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何建國的狡猾,哪裡會讓別人打聽出他的工分,前下手爲強的扯上了別的話題,倒也算逃過一劫,不過等晚上回到知青點,兩個人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了。
“建國,你得有二十塊吧?”張長慶和劉愛民放下手裡的糧食袋子,有些激動的看向何建國。
一個正常的成年勞動力一天的工是10分,已婚婦女9分半,未婚的9分,其他按照個人的年齡和身體狀況劃線不等,來這將近三個月,他們幹得活其實不算多,因爲來的時候莊稼已經收了,後面除了打苞米之外,基本上沒有一天是按照滿工分算的。
而且這幾個人到了這就欠了隊裡的糧食,本來想着能將巴巴的還上今年的債就不錯了,沒想到還能餘下錢來,雖然不多,可也足夠他們驚喜的了,而相比張長慶劉愛民兩個人,何建國自己就能找活,又跟着進山兩趟,打了獵物也是要給算工分的,滿工的日子肯定比他們多,所以二人才有此一問。
“差幾塊,青山溝比別的生產隊分值高不少,咱們好好幹,來年說不準也能掙上一沓大團結!”何建國搖頭,沒詳細說到底多少錢,反而給兩個人鼓起勁兒來。
他看得最清楚,六個人當中,唯有他跟苗然適應的還不錯,其他四個人多少都有些牴觸心理,不過這也情有可原,就好比村裡其實也有人不滿意他們這些知青的到來,總覺得是在搶他們的口糧,即便知青也幹活,可這活也是從他們手裡勻出來的。
但這種狀況,雙方都改變不了,就只能適應和融入,然而各人有各人的想法,這麼大的人了,道理都懂,何建國也沒有長篇大論的想法,點到爲止。
“嗯,建國說的對!”張長慶和劉愛民聽了這話,臉上不禁露出期盼的笑容來,或許下鄉也沒有他們想的那麼難過,如果還在城裡,此刻的他們還跟家人擠擠擦擦的住在鴿子籠一樣的院子裡,空着肚子挨着罵,即便是掙到錢,也未必能到手一分。
苗然這邊沒人問,路紅拿着錢回到屋裡就哭了,她長這麼大,還第一次拿着這麼些錢,雖然只有區區四塊八毛五分錢,可對於一個在家不受寵,就連出門買菜都不用她的路紅來說,這算得上是她人生當中賺的第一筆鉅款,不,其實應該第二筆,第一筆是下鄉時候,她碰都沒碰着的600塊安家費。
“今天咱們吃頓好的吧?”聽到路紅房間裡隱隱約約的哭聲,張清芳和苗然互相看了一眼,好半響,張清芳才咳嗽了一聲提了個建議。
苗然點了點頭,心裡卻琢磨着一會兒該怎麼說,在山裡的時候,何建國找她說了吃飯的事兒,當時苗然沒多想,可是從回來到現在,捏着手裡的錢,卻不得不多尋思尋思了,她有空間,多吃點少吃點無所謂,可是這對於一直很努力的何建國卻十分的不公平。
wωω_тTk án_¢ O
想到何建國的處境,苗然以身比擬,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太大手大腳,人善被人欺是一,再有時間長了,也難免惹人懷疑,她謹慎了這些年,可不能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代露了馬腳,比起末世,這裡其實更可怕,因爲末世是私人比活人多,而死人是沒有思想不會算計人的。
苗然去翻出來兩根在山裡留下的骨頭,叫了何建國出來幫忙用斧子剁成小塊,一邊小聲的跟他商量着要不要提出按勞填補的事兒。
“我來說。”何建國笑着看向苗然,他知道她家裡條件一定很好,搓苞米的時候,他看到了她每天把腫着的雙手浸入溪水中的樣子,也看到她在飯桌上的漫不經心,或許張清芳的條件不比苗然差,但生活方式和水平卻是天壤之別。
既然有人來做惡人,苗然也就不關心了,起身的時候看到石頭的牲口槽子,忽然想起這個事兒,腳步頓了一下,猶豫着要不要將密道的事兒告訴他,畢竟現在來看,何建國比另外幾個都可靠的多,如果有個人商量的話,有勇有謀的何建國當是第一同盟。
晚飯對於六個人來說,不亞於過年,排骨燉土豆,開水燙白菜蘿蔔蘸肉醬,加上香甜的玉米餅子,路紅本來就是腫着一雙眼睛,吃到第一口排骨的時候,眼睛又開始溼潤起來:“我決定了,今年不回去了。”
哭了一場,摸着第一筆勞動收入,路紅想起了來時的不甘,終於把思鄉的憂愁再次壓了下去,她要好好的攢錢,等明年再回去叫家裡人好好看看,到底誰是家裡最出息的人!
“我也不回去了,廖大哥帶話說現在市裡開始下鄉狂潮,回來的車票怕是不好買,我一個女孩子遭罪也不安全。”張清芳舉手,心裡卻想起了堂哥通過廖大哥打來的電報,浪潮太大,暫時不要回家,按下擔憂,一臉難過的說着父母在信中交代的話。
張長慶劉愛民一猶豫,也決定不回去了,於是六個人要度過第一個離家的新年了。
“咳,有個事兒,我想說一下……”何建國看看幾個人,咳嗽了一聲,把早就想好的事兒個大家說了一下,能者多勞是沒錯,也不能讓別人坐享其成吧?說實話,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就沒有吃飽過,他可以在外面弄糧食和外澇(額外),可也不能叫他們養成了習慣。
這才知青第一年,往後要是都這樣下去,他第一個就要垮了,所以有些事兒,明知道不好,惡人還是得做。
“何建國說的對,主席他老人家還教導我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們要公平。”苗然第一個響應,她可以給別人提供幫助,卻不能隨意叫人佔便宜,有時候吃虧真的不是福。
“我同意!我動手能力不行,就額外多交點伙食費和生活費吧!”張清芳也點頭,家教使然,即便嬌慣壞了,也知道人家何建國不欠他們的。
“同意,我的條件差,願意用勞動來抵平,家務活和做飯之類的就交給我吧。”路紅猶豫了一下,咬着牙也點了頭,要不是何建國和苗然,以他們四個人的能力,想要吃到肉,基本不大可能,雖然有點不樂意,但好歹她也明白這個道理。
張長慶和劉愛民有些慚愧,他們也是大男人,兩個都比不上一個何建國,甚至連苗然都趕不上,也沒意見,承包了家裡的柴火和掏糞等重活。
“我說這話,也不是就全然不伸手了,就是想表明一下,眼看着新的知青又要來,總得有個規矩,不說咱們之間的融洽,還有上面看着呢。”何建國伸手指了指頭頂,見大家都是一副凜然的表情,唯有苗然用眼白看他,忍着笑,繼續忽悠幾個人。
苗然以爲何建國是扯着大旗做幌子,可等到半個月,村裡通知他們去縣裡參加知青表彰大會的時候,才知道,這個時代的社情遠遠比她想得更誇張。
這次知青表彰大會其實是好事兒,上次何建國回來的時候就曾經說過這個事兒,所以大家心裡也有個準備,就是沒想明白是怎麼個表彰法,等會上宣佈,每個生產隊的知青都會發兩斤肉,一斤芹菜四顆白菜和四個蘿蔔,並招待一頓飯的時候,下面二十來個知青立刻一片歡騰。
縣革委的食堂做了四個菜,豬皮炒粉條,白菜燉凍豆腐,涼拌蘿蔔皮和紅燒蘿蔔,看上去不起眼,配的卻是白麪的饅頭和蘿蔔油渣的大包子,照比青山溝的條件,其他的知青就苦多了,上了桌就跟餓狼似得往嘴裡劃拉,看得苗然都忍不住呆住了。
“快吃!”何建國手快的每樣菜都搶了點出來,湊到苗然旁邊坐下,推了一把有點呆的傻姑娘,示意她,這姑娘雖然不至於潔癖,可也多少有點小特性,往常他們吃飯,她都是挑着她那邊或者乾脆盛到自己碗裡吃,何建國早就注意到了。
“謝謝~”苗然點點頭,看看左右,看着他們連吃帶拿,想了想,也翻出一塊大大的四方手帕,放了兩個饅頭兩個包子綁好之後擡手塞到了何建國身上的挎包裡,對着他笑了一笑,纔拿起筷子開動。
照比他們自己做的飯,其實食堂的大鍋飯香多了,苗然一邊吃着,一邊在心裡想着一會該買點啥,縣裡的收購站勢必得去一趟的,再有就是紅寶書,後面用得地方還多着呢……然而這些想法下一刻,就都叫隔壁聊天的聲音給掐沒了。
“我們那個紅旗村甚是可恨,明明我們都幹了全天的活,就給我們一半的工分,我們找生產隊長去理論,你猜他怎麼說的?”一個長得白白淨淨戴着軍帽的小個子青年氣憤填膺的掐着饅頭拍着桌子跟同桌的人抱怨着。
“他說,既然你們家裡都給郵錢郵東西,還差這點工分?你聽聽,你聽聽,他媽的我爹孃心疼我這個獨生子,礙着他們什麼了?老子可是響應國家·號召來的,他這樣跟****有什麼區別!”話語中的憤怒和意思讓苗然生生的打了個顫,讓她打心裡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