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靈古木的主幹正對着釋放龍氣的的那根巨石,所以首當其衝被焚化成了灰燼,其它的枝條儘管鑽在側洞裡,也大半枯死,只有少數隱藏在彎彎曲曲山洞裡的一小部分枝葉才得以倖免。這些倖免於難的枝葉需要很多年的恢復才能重新長成一棵樹,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山洞裡的高溫引起了地下環境的變化,炙熱的氣體不住向四周擴散,它形成了颶風,猛然突破姜融工他們下來的那塊地表,捲起無數的泥土和黑灰衝上半空,很快形成了蘑菇狀的黑雲。幾個小時後天上下起了暴雨,玉鏡湖水滿爲患,無數大魚從深水裡躥到水面,成羣結隊地越過天然形成的堰塞湖壩向仙人谷下方的溪流奔涌而去。
山洪暴發了,從仙人谷到沅江,數十公里的山溝成了一條洶涌奔流的黃色河流,數不清的木房子飄蕩在急流裡互相碰撞,整棵整棵的樹木混在雜草裡隨波逐流。
黃溪匯入沅江的口子上,洶涌而來的山洪一直衝到沅江的河中心,它把原本青幽幽的江水染成了醬油一般的顏色,和上游流下來的清水形成涇渭分明的奇觀。
數十道橋樑被沖垮,人畜失蹤者不知凡幾,蒼天失色,大地顫慄。
這裡的異象很快被縣政府以電報的方式報告到了省裡,高居廟堂之上的大員們緊急聚集到一起,秘密商討這件事。
1949年的夏天,華夏國長江以南的半壁江山的數個省份,有資格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在互通聲氣,他們暗中選邊站隊,爲自己的將來做一番新的打算。
金蠶母蠱帶着鬆秀回到了石柱頂上,它把鬆秀吐了出來,重新變回黃毛的樣子。
鬆秀出來後發現蛇王已經失去了蹤影,石柱頂上只有一個一人多高的金屬圓球定在那裡不動。她知道這就是九鼎,於是衝上前去用力拍打它,希望它能張開裂縫放出裡面的姜融工。
圓球聽話地裂開了,它收縮成一個半球,露出白色的內部。
心急火燎的鬆秀撲了進去,發現姜融工已經被燒烤得渾身焦黑。他的頭髮蜷縮成一團,用手一摸就碎成粉末。皮膚結痂,碰上去“沙沙”有聲。指甲被燒得變成了焦黃色,硬硬地颳得鬆秀的手掌生痛。這些都還是其次,最讓鬆秀難以相信的是,他的眼睛不見了,現在眼眶上只剩了一雙凹下去的洞。
他已沒有了體溫,心臟也不再跳動。
一切的一切都證明了一個事實——姜融工死了。
鬆秀心如死灰,她大聲咒罵着姜融工不守信用,把她孤零零一個人留在世上,她大喊着說會恨他一輩子,發下毒誓說要讓他的靈魂永遠不得安寧。
她撿起工兵鏟,奔到九鼎的底部,把一灘綠色的膠泥狀物體剷起來拋到深淵裡,因爲她認爲那就是姬自雄留下來的最後一點殘體。
最後她坐下來,開始乾嚎,直到雙眼流血。
黃毛跑過來,它在她身邊跳來跳去,想要舔幹她臉上的血。鬆秀站起來用腳踢它,直到它遠遠地跑開,委屈地“嗚嗚”叫着。
鬆秀忘記了飢餓,忘記了時間,她不知疲倦地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歌唱了一遍又一遍,希望能引起情寶的反應。
可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勞,唯一的效果就是在姜融工的頭頂長出了一個綠色的繭殼,鬆秀把它連着一叢焦黃的頭髮取下來,發現它裡面空無一物。
這讓她徹底死了心,她接受了姜融工死去的事實,深深地體會到了人生的悲涼,從這一刻起,她知道從今往後自己會變成一具行屍走肉,與愛情永遠絕緣。
黃毛在外面“嗚嗚”地叫了起來,這吸引了鬆秀的注意,她發現蛇王回來了。
它已經長出了翅膀,體型也縮小到十多米長,完全恢復成一條應龍了。
鬆秀知道這是該離開的時候了,她已經形銷骨立,走起路來輕飄飄的,沒有應龍的幫助,根本不能從這裡出去。
看着九鼎重新封閉,這個東西太重,她無法帶走。她只能爬上應龍,決定想念他的時候就回來這裡看看。
而現在,她要去做一件事:跟着老薑和嫁嫁去他家裡,把這一切仔仔細細地講給他的父母聽。
黃毛“嗷嗷”叫着跳到了她的懷裡,應龍振翅飛起,順着外面世界透進來的光線直上雲霄。鬆秀摸了摸從姜融工身邊取來的工兵鏟和徐夫人匕首,對下方垂了一滴淚。
她發現,自己能哭了。
有了應龍的幫助,原本無法跨越的天塹不過是一瞬,很快,它降落在鬆秀家的曬穀坪裡。
劉巖鬆從屋裡跑了出來,他把鬆秀從龍背上抱下,和應龍交流起來。
鬆秀看見媽媽向自己跑來,她忍不住淚如泉涌,暈倒在她懷裡。
應龍從劉巖鬆身上取下那個透明的蛇寶寶,振翅飛去。
三天後,鬆秀醒來,她發現周圍圍滿了人。她喝完媽媽餵給她的一碗稀飯之後,哭着向大家講述了這次釋放龍脈的經過。不過關於九鼎的事情,她留了個心眼,沒有完全說出真相,只說它最後墜入了無底深淵,那地方連應龍也沒法到達。
她不想再有人去打攪心上人的安眠,也不想在自己今後去祭祀他的時候遭到阻撓。
爲了證實姜融工確實已經死亡,她拿出情寶的繭殼,當着衆人的面捻碎成灰。
老薑傷心欲絕,他立即派人回家族報信,然後問鬆秀今後打算怎麼辦。
鬆秀說她要親自去姜家告知這一切,幫着把他母親治好,然後獨自一人去萬毒窟。
這個想法遭到了她媽媽的反對,媽媽認爲她年紀太小,還不適合去那種地方,因此請老薑想辦法勸一勸她。
這時候魏政委插話進來,他說鬆秀現在正處於無法排解心傷的困境之中,因此必須找事情讓她做,讓她沒時間想這些,這樣過一段時間就好了。他建議讓鬆秀加入特種部隊,用革命事業來緩解心頭的傷痛。
大家徵求鬆秀的意見,她點點頭表示答應,但是說那要等去完姜家之後。
因爲鬆秀的身體恢復需要一段時間,所以特種部隊暫時停在這裡修整。魏政委帶着茅道士回魏家一趟,真真則和哈夫回羯族處理一些事務,韓致遠也陪着言辰回家,只有李眼鏡留下來跟着瑤醫學習草藥知識,並且負責治療重傷的魯則矩。大家商定一個月後在黃溪口鎮上的行商會館集合,一起離開。
老薑解散了姜家的隊伍,只留下幾個親近的手下,讓其餘人回去覆命。他自己則陪着嫁嫁四處尋找草藥,努力讓她爹爹多恢復一點。
十多天後,真真帶着老鬼和夜茜來到瑤寨,她告訴老薑,蕭家已經任命蕭有財爲新的羯族管理人,他帶着老婆住在那裡,現在正認真研究人體的外科手術,努力把畫皮技術應用到治傷救人的用途上來。
看到這邊的人已經到齊,老薑決定帶大家離開瑤寨。當天晚上,衆人燒起香紙,朝着姜融工犧牲的方向遙祭了一番。
第二天一早,老薑帶着嫁嫁來到劉巖鬆家裡,他們發現鬆秀已經被她媽媽打扮成了一個穿着婚服的新娘。她那嬌美的容顏似乎連天上的朝霞也要遜色幾分。看到這情形,老薑不由得眼角泛紅,他和劉巖鬆緊緊擁抱,表示一定儘自己的能力照顧好他的女兒。
他告訴劉巖鬆,因爲這一次瑤族人付出了很大的犧牲,所以自己回去後一定向高層彙報,爭取爲這裡的瑤族謀求到應有的回報。
一天以後,他們到達黃溪口古鎮。在這裡等了一個多星期,終於把所有人聚齊。
姜家已經派來了一艘機帆船前來迎接,這種船既可用柴油機發動,也自帶有帆,可以在油料用完以後靠風力和人力驅動。這在當時已經是比較先進的了。
姜家的影響力巨大,老薑讓特種部隊的人扮成自己的手下,國府的稽查隊早已得到上司通知,對他們不敢阻攔,所以一路上暢通無阻。他們從沅江入洞庭,再轉入湘江,大約一個多星期後就到了湘潭。
夜色朦朧中,姜耀陽在十五總碼頭迎接他們的到來,隨着他一起迎接的還有當地的地下組織負責人,大家心照不宣地把人員分配好,各自帶過去安置了。
鬆秀跟着老薑他們來到姜家所處的小巷子,發現這裡都是磚石砌成的高牆,路上鋪着青石板。
進到巷子口,她停了下來,由嫁嫁幫她把頭上的布飾拉下蓋好,牽着她的手來到姜融工家裡。
因爲沒有新郎,所以姜家並不燃放鞭炮,只是在門口設置了一個火盆,讓鬆秀跨了過去。
姜家是一個四合院,臨街的一面是大門,後面則是居住的房屋。
鬆秀進了姜家以後,驚奇地發現大家並不傷悲,尤其是姜融工的父親,臉上竟然帶着喜色,親熱地帶着她走向姜融工母親的房間。
姜融工的母親是一個五官十分精緻的瓜子臉中年美女,她躺在牀上不能大幅度移動,但是一看見鬆秀,就向她伸出雙手做出擁抱的姿態。
鬆秀一見她,就感覺非常溫婉可親,忍不住撲上去抱着她失聲痛哭起來。
姬蕊靠在牀頭上,憐愛地抱着她,用慈母的特有聲調對她說:“好孩子,別傷心,他沒有死。”
鬆秀顫然一驚,猛地擡起頭,用不敢相信的眼光望着她,瞬間呆住了。
這時候姜耀陽走上前來,他的語氣比姬蕊更爲鎮定:“沒有錯,小姜沒死,你應該相信我,我是陰陽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