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只搜了一半,就被人攔住了!”
李禎的話聲不大,在說話的時候,他甚至特意往施奕文看了一眼。那語氣裡似乎還有些委屈。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於他的授意一般。
聽他這麼一說。原本一直跟着他的,努爾哈赤要開口說話時,就看到主子輕輕搖了搖頭,於是連忙向後退去。
對此當做沒看到的徐邦瑞有些疑惑的問道。
“致遠,這是爲何?”
施奕文哼了一聲並沒有回答,全然是一副氣呼呼的模樣。站在一旁的吳才連忙恭敬地回答道。
“回國公話,李侍郎剛纔在底艙,要求把所有的箱子都打開,那些箱子裡裝的都是我家總司的私人之物,他說打開,萬一要是丟了怎麼辦?”
吳才的話沒說完,李禎就冷笑道。
“私人之物?足足三十幾口箱子,總司的私物可真不少哇!怕是這一路上沒少見下屬吧!”
他話裡話外全是一副意有所指的模樣。只差沒有說施奕文一路上受賄無數了。
“李侍郎是什麼意思!”
冷眼瞧着李禎,施奕文反問道。
“莫非李侍郎以爲那些箱子裡裝的都是金銀?”
“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本官不知道,可本官既然是奉國公之命,上船搜查,若是不打開箱子,本官又豈能搜出個所以然來?”
說罷,李禎又把目光投向徐邦瑞深揖道。
“還請國公吩咐。”
“這……”
徐邦瑞頓時犯了難,一邊他並不想得罪施奕文,而另一邊,他還要維護勳臣同氣連枝的關係,就在他爲難之餘,施奕文的話聲傳到耳中。
“哼哼,弄了半天,李侍郎以爲施某人是個貪官,估計這所謂“搜查”,還是想要從我那艙中搜出銀子來吧!”
“總司誤會。”
不等李禎說完,施奕文就冷冰冰的說道。
“誤會,什麼誤會!我看你根本就是存心想要毫以幹,吳才,讓人把那些箱子都擡出來,讓李侍郎好好的查查,要不然,不定這天下人會怎麼說我!”
這邊領了吩咐,那邊自然就命人下船把箱子都擡出來,足足三十六口大木箱,先後被擡出來艙,擡到了碼頭上,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那些箱子上。劉世延更是滿懷希望的看着那些箱子。
“致遠,這是……”
瞧着一排排箱子,徐邦瑞疑惑道。
“這就讓國公看個明白。”
施奕文厲喝道。
“打開!”
箱子,都打開了,一口口箱子裡,無一例外的都裝滿了書。
“這……,這是什麼?”
所有人的臉上都流露出疑問。而李禎的臉上更是充滿了疑問,他不住的喃喃道。
“怎麼,怎麼可能會是書?”
“這……這些書是?”
“回國公,下官當初流落南京時,幸得南京百姓照料,一直想要報答本地父老,所以這次從京城回來後,特意買下各種書籍十萬冊,準備在南京開辦一家圖書館。”
“圖書館?”
“對,就是專供世人看書、借書的地方。”
“那不就是藏書樓?”
“不一樣,在下要辦的這個圖書館,對所有人開放,任何人只要願意都可以進去看書,要是辦了借書證,可以把書借回家借閱,這一批是十萬冊,等到明年,下官還會再捐書萬冊,以後每年都會捐,如此也算是報答當初南京父老收留在下的情意……”
做戲就要做全套。當初之所以會帶這些書過來,原本就是想要給這些人一個機會,讓他們誤以爲自己沿途收受賄賂。
可是誰曾想到這些人卻準備了一個更大的“驚喜”,在那裡等着自己。相比之下,你還是低估了那些人的底線,不是低估了他們,而是因爲那些人壓根兒就沒有底線。
無毒不丈夫!他們一個個可都是真丈夫!
這當真都是一羣大丈夫啊!
在內心裡如此感嘆着,施奕文沒有浪費眼下的大好機會。趁機把自己的打算給說了出來。
其實這個打算原本也就是爲了給自己揚揚名,賺些好名聲罷了,況且,這些書都是自家書局印的。壓根兒就值不了多少錢。不過有不少都是宮裡的珍藏翻印,在外界極爲罕見。
“原來,這就是圖書館!”
打量了施奕文一眼,徐邦瑞感嘆道。
“如此可真是讓南京百姓受益的義舉啊!”
有國公在那裡稱讚,其他人自然也是不甘落後的,紛紛出言稱讚。花花轎子衆人擡,幾句好話大家總是都喜歡聽。
“受益的何此是南京百姓,但凡往來南京的士子,無不是可以從中受益,尤其是寒門子弟,從此之後,就再也不需要到處求人借書了。”
……
一時間周圍盡是讚歎聲,但這些讚歎聲落在李禎的耳中,卻讓他的臉色變得極爲難看。
不過即便是臉色難看,他仍然也要強撐着笑容在那裡跟着其他人附和着。不過他的心裡卻是各種滋味。
書!
怎麼可能都是書!
既然是書的話,他又豈需要每到鈔關時,就搬上搬下的,難道,他是故意的……突然,李禎的心頭一緊,他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就是施奕文故意讓人擡着書搬上搬下的,故意讓人以爲他收受了許多賄賂,然後……他分明是想借這個機會揚名江南!是想用書去示好江南士林!
想要敗壞一個人的名聲,怎麼去敗壞?就是從聲譽上去打擊他,那怕就是捏造,歪曲,都沒有問題,畢竟,多說幾遍就不會有人懷疑,尤其是士林中人本身就是嫉惡如仇,又怎麼可能會容忍一個貪官!
可是現在卻不一樣了,他施奕文帶來的書是給所有人看的,受益最多的是誰?自然是江南的寒門子弟,這樣一來,那些人勢必會到處宣傳施奕文的好,宣傳這圖書館,到時候,還怎麼可能再去敗壞他的名聲?
現在倒是好了,自己非但沒有壞掉他的名聲,反而不用幫他揚起名了。
這姓施的可真是……不行!不行讓他如意了,況且,這邊還有殺招在等着他,臉色瞬間恢復正常後,李禎長揖道。
“本官代江南百姓謝過施總司義舉,只是這圖書館雖好,可總司的清名更爲要緊,這船上還有幾個地方,本官還未搜查,還請總司行個方便……”
李禎的話語說的是客氣,他的話音剛落下的時候,那邊的劉世延就急聲說道。
“就是就是,這書歸書,事歸事!”
“這個,施總司,你看……”
徐邦瑞勉強了笑了笑,他知道,這下無論如何都把眼前的施奕文給得罪了。
不過,現在施奕文倒沒有興趣再去理會徐邦瑞,而是打量着李禎說道。
“既然李侍郎要搜,那就繼續搜吧!國公,請恕在下告辭。”
然後,面色顯得極爲難看的施奕文就甩袖轉身回到船上。隨後他就坐在中艙,看着李禎等人搜查,看似喝着茶的他,眼睛總是不斷的在這些人的身上盯着。
他們肯定會去搜自己的艙室,但關鍵是他們之中,誰知道這件事?
那些人把一個大活人放到自己的艙中,綁得像個木乃伊似的,肯定不會是“放着玩”,他們必定是有所圖謀,謀的是什麼?無非就是借劉世延的手除掉自己,可問題是,是誰操作了這一切?
但是幕後真兇真的會親自下場嗎?
恰在此時,李禎指着後艙問道。
“後面可是總司的住處?”
“怎麼,施某住的艙室也要搜嗎?”
放下茶杯,施奕文冷冰冰的說道。
果然不出所料,他們必定是要搜那裡的。難道就是就是這個姓李的做的這一切。
不對。
雖然說這姓李的官兒不小了,但是他絕對不會是幕後真兇。嗯,他的口音他像是北方人,一個北方人,爲什麼要替南直隸的人出頭?
心裡懷揣着這些疑惑。施奕文打量了一下這個人,如果他是受命於人,不是幕後真兇的話,那幕後真兇會是誰呢?
“在下職責所在,還請總司恕罪!”
不過至少在表面上這傢伙還是客客氣氣的,不過跟在一旁的努爾哈赤立即擋到了門前,然後氣呼呼的說道。
“那是主子住的地方又豈是你說搜就搜的,主子,咱們不能讓他這麼欺負。”
“努爾哈赤,讓開,今天就讓他們搜個痛快!”
儘管看似有些惱火,但是施奕文卻仍然看着他們說到。
“好,好,今天既然你們想要搜,讓你們收個底朝天……那請吧!”
說罷,施奕文就起身推開房門,進到房間裡,然後對李禎說道。
“我這艙室小的很,一眼就能看個清楚,怎麼樣,你看看有沒有地方藏人,要是沒有,本官可就關門了。”
就在施奕文作勢要關門的時候,李禎哪能會讓他關門,他的臉色一沉,伸手擋着門,然後厲聲說道。
“且慢,總司,雖然這地方不大,可卻總還有些地方是能夠藏的住人的,要是不仔細搜一搜,只怕本官難以向城意伯交代。還請總司行個方便,讓李某看一看牀下和書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