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於其說這種感覺像是溺水的人,倒不如說成脫水的魚。
那道白光閃過,顏夕的世界瞬間只剩下蒼白。她無力的倒在白茫茫的世界裡,她擡眼尋找其他人,可是入眼只有這片蒼白。
她無法說話,無法站起來,她用她僅剩的力氣維持心跳。
忽然有一個黑點向自己這邊慢慢移動過來,到一定距離,顏夕纔看清那是個人的身形。
黑衣人的臉漸漸清晰,顏夕總算看清了她的臉,卻驚覺,這,只是自己的夢境吧!
因爲她看見,死去的風伯陽,頂着一張比之前年輕許多的臉,含着不確定的微笑,向自己伸出手。
“爹爹……”顏夕輕輕緩緩的吐出這兩個字,試着動了一下,突然發現自己有一些力氣了,於是將手搭在風伯陽的手上,由他將自己拉起。
“爹爹,我是在做夢對麼……”顏夕擡起頭,迷茫地看着風伯陽。
風伯陽有一絲尷尬,說道,“如果你非要叫我爹爹,倒也不是不行。”
“嗯?”顏夕不解,“你不是爹爹?”
“是又不是,或者說曾經是。”風伯陽說道,“跟我走吧孩子,我告訴你真相。”
“什麼真相?”
“命運的真相。”
風伯陽說完,顏夕只覺得周圍的蒼白像流雲一樣飛速向後飄散,接着她看見剛纔還是一片蒼白的世界,出現了一座瑰麗雄偉的大殿。
風伯陽轉身看她,示意她跟着他一起進去。
顏夕猶豫了一會兒,跟上他的步伐。
“爹爹,”顏夕跑到風伯陽的右側,問道,“遙岑他們呢?”
“他們都沒事,”風伯陽說道,“我讓墨靈告訴他們,你在我這裡,所以不要擔心。”
顏夕想了想,旋即點了點頭,又問道,“邪神呢?爹爹,剛纔我的好朋友洛非被邪神附體了,洛非他怎麼樣了?”
風伯陽張了張口正要回答,突然從大殿前方傳來一道慵懶的聲音,“那麼漂亮的十二尾,我怎麼捨得他死。”
顏夕擡頭看了看說話的人,這一看顏夕立即呆住了——前方的九級臺階之上,一位白衣男子打着哈欠看着他們,他的手支在捲雲形成的臺子上,翹着二郎腿,不滿地看着臺下的二人。
顏夕呆住的原因完全不是因爲這個男人好看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而是因爲,他,長了一張和自己死去多年的孃親一模一樣的臉!
顏夕猶豫許久,還是輕輕喊了出來:“……娘……”
“哎哎,”臺上的男人有些生氣,“看清楚呀,我可是男的,你別亂叫呀!”
顏夕再次大量了他一下,發現也對,的卻是個男人。可是爲什麼這張臉和嫣然一模一樣,難道是……“舅舅?”顏夕不確定的叫出來。
“噗——”那個有些年輕的風伯陽忍不住笑起來,“你也別否認,你的確是人家娘呀。”
“去你大爺的,駁詹你又佔我便宜!”那白衣男子衝到風伯陽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罵道。
“行了!”駁詹拍開他的手,“說正緊事。”
顏夕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了,腦袋混沌一片,白衣男子剛纔叫爹爹“駁詹”?他不是風伯陽?
“顏夕,因爲你的星宿比較特殊,所以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又因你而終。”駁詹說道。
“什麼呀……”顏夕腦袋都大了,“我聽不懂,你說什麼呀……”
駁詹看了那白衣男子一眼——你先說。
白衣男子無奈,說道,“我叫琅琊羽,我是天帝,你的前世青笛,你應該見過了,是因果之神,星宿是破軍,北斗第七星,天書上記載這一輪迴破軍是災星,而且很強大,三界皆會因此遭受毀滅性的浩劫。所以駁詹,也就是冥王,將青笛封印到仇野的沼澤裡。可是畢竟我們也參不透天機,沒想到青笛居然分離出另一個靈魂轉世,也就是你。”
“所以我們都下界渡劫去了,
”冥王接着說道,“我就是你爹風伯陽,他是你娘。”
顏夕有些難以置信,她看着琅琊羽,這個真是自己的娘?
琅琊羽有些尷尬,“其實我纔不是渡劫呢,我只是太無聊了,你要知道整天對着一片純白有多無聊嗎?於是我就投胎去了,當時也沒想到會投胎到一隻狐狸身上,開始是隻公狐狸的,然後我修煉成精了,化形的時候忘記自己是男是女了。又覺得自己長得實在太漂亮了,就化作女的了。”
顏夕有些接受不了……這麼隨便……
“然後是邪神,”冥王指了指顏夕上方,顏夕順着冥王指的方向看去,之間大殿的頂端掛着一個巨大的籠子,籠子裡面一直黑漆漆的怪鳥凶神惡煞的看着她,“它就是剛纔附身在十二尾身上的。”
“多年以前,大概一千年了吧,它被封印在冥界最底層,可是他靠着嬴政逃了出去,我們必須追捕它,可是我們無法將它引誘出來,這次十二尾將它誘出來了,所以我們立即把它抓住了。”琅琊羽說道。
顏夕低下頭,認真梳理一下剛纔接受到的信息,突然嘴巴一抿,眼淚嘩嘩的就流了下來,便哭便說道,“混蛋,就爲了一本破書上寫的東西,讓那麼多好人死去……兩個混蛋……”
顏夕這一哭駁詹和琅琊羽立即慌了,駁詹撫上顏夕的肩膀,琅琊羽捂住顏夕的嘴巴,駁詹焦急地安慰道,“你別哭呀,傳出去比別人會以爲我們兩個與天地共生的神欺負女孩子的!”
琅琊羽連忙點頭,說道,“別哭呀女兒,爲父很心疼呀!”
“我纔是父呢好不好!”駁詹對琅琊羽說道,“你是孩子她媽!”
“去你丫的!老子是公的!”琅琊羽怒道,“都是你妹妹作弊,提前告訴你渡劫的事情!才導致我變成女的!”
“我妹妹告訴我天機關你變成女的什麼事?”駁詹笑着問道,“小狐狸的確是從你肚子裡出來的,你難道還能把她塞回去?”
“你丫的有種再跟我去投一次胎,”琅琊羽過於激動,放開顏夕專心跟駁詹吵了起來,“咱們看看誰是公的誰是母的!”
顏夕:“……”
“喂!”顏夕不哭了,對二人吼道,“送我下去,我不要跟你們玩了!”
“不行!”駁詹和琅琊羽同時說道,“還有事情沒完呢。”
“沒完我也不幫你們了,你們和下面那個李隆基都一樣,什麼事情就知道讓別人去做,你們是殘廢還是怎麼了?爲什麼不自己做?!”
“哎哎,”琅琊羽討好的說道,“天書之前被偷了,現在還沒拿到,所以得等天書回來我們纔會放你去人界。”
“我在這裡天書就會飛回來了嗎?”顏夕瞪着他。
“天書只有一個人能拿到。”駁詹說着,大袖一揮,三人面前出現一個玄光鏡。
“花神嵐姬偷走天書,雖然我們完全有能力奪回來,可是這就不好玩了。”琅琊羽說道。
“別聽他胡說,根本不是好玩不好玩的問題,”駁詹瞪了他一眼,對顏夕說道,“你,和楚遙岑,都是原本不該存在的,可是你們卻存在了,所以你們必須爲了你們完全不在天機之內的命運接受必須完成的使命。”
琅琊羽指了指玄關鏡中的景象,對顏夕說道,“好好看着吧,以你和他的關係,你應該相信他。”
二
楚遙岑揉了揉眼睛,確定面前這一大片紅的要滴出血來的罌粟花田不是幻覺。
那也是白光一閃之後,他失去了瞬間的記憶,然後當他又看見卵圓的太陽明晃晃的掛在天邊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是,顏夕在哪裡?
他有一些慌張,完全不想着這是什麼地方,只想着爲什麼心這麼沉。
因爲住下了一個人。因爲捧着一顆心。
楚遙岑向東走幾步,又向南走幾步,再往後退幾步。濃郁的花香刺的他腦袋疼。這裡離長安多少裡?小狐狸她回到了長安嗎?
算了吧,還是不
走了。楚遙岑隨意將追星扔到一邊,自己找了個較高的地方坐下。他深信總會有人來找他的。而在等待的時光,捧着她的心就可以了。
只是這花香真令人不舒服。
“你從來不是輕易就束手就擒的傢伙,”身後突然想起冷冷清清的聲音,“怎麼如今連反抗都不想了?”
楚遙岑回頭看去,也許那如火般紅顏的女子只是爲了使自己看起來暖一點。
“嵐姬。”楚遙岑輕輕吐出她的名字。
“你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嵐姬嘲諷着說道,“竟然試圖去改變那隻小狐狸的命運。”
“你不也一直在試圖改變自己的命運嗎。”楚遙岑微微擡頭,平靜地與她對視。
“我是爲了自己,你是爲了別人,怎麼能一樣呢。”
“你是爲了自己,因爲你最愛自己,我是爲了她,因爲我最愛她。”楚遙岑站起來,因爲比嵐姬高的緣故,使他得以用一種同情的眼神俯視她。
嵐姬盯着他看了許久,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我們要打一架了。”
“先別慌,”楚遙岑說道,“我很好奇你跟太平公主那樣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之間會有怎樣的契約,使你在一定程度上聽命於她。”
“呵呵……”嵐姬輕笑,“打贏我就告訴你。”
楚遙岑也笑,接過嵐姬突然劈過來的攻勢,嵐姬輕舞長巾,看似柔然的紅綢卻在接觸到楚遙岑之時突然凝結,如同血紅色的刺刀。
步步殺機。
嵐姬的身影時而隱蔽在與她一色的罌粟中,時而與純白的楚遙岑的身影糾纏。微風浮動,花香陣陣,甜蜜卻致命。
而這裡唯一的異色,就像一片血泊裡點點白色的腦漿。
他們飛起在半空中,交斗的軌跡劃破長空。
“娘……”楚遙岑輕輕叫出口來。
嵐姬一愣,心底有一個地方被輕輕地戳中,不疼微癢,還有一絲暖意。
致命的暖意。
只是猶豫了這麼一瞬間,追星已然刺破了胸膛,從最裡面燃起紅蓮業火,焚燒她不屈於命運的靈魂。
她沒有看見楚遙岑眼中露出開心或者憎恨的神情,她看見的只是一種類似與心疼的光芒。
嵐姬搖了搖頭,緩緩倒下。
“母親……”楚遙岑拋下追星,抱緊嵐姬漸漸失去力氣的身體,“何必……”
嵐姬顫抖着伸出手,撫上楚遙岑微紅的眼眶,“命運無法改變……”
“何必在意命運,”楚遙岑輕輕說道,“開心不就好了嗎。”
嵐姬輕輕笑着,“我和太平的契約……我助她登基,她保楚家代代繁榮。”
“……傻瓜……”楚遙岑悲慼地說道,“爹爹,還有哥哥,還有我們,原本可以很幸福的在一起,很開心的……”
“可是最後還是改變不了命運,”嵐姬咳出一口血來,“最後還是悲傷的結局……”
“你也說那是最後的事情了不是麼,”楚遙岑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最後反正都是要死的,所有人。”
“是呀……”嵐姬似乎有一絲悔恨,她手中靈光一現,出現一本書,遞給楚遙岑。
楚遙岑接過,看着這本引起了一切的書,頓時百感交集。
他輕輕笑了笑,指尖燃起火焰,將天書付之一炬。
就算是天書,被火燒了之後還是會化爲灰燼,揚揚灑灑的飄散在空中。
嵐姬的目光隨着灰燼飄遠,漸漸失去焦距,從體內燃起的業火將她吞噬。
也許,是化作了某種永恆存在的物質,永遠環繞在她所愛的心身邊。
楚遙岑愣愣地看着消失在自己面前的嵐姬,突然想起六歲之前那段最爲純潔的時光。它是永遠消失在時光的洪流之中,再也回不去了。
身後傳來扇動翅膀的聲音。
三隻腳的人身怪鳥出現在楚遙岑身前,“我帶你去見你要見的姑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