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點點頭說,是啊,這方面你以後還要給我增加培訓量。我對曹鬱鬆說,你良心讓狗吃了,春喜跟了你兩年,對你要求過什麼。哪天不都是盡心盡力的對你好,她原來會做飯嗎,你看看她現在都變成藍翔技校的廚師了。你的衣服到襪子還自己洗嗎,你多久沒去過超市買東西了?你看看你現在身上穿的這衣服,你給我拔下來,這還是上次逛街她給你買的。去趟紐約,她自己什麼都捨不得買,卻捨得給你買手錶。你多久沒陪她逛街看電影了,你連她的生日都能忘。我說你是畜生真是擡舉你了,你真是畜生都不如。你說你搞破鞋哪兒搞不行,在隊裡搞破鞋,你讓春喜以後還怎麼去隊裡打球,你搞破鞋搞得春喜的生活圈都沒了。唉,三順,春喜,你說我多沒用,我這說着說着的時候,竟然自己哭了。
三順說,你這罵人水平還可以。
春喜握着三順和格格的手,眼淚又流出來。
春喜等了片刻,跟格格說,我餓了。
三順麻利地端來了飯,春喜一掃而光,然後就沒事一樣去衛生間洗澡了,留下格格跟三順大眼瞪小眼。他倆知道春喜平常雖然嘻嘻哈哈的,心挺大的。覺得春喜就是家着了火,都不會流淚,但是春喜是個感情動物,春喜在感情上是個沒有任何武裝的赤裸小嬰兒,倘若傷着了,那就是致命的一種。
但是春喜這種反應,卻出乎他們的意料,格格悄悄說,嘿,看樣子情況比咱倆預想得好得多。
三順咬牙切齒地說,春喜沒事了,看我怎麼去報復那個小浪蹄子,老孃用屁股坐死她。
春喜洗涮完畢,覺得好像洗去了一件骯髒的東西。她在格格家看了兩天電視,格格去給她請了假。第三天上,春喜從牀上坐起來呆呆地說,親,我沒事了,我什麼大風大浪沒經過啊,爲這種人不值得。
三順就趕緊說,閨女啊,你趕緊好起來吧,再這樣下去,老孃的心肝都爲你碎掉了。
春喜就把三順趕走了,她知道三順手上四五個藝人,能擠出這幾天來陪她,實在已經是姐妹情深了。然後陪着格格的媽媽包了頓餃子,跟沒事人似的,跟格格的媽媽拉些家常,吃完,就回家了。
格格的媽媽看着春喜的背影,心疼地說,這姑娘這麼乖這麼賢惠,哪個不長眼的男人,瞎了狗眼了。沒福啊沒福。
春喜快到家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事,妹妹被關在家裡好幾天了,這幾天徹底把她忘了。春喜心裡一陣慌,發瘋似得往家跑,她心裡一直在想,不會被渴死把,不會被餓死吧,妹妹,對不起,對不起。
回到家手忙腳亂地開門,怎麼也捅不進鑰匙孔,一着急,鑰匙掉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打開了門,春喜發瘋地衝進屋裡,大喊着妹妹。屋子裡卻空無一物,不大的屋子,春喜直接爬到地板上,看着牀底下,也沒有。春喜立刻就癱了,坐在地板上又想嚎啕大哭。
正這着急功夫,格格電話打過來了,說,都忘了跟你說了,妹妹我給送到你樓下的寵物店去寄養了,你趕緊去領她回來吧。
春喜一聽,差點對着電話給格格磕幾個響頭。趕緊一陣風衝下樓,到了寵物店。寵物店老闆把妹妹領出來的時候,春喜一抱起妹妹,眼淚一下子流出來了。
領着妹妹回到家裡,春喜那60平的大開間,春喜覺得從來沒有這麼空蕩蕩。
春喜打開電視,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失戀了。這時候,心開始不麻了,開始特別地疼。那種翻上來的疼,沒抓沒撓的,像一隻小蟲子一樣,仔細地在心裡咬,咬一下疼一下。
春喜剛開始的時候,根本無法坐住,只能不停地在屋子裡踱來踱去,她甚至想學芙蓉姐姐擺幾個姿勢。她把音樂聲調到最大,她努力不去想這件事,這樣還好點,可是一想,就再也跟曹鬱鬆沒有任何關係了,心裡就特別的疼。
她曾經聽一個朋友說,失戀最難過的部分,就是你最愛的那個人,你再也沒有他的消息,再也跟他沒有任何關係。春喜徹底地理解到了這一點,尤其是她一想到餘佼佼就在曹鬱鬆的懷裡,就恨得牙癢癢。
春喜無處發泄,去樓下的菜市場裡買了兩個極醜的娃娃,一男一女,特別醜。春喜用毛筆在男的身上寫上“姦夫”,女的身上寫上“賤婦”,把她家的針線團裡的針都拿出來,插滿了兩個人小人的身上,尤其是用了兩根最粗的針,插在女娃娃的兩胸上,心裡好像纔出了一口氣。
曹鬱鬆打過兩次電話來,一次在格格家裡,格格一看電話,就搶了過去,接通之後,給了三順,三順接過來,就開罵,說,像你這麼不要臉的人第一次見,但是像餘佼佼那麼不要臉的這輩子都不會想見,一輩子沒見過你們倆那麼容量大的鉛筆盒,裝那麼多筆不累嗎?真是活着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耗子見了你倆都得含着眼淚走,怕見到了噁心得吐。平日裡見你人模狗樣的還行,沒想到也是個披着人皮的狗,說你是狗都侮辱你,以後什剎海體校要寫上你跟狗不得入內。現在你泡上官二代滿足了吧,少奮鬥幾十年了吧,但是你不覺得可悲嗎,一個大男人,靠這個,吃軟飯的不要臉的貨,我怕你跟那大胸妹上了牀都是軟的。軟飯貨,拜拜不再見,住你們早生貴子,生個葡萄胎加*。
三順竟然沒等曹鬱鬆開一句腔就一口氣罵完,完了啪掛上電話,對格格和春喜說,得,我覺得好像還沒罵夠。
曹鬱鬆是隔了幾天又打來的電話,春喜猶豫了半天,還是接了,她就想聽聽曹鬱鬆怎麼說。
曹鬱鬆聲音沙啞地說,還好嗎?
春喜說,死不了。
曹鬱鬆低沉地說,對不起。
春喜沒做聲,曹鬱鬆接着說,我知道不會得到你的原諒,只希望你好好過下去,我挺不是個東西的,你忘了我吧。
春喜靜靜地說,當然會忘了你,不然還記着你一輩子啊。
曹鬱鬆也不知道怎麼接話,兩個人就這麼沉默着,春喜狠了狠心,就把電話掛了。然後,打開360,把曹鬱鬆的電話和餘佼佼的電話都拉入了黑名單。拉完了,春喜也覺得自己的心跟空了一樣。
俗話說,冤家路窄,對於春喜來說,真是窄得像根猴皮筋。
有一天春喜覺得很悶,然後又誰也不想見,就自己去UME看了一場電影,看完後隨便瞎走,就走到了雙安商場,本來春喜是極討厭逛雙安這樣的大賣場式百貨商場的,她感覺就是中老年婦女們常去的地兒,可是突然想起來,又一次,她爲了給曹鬱鬆買一雙艾斯克斯的羽毛球鞋,跑了好多商場,最好還是在雙安買到的。想到這裡,春喜就不由自主地上去了,心裡說,反正也是瞎逛,跟中老年婦女們來個親密接觸也挺好的。
春喜正在三樓那些亂七八糟的櫃檯中間晃盪着,突然不經意一擡頭,就看到倆人,心裡就覺得比吃了蒼蠅還難受。正所謂你越是不想見誰,就偏要見到誰。
對面站着曹鬱鬆和他媽媽。
曹鬱鬆也看到了春喜,臉上立刻也寫滿了尷尬,春喜站在那裡,腦袋裡飛滿了小蜜蜂。
曹鬱鬆嘴脣動了動,聲音不大地跟春喜說,春喜,好巧啊。
春喜一眼看到了曹鬱鬆的媽媽傲慢的目光,斜瞅着春喜,好像正義無畏的工人階級在審視着腐朽的資產階級敵人,春喜覺得一陣噁心,鼻孔裡哼了一聲,翻了個大白眼走了過去。
春喜走過去的時候,隱約聽着曹鬱鬆的媽媽用湖南話跟曹鬱鬆說,你理她個神經病做甚麼。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就是讓春喜聽到了,春喜聽得心裡都要爆炸了。
春喜像個瘋婆子一樣,一陣風跑下樓,走到雙安門口,仍然難以抑制心裡的憤恨。正好看到路邊有個小乞丐,正坐在那裡,對着每一個過路人,不停磕着頭,面前的小盆裡,一點可憐的硬幣和角票。
春喜徑直走到那個小乞丐面前,對他說,想不想要100塊錢?
那小乞丐擡着髒髒的小臉,直勾勾盯着春喜說,100塊?想要。
春喜拿出100塊,在小乞丐面前揚了揚,說,給我辦件事,特別容易,這100塊就是你的了。
小乞丐笑嘻嘻地說,你先說,甚麼事兒?
春喜說,你跟我上樓,有個可惡的老婆子剛纔罵我來着,你到他面前,先蓄一口你這輩子最濃的痰,給我使勁吐她身上,然後你快跑,別讓她兒子抓到你,就這麼簡單。
小乞丐笑嘻嘻地說,好,我跟你去。
小乞丐收拾收拾東西,跟着春喜進了商場,春喜帶着小乞丐找了一會,還是在三樓看到曹鬱鬆和他媽媽的背影。春喜就指了指,說,就是那個老太婆。
小乞丐說,你看我的吧,你先把錢給我。辦不成,你再找我要,我天天在這兒。
春喜把錢給了小乞丐,小乞丐一溜煙跑到曹鬱鬆和他媽媽面前,兩個人發現有個髒兮兮的小孩子突然站到面前,正驚詫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呢,之間一口巨濃的痰就像火箭發射一樣,噴到了曹鬱鬆媽媽的臉上。曹鬱鬆媽媽一聲尖叫,曹鬱鬆還沒反應過來呢,小乞丐就小泥鰍一樣,一溜煙從另一個方向跑沒了。
春喜躲在角落裡,看見這一幕以後,心裡都要笑出聲來,剛纔被羞辱的一幕立刻煙消雲散了,興高采烈地哼着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