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勢洶洶的清軍敗了,多鐸的腦袋被砍了下來,這江南終於安穩了。
或許是長時間的驚恐情緒積蓄的太久,一旦局面平復立刻就出現了報復性的繁榮,酒樓茶肆的生意空前火爆,十里秦淮很快就又恢復了歌舞昇平的景象。
於笙歌曼舞之中縱情享樂,泛舟於秦淮河上,曾是多少文人騷客豪富之人的生平樂事,同時也餵飽了爲數衆多的妓家。
尤其是聲明遠播的一代名妓,更是有無數人趨之若鶩。
如顧韻兒這樣的名妓,素來就講究一個賣藝不賣身,花銷幾百兩銀子,也不過是去到“韻”字號花船上去吃一盞清茶,聽幾首彈奏而已,能和韻兒姑娘詩酒往還唱和幾曲,就已經是極限了。
若是想一親芳澤,那就不單純是錢的事兒了!
重新建造的“韻”字號花船體型更大,也更奢華,恰逢韻姑娘爲了慶賀新船,衆多恩客紛紛前來捧場。
韻姑娘也是相當的熱情,不僅當衆彈奏了她的成名絕技《天火破》,還身着輕紗舞了一個《浣沙溪》。
韻姑娘的琴技當世無雙,果然是餘音繞樑恍若天籟,聽的衆多恩客如醉如癡,無不擊掌而贊。
尤其是那《浣沙溪》之舞,更顯身材妙曼佳人絕世,秦淮四絕的盛名之下果然無虛!
這《浣沙溪》之舞雖如行雲流水,卻最吃體力,舞罷之後韻姑娘已是面色緋紅微微氣喘,更顯出幾分我見猶憐的嬌弱之美。
在一片擊節叫好的稱讚聲中,韻姑娘美目流盼輕啓朱脣:“諸位都是韻兒的恩主之客,今日恰逢新船下水,諸位捧場之意韻兒銘感五內,無以爲報,唯又再彈一曲《霸王兵》以酬諸君。”
端坐於琴案之前,素手調動宮商巧弄琴絃,稍稍試了試琴音,正要彈奏之時,外面進來一個人。
見到此人,顧韻兒頓時呆住,臉上浮現出一抹慌亂的神色。
來人是葉黥。
奇怪的是,葉黥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副書生形象,而是穿了一身官服。
攪動寧城風雲,扯着軍旗在萬衆矚目之下擁立太子闖宮,確立太子的地位,並且說服黃得功歸順新朝,葉黥的功勞有目共睹。
爲了酬功,朝廷封了他一個翰林的頭銜,另實授禮部右侍郎之職,正經的朝廷命官三品部堂大員,且又這麼年輕,更有毅勇軍在背後撐腰,假以時日必然封侯拜相,真可謂前途無量。
這葉黥和韻兒姑娘之間的種種故事,早已傳的街知巷聞。
才子佳人的故事從來就最爲人們喜歡,同時也是風傳文壇的一段佳話。
葉黥在新船下水的時候前來恭賀,確實再正常不過,但他穿着一身官服還帶着護衛親兵前來,那就是另外一個概念了。
不管怎麼說,顧韻兒都是妓家,以私人身份登上他的花船,還可以說成是性情風流,本也不算什麼事兒。
但你穿着官服前來,可就不合適了。
這叫“舉止荒唐”,若是被有心的御史聽了去,少不得要彈劾他一下。
以葉黥的精明和細膩內心,怎麼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在衆人瞠目結舌之際,顧韻兒卻沒有想那麼多,她只是感到一陣陣手足無措的慌亂。
顧韻兒對葉黥的仰慕之心衆所周知,偏偏這個時候披了一層輕紗,雖更顯身材妙曼體態風流,同時也暴露出了風塵女子的本質——不過是個供人玩樂的玩物罷了。
顧韻兒很不願意被葉黥看到自己濃妝豔抹取悅他人的樣子,偏偏今天就被撞了個正着,頓時就亂了方寸。
本能的想要起身相迎,卻一不留神撞翻了琴案,愈發顯得手足無措起來。
素來善於待人接物的顧韻兒甚至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袍服煌煌的葉黥,更不曉得應該說點什麼纔好,一瞬間就口吃結巴語無倫次了:“這個……葉相公,那個……寶兒,快給葉相公看座……”
顧韻兒的慌亂,葉黥早已看到眼裡,笑道:“實不知今日是韻姑娘的新船下水之日,來的匆忙也沒有帶甚麼賀禮,實在慚愧!”
“知道你忙,未敢攪擾,來了就好,來了就好,葉相公能來,韻兒已……已歡喜的要哭了!”
“葉黥此次前來,實是有公務在身?”
公務在身?
什麼樣的公務需要到花船上來辦理?
雖然不懂葉黥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顧韻兒卻已漸漸從容起來,客氣而又不失禮貌的對那些個賀客說道:“既然葉相公是有公務的,那便不能再侍奉諸位君子了,慢待之處還望海涵。”
這是逐客令,只不過說的比較委婉而已。
在座的多是些斯文風雅之人,既然韻姑娘臨時有事不便待客,那就離去好了。
就在衆人紛紛離座起身之際,葉黥卻朗聲說道:“既然有這麼多人在場,也就不必迴避了,剛好讓諸位知道。葉黥此次登船,乃是爲了授勳之事。”
授勳!
這個事情大家早就聽說了。
毅勇軍連番血戰,張大帥要舉辦一個隆重的授勳大典,但這事兒和韻姑娘有什麼關係呢?
“韻姑娘心繫國家,於此戰出力良多功勳卓著,張帥特命我盛邀韻姑娘出席授勳大典,一來是爲了觀禮,再者也是爲了給顧姑娘授勳!”
給顧韻兒授勳?
這是唱的哪一齣?
毅勇軍的勳章不過是一面薄薄的金屬牌子,看起來一文不值但卻重若千鈞,代表着極高的榮耀,只有真正的勇士纔有資格領取。
按照張大帥親自制定的授勳規則,至少要斬首三級以上,纔有資格接受最低等的下級黑鐵勳章。
顧韻兒雖是名妓,本質上也不過是個賣笑的風塵女子,她有什麼資格得到毅勇軍的勳章?
有什麼資格和那些個浴血奮戰的毅勇軍將士並列?
難道說韻姑娘親手斬下了至少三個清軍的腦袋?
這根本就沒可能的事情嘛。
若是別人說出如此荒謬的話來,必然會引發一陣鬨堂大笑,全做是玩笑誰也不會當真。
但是,同樣的話語出自葉黥,那就是另外一番含義了。
所以,衆人雖然心中懷疑,卻也個個看向葉黥,等着他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