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爲了阻擋火蓮大軍的攻擊,北宮雁在大營內外挖了三道壕溝。白玉薇針鋒相對,又在外面挖了三道壕溝。六道壕溝寬各一丈有餘,兩壕之間三到五丈不等,壕溝裡引來了重澤的湖水,偶爾還能看到有魚在裡面遊動,看似充滿了野趣,實質殺機四伏。
因爲這些魚吃的很可能是人的屍體。
扈三娘安排人在營前的壕溝上鋪上木板當作臨時通道,姬冰燕駐馬壕溝之前,卻沒有繼續前進。在清晨陽光的照射下,濃霧漸漸散去,對面的大營已經隱約可見,但大營前完無一人,偃旗息鼓,別說迎戰的陣列,就連大營裡都看不到戰旗的影子。
“怎麼回事,不是已經擊鼓邀戰了嗎?”姬冰燕問道。
“是的,已經擊了三通鼓了,但對方就是沒有反應。”扈三娘小心翼翼地說道:“也許是知道殿下的威名,不敢應戰?白玉薇用兵能力不錯,但武功一般,一般不接受比武這種戰鬥方式。反倒是萬山紅倚仗武藝不錯,常常在陣前挑戰。”
“萬山紅?你那個弟子?”
扈三娘很尷尬。“是的,不過我奉花帝詔書,實爲誤導,算不上真正的師傅。”
“這樣也好,我若殺了她,也不會傷了扈將軍的面子。”
正說着,田力策馬從後面趕了上來,護花衛們讓開一條路,田力從中間穿過,來到姬冰燕身邊,一看對面那架勢,“咦”了一聲:“對面怎麼沒人?”
姬冰燕頭也不回,靜靜地看着對面的大營。“我也正在奇怪,也許田國士能爲我解惑。”
田力心知肚明,哈哈一笑,不動聲色的頂了一句。“說不定是白玉薇被刺客幹掉了,沒法迎戰呢。殿下,要不,我去看看?”
姬冰燕的臉抽搐了一下。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田力不僅沒有一點心虛的意思,反而頂撞她,還特地提到刺客這麼敏感的字眼,就差說我已經看穿了你的小把戲。這簡直是太放肆了,不僅尊卑蕩然無存,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按常理說,她現在就算不命人砍下田力的級,也應該厲聲喝斥一番。
但是,她偏偏不能。
她好容易才從姚夢雲那兒將田力挖過來,剛剛還在衆人面前當成一項功績宣佈,轉眼間就要喝斥田力,打的不是田力的臉,而是她和姚夢雲的臉。更重要的是,姚夢雲早就提醒過她,田力不是普通男子,性格乖張,吃軟不吃硬,當衆斥責他,萬一他毛了,說出更加放肆的話來,該怎麼處理?
這男子不僅是個幫手,更是個麻煩。對他絕不能按照君臣之間的那一套規矩來,否則一定會弄巧成拙。
“國士小心。”姬冰燕淡淡地說道。
“殿下放心吧,我不僅武功好,保命的本事更是一流。”田力一提馬繮,得意地哈哈一笑。“不管是誰,要想取我的性命,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一點,扈大人最清楚,她見識過我逃命的本事。”
扈三娘不吭聲,裝作沒聽見。她當然見識過田力逃命的本事,她當時也在逃命,而且是跟着田力逃命,半夜住在山洞裡,還鬧了一出讓人啼笑皆非的誤會。好在田力本人並不清楚,而另一個知情人山鬼也不在此地。
姬冰燕也沒吭聲。她見也識過田力逃命的本事。那一次,田力明明已經被她擒住,一轉眼就從她手裡逃走了,臨行之前還戲弄了她。一想到那一幕,她的身體就有些怪怪的,渾身不自在。
男子充當護花騎士原本就有另外一層意思,姚夢雲就和田力生了一個孩子,難道……姬冰燕正自出神,忽然覺得周圍的氣氛不對,定睛一看,見田力正笑盈盈地看着她,扈三娘等人的眼神也有些怪異。
“你……還有事?”姬冰燕迅鎮定下來,雖然心跳有些亂。
“也沒什麼事。”田力舉起手中的垂天之雲。“這杆槍貴重,殿下要不要先收回去?萬一我被人擒了,豈不是可惜了。”
“你……”姬冰燕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田力。身爲騎士,還沒出戰,先想着被人生擒,這真的好嗎?“田國士這麼沒信心?”
“未算勝,先算敗嘛。戰場兇險,小心點總不會有錯。”田力輕聲笑道:“當初朝廷大軍剛剛渡江的時候,又何曾會想到今天?火蓮王準備多年,奇招迭出,我們已經見識過不少了,誰知道她還有沒有更厲害的殺招?”
扈三娘等人臉色大變,誰也不敢吭聲。尚未出戰,先言戰敗,說得嚴重點,這是沮敗士氣,動搖軍心,按照軍法,姬冰燕就算下令殺了田力也沒什麼問題。田力這是怎麼了,處處頂撞姬冰燕,莫非姬冰燕是用了什麼強硬手段逼他改換門庭,他心裡不服,這才故意激怒姬冰燕?
姬冰燕本來也很生氣,強忍着纔沒有喝斥田力,可是轉念一想,心裡卻是一驚,田力的話糙,理卻不糙,而且頗有幾分道理。雙方戰成這個局面,實際上已經出了絕大多數人的預期,如果還按照以前的習慣去考慮事情,很可能會步顧漫漫、扈三孃的後塵。
這是田力對她的變相提醒。
姬冰燕怒氣稍減,點了點頭。“不用,我爲國士掠陣,絕不會讓國士有意外。”
“那就多謝殿下了。”田力拱拱手,撥轉馬頭,輕踢戰馬。栗子黃小跑起來,在無數雙目光的注視下,直奔對面的大營。前面的甲士連忙開始鋪設最後幾道壕溝上的浮橋,讓田力順利通過。
來到營前,隔着粗大結實的營柵,田力看到了營裡的情況。
營裡不是沒有人,而是有很多人,但這些人都不說話,只是列成陣勢,隨時準備廝殺,沉默如山。與普通的甲士大陣相比,她們利用營柵防守,比普通的盾牌更穩固。要想衝進大營,營柵將是第一道防線。
換句話說,白玉薇根本沒打算認慫。她雖然沒有出營,卻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而且選擇了一種最有利的方式,靜候姬冰燕上門。
“我是茉莉國田力,請你們的白玉薇騎士出來說話。”
一位騎士排衆而出,隔着營柵對田力恭恭敬敬施了一禮。“田國士,我是楚安安,你還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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