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孫悟空往後又如何了?”
瞧着看完報紙後和自己一樣火急火燎的想知道下事的好友,耿定理笑道。
“這報上不是寫了嘛,正是:鴻蒙初闢原無姓,打破頑空須悟空。畢竟不知向後修些什麼道果,且聽下回分解。”
原本正急着想知道後事的李贄一聽,立即笑惱道。
“這人,寫小說便是寫小說了,結果卻在這裡賣起了關子,居然和說書人似的,到了這,啪的一聲……給斷了。這人的書蟲給勾出來了,卻又擱在這卡住了,這人,忒不地道。”
瞧着報紙,李贄倒是對報紙上的其它內容,全沒了興趣。
“這《晨報》是從那裡買的?”
“滿大街的報童都在那吆喝着賣,卓吾猜這樣一份六張的晨報纔多少錢?”
“貴了?”
“不,便宜,往便宜了說。”
“這應該是最便宜的連七紙印的,瞧這尺寸一張連七紙可以分出兩張來,六張要三張連七紙,百張連七紙要四分銀,紙錢也就是一文錢上下,不過印書的話,最貴的是版工,印工……咦,”
擡頭看着耿定理,李贄驚訝道。
“這蠅頭小字刻起來費時費工,這樣的刻版恐怕是一頁頂百頁,算起來的話,這麼一份報,沒有一錢銀子肯定是要虧本的,不過……”
話聲一頓,李贄又說道。
“你瞧這上面寫的“京師金陵烤鴨第一店”,這句話必定不是白印的,不定那也是掏了銀子的,估計他們還是得從這上面掙銀子。”
說話的功夫,李贄又一次拿起了報紙,看着紙上的字說道。
“這字刻的可真不錯,印的也格外的清楚……”
當然,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他們看的不是字,而是上面的故事。將近四月的天,天氣也終於暖和起來,不過是大清早,這各個衚衕口朝陽的地方,就坐滿年長的老人,這些貓了一冬的人,和往常一樣,在那裡曬着暖,聊着天,聊的自然是京城裡頭稀奇古怪的事,當然免不得,還有在那下棋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少年,他身上掛着沉甸甸的報包,一邊走一邊扯開嗓子喊道。
“賣報了,賣報了,快看快看石頭裡爲何蹦出來個石猴子!”
他這一喊,那邊正聊着天下着棋的人頓時來了興致,對於這些靠着家中的房子出租過活,平日閒着沒事幹的人來說,最喜歡的就是新鮮事。
“嘿,我說,聽着沒有石頭裡居然能蹦出來個石猴子,這可真稀奇。”
“更稀奇的是,還有人把它寫的報上。”
往常他們沒少見人走街竄巷的賣報,可那會人家喊的都是朝中大事,那裡喊過這什麼“石頭裡蹦出來個石猴子”。
“賣報,賣報,十文一份……”
聽到報童的喊聲,那幾個老頭紛紛轉身看過去,其中一個老頭站起來說道。
“喲,這報可真便宜,我弄張瞅瞅,這是啥石頭能蹦出個石猴來!”
等他的報紙拿到手,一旁老頭也擠了過來。
“老劉頭,來,咱倆一起瞅瞅。”
這年月識字的人多,別說是京城,就是擱山窩子裡頭的小村子也有個社學什麼的,都是族裡供着米糧,專教本家子弟識字算術的,至於這京城天子腳下,不識字的反倒有些稀罕。
“喲,這字可真是小啊!”
那老頭一探頭,瞧着上面的字,就念叨道。
“咦,醉仙樓……這不是豬市口的那家酒館嘛,居然也上報了?”
瞧着新鮮的功夫,他們倆個已經曬着太陽背靠牆根,端起報紙慢悠悠讀了起來。就連那廣告也跟着唸了小一會,這年月沒什麼消遣,即便是廣告,能打發時間,而念着京城的各種奇聞逸事時,更是勾起了他們興致。
“嘿,我就是說嘛,那孫賣婆怎麼發了家,弄了半天居然是靠給小娘子送打胎藥發的家,一副藥收五十兩,她還真敢。”
“瞧吧,這不是出了人命,吃了官司了嘛。”
報紙上的本地新聞滿足了人們對身邊事物的好奇,在翻過幾頁新聞、廣告之後,那人突然驚訝地說。
“咦,這報紙上居然有小說,《西遊記》的這小說沒聽過啊。”
嘴上這麼說着,他拿着報紙讀了起來。
“……忽見叢雜中跳出一個石猴,應聲高叫道:“我進去,我進去!”好猴!也是他——
今日芳名顯,時來大運通。有緣居此地,天遣入仙宮。
你看他瞑目蹲身,將身一縱,徑跳入瀑布泉中,忽睜睛擡頭觀看,那裡邊卻無水無波,明明朗朗的一架橋樑。他住了身,定了神,仔細再看,原來是座鐵板橋,橋下之水,衝貫於石竅之間,倒掛流出去,遮閉了橋門……”
他這邊念着,一旁原本正下着棋的老人,也停了下來。
“這故事寫得倒是不錯。”
一旁有人接話道。
“嘿,這石猴居然是這麼蹦出來的……”
“你以爲,難不成真是城外的石頭裡蹦出了石猴來。”
一會的功夫,這巷道口聚着的老頭,什麼事都沒事,都在那裡聽起了〈西遊記〉來。
“嗨呀,這段子寫得可真是精彩。”
那邊讀着報紙的老頭,瞧見衆人都圍着自己,便興高采烈的當起了說書先生,照着報紙念道:
“……祖師道:“乃‘廣大智慧真如性海穎悟圓覺’十二字。排到你,正當‘悟’字。與你起個法名叫做‘孫悟空’,好麼?”猴王笑道:“好,好,好!自今就叫做孫悟空也!”正是:鴻蒙初闢原無姓,打破頑空須悟空。畢竟不知向後修些什麼道果,且聽下回分解。”
一聽到“且聽下回分解!”,這些老頭裡頓時急了起來。
“這就完了?”
“是啊,這孫悟空學的是什麼功夫?”
“就是,這老神仙,不是剛出來嘛!”
“真是吊人胃口!”
“……”
因爲是第一期,自然也就不珍惜版面,整版印了《西遊記》的第一回,可即便是如此,正是精彩的時候就斷章了。只讓衆人聽得心癢難耐,一個個伸頭縮頸急着想知道後面的故事,抓耳撓腮瞧模樣倒像是像方纔小說裡提到衆猴,一個個圍在那身邊讓他繼續講。
仔細翻了翻,同樣是急着性子的老頭一攤雙手。
“報上只有這麼多,想聽故事就等下期吧。”
“下期,那得等到啥時候?”
“就是,這報紙可沒個準頭……”
確實,抄報從來都沒什麼準頭,可能三五天一期,也可能七八日一回。衆人的心裡跟貓抓一樣,恨不得立即知道接下來的情節。甚至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在巷口等着了,一瞧見有報童吆喝着跑來,立即跟過去問道。
“賣的是晨報嗎?那個孫猴子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