是不是你早就放好了,單等我上鉤的?”他很好奇,初
可能會對他造成傷害地東西都被他給搜乾淨了,她又麼動地手?
她雖然還是垂着頭,到底輕輕說了聲:“我用了你懷裡的簪子刺的你。這朵花也不是我放的。”她也不知道這朵奇怪的花怎會出現在這裡,但是如果沒有這朵花吸引了蕭摩雲的注意,她不會這麼快就得到這個機會。
蕭摩雲微微一愣,他懷裡的簪子?那不就是他在小客棧中從初晨頭上拔去的那隻假的銀簪子麼?沒有想到,這居然就是他的催命符。“你看着我。看我是怎樣把血流淨而死的。”
初晨不自然地把頭埋得更低。
“你敢這樣設計我,而且已經得手,如願以償地爲他報了仇,難道還不敢看我一眼?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膽小了蕭摩雲嗤嗤的笑,聲音如同碎瓷刮在鐵皮上一樣的刺耳。
初晨咬咬牙,擡起頭來。長明燈下,蕭摩雲膚白如玉,嘴脣沒有一絲血色,狹長上挑的眼睛裡沒有怨恨,只有悲傷與絕望。
他臉上帶着奇怪的笑:“你剛纔一直都是裝的
見她不回答,他臉上帶着一絲溫柔回味:“夫君,夫君,你喊得真甜,真自然,讓我都以爲那是真的了。那是不是說明,你其實並不是很抗拒我?如果你不是先遇見他,我們一樣可以做神仙眷侶,今日傷心的人就是他。你裝得像真的一樣。你這個女人,真的很狠心。”
蕭摩雲繼續說:“喛,你到底刺在什麼地方?爲什麼我等了這麼久,鷹神也沒有來接我?你再來刺我一下可好?血這樣流,我又死不了,讓我很冷很不耐煩。”北人崇尚鐵血和飛鷹的自由,信仰的是鷹神,所以他們死的時候,都會認爲是鷹神來接他們了。
他看着初晨慘白的臉,哈哈大笑:“你害怕了。你害怕了。你處心積慮地,不惜以身做餌,要的不就是這個嗎?我給你!”他用僅存的力氣從懷裡摸出乾糧,拿出從初晨身上搜出來的東西,解下腰間的水囊,一古腦地扔在初晨的腳下,“你拿去吧,拿去找他吧!去找他乾癟變形的屍體吧!”
乾糧袋子砸在初晨的靴子上,她小心翼翼地退開半步,猶豫半天,還是彎腰拾起地上的東西,側身背對着蕭摩雲:“對不起。”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和他說對不起,但她就是自然而然的說了。
“對不起?”他一愣,隨即仰天狂笑起來:“你跟我說對不起?用我的命和心換你一句對不起?鷹神啊!您真會和我開玩笑,我苦苦經營這麼些年,日思夜想,就是一句對不起?鷹神,我詛咒你!我給你修了那樣豪華的祭壇,每年都那樣虔誠地祭祀你,你怎能這樣對我?”
“還有你,你爲什麼不肯正眼看我?你爲什麼這樣冷酷無情?”他質問初晨。
初晨打斷他,“那是你咎由自取。你做那些事情的時候,可曾想過別人願不願意接受?可曾想過別人也有命,也有心?我和你說對不起是因爲我可憐你。如果天上有神,我只希望他讓我從來也沒有遇見過你這個瘋子。”
蕭摩雲黯然失色:“原來你是這樣想的?你知道嗎?那年我從妙香山回去,大巫師給我算了一卦。說是南方有風,不能受之,否則血竭而死。我那時候就知道是你了,要不然我怎會總也忘不掉你?我因爲你的緣故,精心設計,發動了戰爭,多少人流淚流血,我最終也不曾得到你一眼的眷顧。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的十滴血換你一滴爲我而流的淚。可惜,我流盡了一身的血,也換不回你一滴淚。”
初晨不想再聽,拔足就走。她從知道彥信激怒她的原因開始,就已經暗自發誓一定要找到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假裝被蕭摩雲的迷魂術迷住,一點一點地瓦解了他的懷疑,最終得了手,心裡並沒有復仇後的快感,反而覺得自己有些勝之不武,很是迷茫。
她心裡很清楚,他假如不是對她懷着一份執念,她根本沒有翻身的可能。
初晨不停地告訴自己,“他是個壞人,是個壞人,他害得天下大亂,害得我痛不欲生,害得彥信死生不明,他死有餘辜。”強迫自己不回頭。可是,那都是因爲你的緣故啊,一個聲音在她心底偷偷的說。
初晨匆匆離去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甬道里聽來特別讓人絕望,蕭摩雲仰起頭,眼角有淚,卻是微微笑了,“風初晨,你喊了我做你的夫君,吃了我的東西,喝了我的水,我們一起死。鷹神,請把你的兒子和他此生最愛的女人一起帶回北岐的草原上吧。永生永世不再分開,沒有來世,沒有黑天白夜,直到一起灰飛煙滅。”他輕輕閉上眼睛,越念越快,越念越小聲,最終再也聽不見。
“沒出息的東西!”一個灰色的身影突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