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來,少女卻拍着手笑:“原來是這個呀!你們運氣真好!姐姐不要難過,我一定讓燦哥哥爲你好好看看。我黃四叔黃四嬸成親多年沒有孩子,燦哥哥三劑藥便讓他們生了個大胖小子!還有周嫂嫂、王姐姐——”她說得又急又快,臉上一點忸怩的樣子都沒有。那男子臉色通紅,想要制止已是遲了,只得將她拉到一邊低聲訓斥:“小姑娘家懂什麼!也不知道害羞!娘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且看我回去收拾你!”少女吐了吐舌頭,縮到男子身後,又偷偷探出半個頭對着三人做鬼臉。
彥信一聽,大喜過望,急切的對着那男子深深一揖:“既如此,還請兄臺支以援手,小弟必不忘恩!”初晨看他那樣兒,倒真的像想兒子想瘋了似的,不由皺眉,卻不知她這一皺眉在那兩人眼中倒真是她想兒子想得辛酸無比,不由對她多了幾分同情。
一隻溫軟的小手悄悄握住了初晨的手,卻是那少女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摸到了她身旁,少女對着她安慰的笑笑,圓圓的眼睛裡全是一派天真和同情。初晨平時最不喜陌生人與她有肢體接觸,今日被這少女握住手,卻怎麼也反感不起來。暗暗嘆了口氣,無奈的望着那少女笑笑。
那少女笑道:“哎呀,姐姐,你笑起來可真好看!”轉眼又對着那男子瞪眼怒道:“你看什麼看?我有讓你看她麼?你天天看我還看不夠嗎?”那男子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只得苦笑着向彥信告罪。彥信哈哈一笑:“令妹倒是天真無邪得很!”少女道:“誰是他妹子?我是他老婆!”末了又補充一句:“還沒過門,但遲早的事。”
那男子擦了一把冷汗,作勢怒道:“你越發沒個樣子了,你再這樣沒規矩,我以後不帶你出來了!”少女嘟嚷道:“那你也別想出來了!”二人旁若無人的在旁吵鬧起來。初晨望着二人雖然吵吵鬧鬧,實際情深意切的模樣,若有所思,彥信突然道:“你也像她那樣好不好?”初晨裝着沒聽見,她明白彥信是要她像這少女對這白姓男子一樣一往情深,心想:“我若是像她一樣,只怕你更不會把我當人看。”
那邊二人爭吵已告一段落,那男子對彥信抱拳:“鄙人白鳴燦,這是我的,咳,未婚妻陸宛凝。”彥信謊稱自己姓嚴,名恆,初晨是他的妻子陳氏。白鳴燦給初晨號了脈:“夫人只是身體偏弱些,並沒有什麼問題,平時注意調養調養就行。我這裡開一個方子,只要好生按方服用,最多不超過三個月,保證二位得償所願。”他言辭表情都是十二分的自信,想來是極有把握的,彥信寶貝似的將那方子貼身藏了起來。
白鳴燦堅決的謝絕了彥信再三的邀請和謝意,只說是權當感謝他們幫陸宛凝的謝禮,徑自帶着陸宛凝飄然而去。陸宛凝走前拉着初晨:“陳姐姐,我很喜歡你。我們會在彎眉山莊住到夏天,你若是有空了,記得來找我玩。”初晨心不在焉的應了。
彥信拉着初晨的手往山上慢慢走去,幾個丫頭小廝隨着馬車遠遠的跟着,二人一路無話,到得一片山窪處,當真是桃紅柳綠,溪水淙淙,春光明媚,又平整又避風,端的是春遊的好地方。十來個衣衫鮮亮的貴族青年男女早已在那裡高聲笑鬧,有初晨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
衆人見着了二人,俱都笑:“三哥和三嫂這時候纔來,該罰!”便有人遞過兩個大杯,彥信也不推辭笑眯眯的喝了,初晨看着那滿當當的一大杯酒,正要去拿,旁邊伸過一隻手拿走那杯子,卻是彥信:“她這幾日身子不太好,我替她喝了。”他此舉自然又引得衆人一陣起鬨,又有那眼尖的人道:“三哥身上着的衣服可是三嫂親自做的?我一看就知必然出自三嫂之手,一件衣服就將你收買了麼?”
彥信穿的正是前幾日初晨做的那件繡了竹子的春袍,聽得衆人誇讚,略有些得意的假意謙虛了幾句。衆人只是不饒,初晨無奈喝了半杯纔算了事。
衆人一起射覆、行酒令、燒烤、放紙鳶,玩得不亦樂乎。初晨一點心情都沒有,勉強打起精神敷衍了下,便獨自坐到一旁的樹蔭下去歪着。彥信知她心情不好,也不打擾她,只吩咐春意小心伺候。初晨正對天邊一縷雲彩發呆,隨着一陣香風,有人輕輕在她身旁坐下。
沒想到紫苑也來了,“你怎麼也來了?身子那樣重,郡馬也肯放你出來?”初晨掩去眼裡的憂思,望着紫苑淡淡一笑,隨手遞過一杯熱茶。
紫苑握住茶杯,甜蜜的笑:“他說是要多動動纔好生產,喏,他不是也跟來了麼?”
初晨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一箇中等身材的文弱書生正陪在彥信和付原萩的身邊侃侃而談,偶爾瞟紫苑這邊一眼,都是滿眼的溫柔。
“你真幸福。”初晨羨慕無比。
“難道你就不幸福?三哥對你那麼好。誰不知道你府內一衆姬妾全都形同虛設,你是三千寵愛在一身呢。”紫苑說完,見初晨臉色煞白,不由住了口,略帶些焦慮:“你怎麼了?三嫂?要不要我喊三哥過來?”
初晨一笑:“不必。我經常聽秦嬤嬤提起先後,對先後那樣的奇女子很是嚮往,你可不可以跟我說說先後?”
紫苑沉默,很是猶豫。初晨也不急,笑眯眯的望着她:“你三哥這個人的性格你也知道,看着一天笑嘻嘻的,實際上心裡有什麼不痛快的從來不說出來。我想知道他從前的事情,也好清楚什麼是該避諱的。府裡的女人,實在太難纏了。”
紫苑一聽,原來是爲了爭寵啊,這種心情她理解,她看看左右:“這樣啊,今天不方便,改日我請你過府去玩,我再跟你細說。”然後笑眯眯的望着初晨,“我就說嘛,以我三哥那樣的人才,你怎麼可能不動心。這樣纔對,不枉三哥對你的一番深情。”
初晨扯開話題:“你生產的日子是什麼時候?”
春雨濛濛,初陽淋着細雨,徒步走到廣陵王府,王府的門房一見是王妃的兄弟,諂媚的笑着上去給他打傘,他會掉幾句詩文:“大公子來啦?沾衣不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公子爺好風雅興致。”初陽黑幽幽的眼睛看他一眼,扔給他一塊碎銀:“王爺回來沒有?”
門房欣喜地將銀子收入袖中,他特別喜歡寧國公府的這位大公子,對他們這些下人,出手真的很闊綽,真不愧是百年世家出來的子弟。他討好的笑道:“您運氣好,爺半個時辰前纔回的府。您是要先去見王妃呢還是?”
初陽道:“不必,我先見王爺,姐姐那裡我等會再去。你去幫我通報一聲,看王爺是否有空?”
門房喊過一名小廝,讓他將初陽迎到到花廳奉茶,他自己親去找祝年通報去了。
初陽是第一次走進彥信的書房。一進兩間,坐北面南的房子,不大,收拾得很簡樸緊湊。南面靠牆擺了一長排的黃花梨木書架,上面密密麻麻擺滿了書籍。書籍種類很雜,有兵法,有策論,有詩詞,有雜書,甚至還有醫書。靠西邊的牆上掛着一把黑沉沉的鐵弓並一壺白翎金箭還有一把長劍,東邊擺着兩把黃花梨木的椅子和茶几,牆上掛着一幅瑞帝御書的狂草“不言而信”。房中除點綴着幾盆奇蘭,再無任何裝飾。
初陽正在打量房內裝飾,就聽彥信在裡間道:“可是初陽來了,進來罷。”
初陽應了一聲,進了裡間,裡間與外間的簡樸方正稍有不同,多了些溫潤精緻之氣。湘妃色的竹簾,幾盆盛開的奇色杜鵑擺放得錯落有致。臨窗一張黃花梨木的大書案,案上放一架白玉筆架,一方端石日月長方硯,一個朵雲紋單柄玉洗,一對金猊獸鎮紙壓着一疊玉版紙。兩旁都是書架,幾張配着淡淡蔥綠色錦墊的黃花梨木椅子散而不亂地擺放在書案對面的牆角,可見這是彥信日常與心腹議事的地方。
彥信立在書架前對着初陽微微一笑,彷彿早就料到他要來,他指了指椅子示意初陽坐下:“你來啦?孤等你很久了。”
初陽坐下:“你到底想怎樣?”
彥信走到案前坐下,笑得溫潤如玉:“是孤要問你,你到底想怎樣?”
初陽垂下眼,望着青磚地面一陣沉默,“我很榮幸能跟着殿下做事。但是,我有條件。”
“你說。”彥信有把握一切的自信和能力。十五歲的少年,雖然聰明能幹,但在他眼裡,不過就是一隻剛剛出窩的小鳥,尚不能與強大的他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