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路紅小心翼翼的從牛二嫂家抱了十二隻小雞回來,院子的西邊挨着倉房的角落已經起了豬圈,兩隻黑乎乎的小豬正在鋪着厚厚的玉米杆和乾草的棚子裡睡得香,雞窩挨着豬圈壘好了,但是小雞現在太小,暫時只能養在屋裡,苗然屋裡的菜架子上,也已經密密麻麻的育出不少蔬菜的秧苗。
開春之後活多,幾個人又重新分配了工作,苗然負責育苗,張清芳負責看養十二隻小雞和一隻之前牛大叔送過來的下蛋母雞,路紅負責餵豬餵雞。
生活方面,做飯還是路紅的活,洗碗也還是張清芳的活,苗然會負責收拾公共區域的衛生。
男的那邊,三個人一起開荒,院子中打掃豬圈、掏糞、劈材等重活還是張長慶和劉愛民分工做,何建國負責輕巧點的活,苗然何建國張清芳三個人會額外多出一份錢糧出來補助另外三個人。
“吃飯啦~”苗然走到屋後,對着山坡上喊了一嗓子,穿透力簡直槓槓的,自打她到了大東北,嗓門和身高都得到了極大的拔升。
剛來的時候一米五六,現在已經長到了一米六五,夜裡苗然都能聽到自己骨頭滋滋生長的聲音,嚇得她急忙給自己補鈣,海帶蝦米沒少吃,還時不時的藉着去鎮上夾帶點私活給大夥一起補,連帶着餘下幾個人的身板也更結實了。
他們的自留地選在了知青點後山的山坡上,六個人齊心協力的把那一片山坡給剃禿了,然後就留下三個男人勤勤懇懇的當老農,開荒其實並不是簡單的活,要除草挖石培土,要墾地劃壟肥田。
年後牛大哥就提醒過他們要漚糞,幾個人還是第一次聽說糞還要漚,忍着臭氣熏天將雜草和苞米杆切的碎碎的摻到大糞和土裡發酵,迎風飄香十里的味道讓六個人兩天都沒怎麼吃下飯。
當然效果也是喜人的,東北的土地本就肥沃,加上他們深耕挖埋,這塊地最起碼能堅持個三五年的都不用再施肥,雖然辛苦,可幾個人看到半畝多的地還是一派欣喜,幹累了休息的時候,就會計劃着這兩根壟種什麼,那邊一片種什麼,每每想到秋天收穫的時候,六個人眼底都充滿憧憬。
農村沒有不喜歡勤快的人,尤其是有對比的情況下,相比隔壁村的懶蛋子,嬌氣包,還有隔壁的隔壁村的刺兒頭,青山溝村基本沒有對六個知青不滿的,對於他們將三分自留地開成半畝的事兒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的過去了。
相比青山溝生產隊,另一個生產隊卻已經是一片劍拔弩張,尤其是之前在知青表彰會後面大聲發牢騷的那些知青。
自打年前發完工分,紅旗村們的知青便憋着一股火,等到過年的時候發現糧沒糧,菜沒菜,回家的還好,不回家的越想越氣憤,大年初一也沒去給村裡人拜年,讓自譽爲百年大族的幾個老族人非常不滿,覺得這些“知青崽子”蠢懶不說還不講禮貌,見着人就忍不住說幾嘴,小年輕的本來就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哪裡肯聽這個,於是雙方的矛盾越發激化。
等到開春,紅旗村生產隊長以他們是集體戶口不算真正的落戶,不給他們分自留地,這下知青們爆了,先一步來的加上後來的,足有八個,轟轟烈烈的扛着棒子拎着磚頭就把生產隊長家給圍了。
“這簡直是……”強盜啊!被牛大叔叫過來接受“再教育”的六個人面面相窺,一句話說半了半截嚥下去半截,紅旗村的生產隊是有問題,可這些知青不但武力威脅,甚至還動手搶,這就是犯罪了。
“十里八村的現在都受了這事兒的影響,鬧得人心惶惶,你們都是好孩子,可別跟他們牽扯,這次搞不好那幾個知青都要進去的!(坐牢)”牛大叔表情嚴肅的警告六個人,眼神在張清芳的臉上轉悠了兩下又看了看張長慶。
六個知青當中,張清芳最愛聯絡人,尤其是跟隔壁村的知青關係好,春節期間沒少邀請他們來做客,直到苗然煩了李民的不停刺探,直言跟張清芳說了,她纔不再帶人回來,而是選擇去別的村竄門。
張長慶原本跟劉愛民一樣也不太愛出門,直到年後他的幾個同學到不遠的另一個生產隊下鄉,他出門的次數就勤多了,據劉愛民跟何建國的打趣來看,他應該是喜歡並在追求一個女同學。
再不識人眼色,張清芳也聽懂這話了,撅了噘嘴有些不樂意自己被點,斜眼看看苗然,再看看路紅,不得不承認就她活躍,只得認下的點點頭。
“你們說他們不會真的被抓起來吧?大家都是爲了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來的,爲什麼紅旗村的人那麼壞呢?!他們這是反,反那什麼!”出了村委會,張清芳就氣憤填膺的嘟囔起來。
從立場上來看,他們知青確實應該站知青,可從智商和情商上,苗然絕對是站中立,明明很好解決的事兒,爲什麼就不能用用腦子?現在全國下鄉大熱潮,隨隨便便找幾頂帽子給紅旗村生產隊長一扣,就算對方不下臺也得忌憚三分。
“你可閉嘴吧,村長就是說你呢,人家張長慶出去都是固定點,就你,跟大串聯似得四處奔走。”路紅有些不耐煩的翻了張清芳一眼,看看苗然和何建國,心裡暗自嘆氣。
剛到青山溝的時候,路紅對苗然好感多一些,覺得她比張清芳更勤快懂事,對什麼都不會還沒腦子的張清芳頗有些看不上,所以纔在一開始的時候跟苗然聯手懟了張清芳。
漸漸地,看着苗然刷足了村裡從青年到老年人的好感之後,又拉攏了最能幹的何建國,路紅心裡就不平衡了,一個人總不能把好事兒都佔盡了不是?所以她開始傾向張清芳。
無奈張清芳實在是有些扶不上牆,又總是有意無意的顯擺和施捨的模樣,沒少讓路紅那顆敏感自卑的心添堵,廖軍剛出現那會兒,張清芳覺得壓了苗然一頭,簡直膨脹到了極致,路紅又煩又恨,於是再次轉回中立。
漸漸的,路紅感受到了何建國和苗然對大家無形的鼓勵和照顧,心裡慢慢的開始接受並融入這個大家庭,作爲生活達人,其實她最先感受到基本條件的均寡的,明明是他們二人付出最多,卻一直默默的沒有吱聲,想比拿出一塊糖都要炫耀一下家裡以前多好的張清芳,顯然更讓人舒坦並感動。
後來何建國提出建議,正符合了路紅囊中羞澀又不願意佔人便宜受人施捨的自尊心,從此以後,她便真的一心一意的把知青點當做一個大家庭來過日子了。
苗然可不知道路紅心中這一系列的峰迴路轉,也沒多想隔壁村的知青,她心裡正琢磨着要不要等春耕之後請假回一趟山東,因爲昨天曹明宇再次來信了,其中說到被捐出去成爲衆多貧困戶大雜院的苗家公館已經被拆了好幾處,她有些擔憂爺爺奶奶留給她的嫁妝和苗家沒有被叔伯們帶走的財產,現在這世道,放哪也不如放到空間裡安全。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六個人都沒把紅旗村的知青鬧事放在心上,卻沒想到一不小心就被殃及了池魚。
就在牛大叔前腳警告完他們的這天夜裡,知青點的大門被急促的敲開,等苗然披着外衣出去,就看到之前在縣裡見過的黑黝黝,看上去年紀稍微大些的知青姑娘正扶着一個白臉噶幾滿身傷痕的小年輕坐下,隔壁村的知青劉偉則一臉嚴肅的跟何建國說着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