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秀提心吊膽地等着姜融工。
這種難熬的等待她已經歷了兩回,第一次是在瑤人墳,第二次是他單身去刺殺兩個殺手。這每一次等待都讓她覺得度日如年,她怕他受傷,怕他丟下自己一個人不管,怕他…
不過好在這一次他安然回來了,儘管衣服上有幾個破洞,全身也染滿了血,可是沒少一塊肉,也沒有把體質弄壞。這就夠了。
她長舒一口氣,蹲在蟻山內部的一個半人高的通風孔裡用自己的衣袖給他擦掉臉上未乾的血跡。
可惜的是,人的血染到皮膚上以後,不用水洗根本就擦不乾淨,但是現在這蟻山裡面的水無法放心使用,所以暫時只能讓他的半邊臉就那樣紅着。
這樣看上去,姜融工就好像是天然的半個紅臉關公,用鬆秀的瑤族話來說,那叫“半不邋遢”。
兩個人爬進彎彎曲曲的通風孔,發現那裡面全是螞蟻搬運黃土時遺落的粉末,都細微得像麪粉一般。一路爬過去,他們的身上全都粘滿了粉塵,幾乎不能分辨出雙方的樣貌。不過好在如此,讓他們避免了堅硬山石對手足的痛苦摩擦。
他們來到通風孔盡頭,發現這裡被螞蟻製造的窩巢遮擋,不過爲了通風,螞蟻在營造的時候特意留了許多手指大小的孔洞通向外界,這時候有數十道明亮的光線從那裡透射進來。
姜融工拿出工兵鏟小心割開那些窩巢,他發現這些做巢的材料十分堅韌,就像木材裡的泡桐,用金屬刨子刨起來很耗鋼口,也不知道那些螞蟻是用何種材料做成的。
不過好在工兵鏟的刃口是金蠶絲,切割起來還是簡單。他擔心蟻巢的碎片掉到山外去會驚動土匪,所以每割掉一片就用手取下,遞給鬆秀放到通風孔裡面去。
他小心掏挖,不多時就弄開了一個人頭般大的缺口。這時候有許多螞蟻從附近鑽了出來,把觸鬚搭在他身上,圍着他轉動許久,不過最後都沒有攻擊他。當他把洞割開,一股山風急速涌入,那些螞蟻感覺到溫度驟變,這才急匆匆鑽進旁邊的窩巢,四散而去。
姜融工把頭探出洞外,感覺強光刺眼,他適應許久,才發現山壁下土匪們活動的蹤跡。
只見上百土匪分別站在兩根光滑大木兩側,奮力拉着繩子維持着它們不倒下。大木頂上,兩個身形瘦如猿猴一般的白髮老者雙手抱圓,面對他們中間的一個巨大光球,凝神運着功,讓它懸浮在空中不落。
遠處的山谷,黑霧瀰漫,像是有人在地下點起無數的黑煙,不斷向四周漫騰。
姜融工看了看,趕緊拉着鬆秀靠過來一起看。
只見那黑霧之中,數十株高大的壓不蘆草正在向蟻山這邊移動。隨着它們的移動,那些黑霧也逐漸向這邊蔓延過來。
黑霧的邊緣處,正有一大羣人向前奔跑。他們全身都黑漆漆的,驚慌失措,不少人邊跑邊吼哭,好像失魂落魄,把很重要的東西遺落在了黑霧中一般。
黑霧兩邊的山上,陣陣槍聲響起,就像過年放鞭炮,此起彼落,連綿不絕。
比起這些來,蟻山這裡的情形更加令人吃驚。
不光是姜融工和鬆秀兩人眼前那詭異無比的奪人眼目的光球讓他們震撼,酸水潭那裡更是出現了讓人震驚的一幕。
只見那裡的水面不知什麼時候浮現了一副似真似幻的仙境,亭臺樓閣宛如白玉雕砌,流觴曲水彷彿瓊漿玉液潺潺有聲;翠綠蓮葉亭亭淨植,仙鶴白鷺蹁躚高飛;平夷小丘,鋪滿鵝黃鮮花;高峻大山,懸遍藤蘿蘭草;竹林深幽,似有仙人彈琴;桃園寂寂,若現少女窈影;荷塘綠波下,有錦鯉空遊無依;草場翠地上,現花鹿怡然姿態…
姜融工摸了摸臉,把眼睛閉上又張開,吞了口唾沫對鬆秀說道:“那…就是天宮圖?”
鬆秀目不轉睛地盯着那裡,點點頭說道:“是的,不過是假的,但是…”
“但是什麼?”
“下面那些土匪肯定都把它當真了,你看無數人向那裡撲過去了。”
“哦。”姜融工這才注意到,原來這個時候,蟻山下正有大量土匪紛紛丟下手中的工具,匯成一股洶涌的人流,朝酸水潭那裡奔去。
負責維持秩序的護衛部隊阻攔不住,但又不敢開槍,好像要等待什麼命令。
那些朝天宮圖奔跑去的土匪們此時沸反盈天,他們招朋引伴邊跑邊喊:“這是山市出來了,裡面的東西全是寶貝,就算搶到一塊藕吃也能長生不老。大夥兒上啊,手快有,手慢無!”
這幾句話極富鼓動力,土匪們紛紛互相傳話,很快那個方向上就形成了勢不可擋的人潮。
有許多體質差的人被後面的土匪推倒在地,擠壓踩踏,他們手斷足折,慘叫連天。
跑在最前面的人到了酸水潭邊一看,發現面前仍然是氣味難聞的臭水,那副圖畫此時逼真地籠罩在水面上,只不過是一個虛影。
他們趕緊往後退,想避開洶涌的人潮,可是水潭邊地形狹小,避無可避,所以很快被後來的人衝入水中。其中有些見機得快的,就拼命往中間遊,那些動作稍有遲疑的,都被後來的落水者踩踏在頭或肩膀上浸入水中,不能自制地狂喝起充滿腐蝕性的潭水來。
一時間,酸水潭裡如同開水裡煮的餃子,亂成一團。
這時候,第二發言人那充滿穿透力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是第二發言人,你們的副宗主,現在你們想要爭奪的東西,是一個幻影,大家睜開眼睛仔細看一看,那裡是死亡的陷阱,前去爭奪的人,都體會到了血淋淋的教訓。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冷靜地退回來,一切行動聽指揮,不要莽撞,不要稀裡糊塗送掉了寶貴的生命。那些落進水潭的人,不要去搶救,他們已經被毒水腐蝕了內臟,沒辦法救了。”
這時候水潭邊的混亂已經告一段落,所有的人都發現了情況的不對勁,他們聽了這個自稱是副宗主的人的話,都把視線看向他。
然而當大家發現那是個渾身漆黑猶如炭窯裡鑽出來的人以後,都被嚇住了。
只見他站在宗主旁邊,身後跟了一大羣和他一模一樣的黑人,都好像是從地獄裡面爬出來的,寒磣磣地跟他一起望着這邊。衆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有人剛剛經歷過那場混亂,親眼看見水潭裡還有同伴在慘呼掙扎,現在又見到這樣的一羣鬼模鬼樣的黑炭,忍不住渾身發抖,不由自主地道:“這些不是人,是鬼,我們的宗主和鬼在一起。”
此言一出,加劇了衆人的恐怖,於是又有人說道:“前一天晚上,宗主被人在胸口刺了一個大窟窿,流了好多血,現在卻安然無恙,我覺得他也不是人。”
他說完這話以後,周圍的土匪更加害怕了,有許多人嚷道:“我們逃命吧,他們把大家騙到這裡來和一羣螞蟻打仗,還說什麼這裡有寶貝,大夥想想看,這不是昏了頭嗎?”
還有人說道:“你們看那兩個叫什麼天羅地網的瘦猴子,施法術穩着那麼亮的一個東西在那裡,要不是他們,這些幻影也不會出來害死我們這麼多弟兄,真是該死。”
這麼一說,衆人想了想還真是這樣。於是有好多人亂嚷:“那就是罪魁禍首,大家都拿槍出來,打死他們,要不然還有更恐怖的東西出現。”
聽了這蠱惑的話,衆人一聲怒吼,紛紛拉開槍栓,就有幾個人要開槍瞄準。
姬自雄眉頭緊皺,他想不明白局勢爲何會這般快速失控,看到危機將至,他大吼一聲道:“開槍,殺了他們。”
語音一落,早就藏在暗處的護衛們的機槍就響了。這些人早就對土匪這些烏合之衆不放心,因此留有暗手。
槍聲一響,跑到酸水潭邊的土匪猶如被收割的稻子一般紛紛倒下,僥倖未中彈的人趕緊臥倒開槍還擊。頓時蟻山之下流彈亂飛,打得猶如過年放鞭炮一般熱鬧。
誰也沒有注意蟻山上有幾個冒着煙的小球滾落了下來。
天羅地網二人看到子彈亂飛,他們身處高空,正是容易被瞄準的好目標,無奈之下,只得倉促收功,躲在圓木一側滑落下去。
那個光球失去了這兩個人的維持,便突然以自由落體的方式下墜,掉在地上,發出轟然雷鳴般的炸響,把剛剛落地的兩個老頭衝擊得遠遠拋飛出去。
酸水潭邊的石頭地面上,血水流得像一條條小溪,持續不斷地注入潭中,把水潭染成了一個血湖。
此時姜融工和鬆秀所處的蟻山內部,不知名的石頭因爲受到強光長時間的刺激,慢慢地變得越來越亮,把酸水潭裡的幻境映照得更加真切,和周圍的山體融爲一體,讓人分不出真假。
羅網和土匪的內鬥持續了幾個小時,最後還是姬自雄的手下取得了完勝。他們畢竟裝備精良,非土匪那一羣烏合之衆的雜牌武器可比,而且他們中間會玩槍的高手衆多,加上心狠手辣,所以取勝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