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闖的大軍已經到了居庸關,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顧子謙顧大公子就知道京城保不住了。
京城的陷落只剩下一個時間問題,現在做要緊的當然不是抵擋闖軍,而是趕緊收拾金銀細軟跑路。
作爲一個很大的家族,那些個田產、地產、店鋪什麼的肯定是顧不上了,最現實的辦法就是帶着一切方便攜帶的東西馬上南下,憑藉昔日的人脈和關係網繼續維持家族的勢力。
張啓陽還欠着七萬兩銀子呢,雖然有快通車馬行做抵押,但現在這個局面,連自家的田產都顧不上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車馬行?
趕緊去找張啓陽,把那七萬兩銀子要回來,利錢什麼的已經不想了,只要收回本錢就行。
七萬兩啊,不是個小數目,所以顧子謙顧大公子帶着幾個貼身的隨從火急火燎的親自趕到了小吳莊。
和上次一樣,招待顧大公子的還是李安寧。
“你家伯爺呢?”
“我家伯爺還在忙,讓小女子先支應着顧公子,伯爺隨後就來。”
味道寡淡的野茶吃了好幾壺,還是看不到張啓陽的影子,顧子謙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不管怎麼說,顧家都是京城四大家族當中排位首位的顯赫人家,顧子謙顧大公子親自到來,本已是給了張啓陽天大的面子,他卻避而不見,這是什麼道理?
若不是爲了維持自身的涵養和氣度,顧子謙就要拍桌子摔茶碗的大發雷霆之怒了。
正等的不耐煩的時候,從外面進來了幾個人,爲首的是一個穿着黑色粗布夾襖的糟老頭兒,身後還跟着十幾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你就是顧子謙吧?”
“正是本公子,你是哪個?”
“我的名字你就不必知道了。”那個糟老頭很是無禮的說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給張啓陽辦事的,這就夠了。”
見多識廣的顧子謙已經隱隱的意識到了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頭,馬上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本公子身份何等尊貴,不屑於和你這樣的奴僕講話,讓張啓陽出來和我見面。”
“四大公子頭一位就是你吧?好大的名頭!”劉乾龍嘿嘿的冷笑着:“老子當年在京城裡邊呼風喚雨的時候,你還在玩兒尿泥呢。”
“你是什麼人?”
“就憑你們這些個目光短淺的窩囊貨,也就是仗着祖輩父輩的權勢做些個蠅營狗苟的破事兒八罷了,又有什麼資格敢號稱四大公子?我呸!”
一口濃痰吐了出來,劉乾龍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之態:“這大明朝走到今天的這個地步,就有你們這些人的功勞啊,如今這大樹要倒了,你們若是做猢猻而散,我老劉本也沒有那個閒心思去和你們爲難。只是你自己不開眼,竟然撞上門來,那就怪不得我了。來人,拿下!”
隨着劉乾龍一聲令下,那幾個孩兒兵立刻就掏出了寒光閃閃的匕首。
這一下,顧子謙立刻就明白過來:張啓陽從顧家拿了那麼多銀子,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還,而是直接幹掉債主。
顧子謙做夢都沒有想到張啓陽會這麼大膽,竟然直接亮出刀子。
自恃身份和背後的家族勢力,色厲內荏的顧子謙大聲叫喊起來:“想要殺人滅口嗎?我顧家也不是好惹的,你們若是敢動我一根汗毛,必然讓你們死無葬……”話還沒說完,就被劉乾龍打斷了。
“你想說死無葬身之地之地,是吧?嘖嘖。”劉乾龍吧嗒着薄薄的嘴皮兒,脣上的幾根鼠須不住顫動:“你們這些個大家族的浪蕩貨,也就只會說幾句唬人的話了。周家的人是這麼說的,章家人也是這麼說的,還有那袁家,狠話比你說的還要厲害,還不照樣做了死鬼?”
直到這個時候,顧子謙才明白過來,原來張啓陽不僅僅只是拿了顧家的銀子,而是輪着番的把四大家族騙了一遍。
從這個老頭子的話語中完全可以聽得出來,另外那三家已然來討過債了,而且已經被張啓陽給幹掉了。
今天來討要那些銀子,就是來送死的。
有倆隨從看事不妙,搶過椅子就砸了出去,三兩個呼吸的時間就被捅成了血葫蘆,滿身是血的哀嚎了幾聲就再也不動了。
濃重的血腥味道瀰漫看來,看着逼上來的孩兒兵,顧子謙登時就癱了。
什麼京城四大公子的風儀,什麼沉穩如山的氣度,等等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統統被扒了個乾淨,顧子謙直接就癱軟在地動彈不得,他的那幾個隨從也被騰騰的殺氣給嚇傻了。
平日裡作威作福的習慣了,從來都是用權勢壓人,到了這個時候,權勢已經不管用了,形勢立刻就翻轉過來。
位列京城四大公子之首的顧子謙鼻涕眼淚齊出,不住的哀聲求饒。
“罷了,看你實在可憐。”劉乾龍說道:“所謂的四大公子,也不過如此,未見得就比一條死狗好多少,把他們綁起來吧。”
取出繩索將顧子謙顧大公子等一衆隨從綁了個結結實實,原以爲可以逃過一死,想不到那個糟老頭接着說道:“用刀子捅死,總是會弄的到處是血,還要費心費力的處理屍體,麻煩的緊,直接拖到後山上埋了還能落個乾淨利落。”
聽到這句話,顧大公子頓時萬念俱灰,連討饒的念頭都沒有了,因爲他知道無論如何求饒都不管用,張啓陽一定會下死手。
若是剛纔拼死反抗,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終究還有那麼一絲絲活命的機會,但自己卻把生的希望寄託在對方的仁慈之上,這本就是一個致命的錯誤。
現在已經被綁成死豬一般,已沒有反抗的機會了。
越是到了這個時候,腦袋反而更加清醒起來,顧子謙甚至想到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一個小小的張啓陽,就敢於黑了四大家族的銀錢,就敢於直接用如此簡單粗暴的方式幹掉四大家族的人,他就不怕招致狂風暴雨般的報復嗎?
還是說他根本就不擔心報復?
一直以來,李安寧都對半斤他們相當照顧,從來都只把他們當做是還沒有完成長大的孩子。
這些孩子們也對李安寧極是尊重,每日都是左一個“安寧姐姐”右一個“安寧姐姐”的喊着。
雖然知道這些孩子早就被張啓陽訓練了一身本事,也不過是認爲他們長大之後會加入到小吳莊民團當中殺敵立功,卻怎麼都沒有想到這些個孩子竟然直接在下手殺人。
李安寧素來膽小,這幅血腥的場面當時就把她嚇傻了,一直等到劉乾龍和半斤等人把那個什麼顧公子帶去後山,才終於反應過來,不顧一切的朝着張啓陽的臥房跑去,中途跑掉了一隻鞋子都渾然不覺。
“張大哥,張大哥,不好了,不好了,半斤他們……他們……”
張啓陽剛剛換上一身黑布的軍裝,正使勁兒勒緊束腰帶,看到李安寧慌慌張張的樣子,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卻故作不知的說道:“瞧你這個慌里慌張的樣子,出什麼事情了?”
“半斤他們……他們殺人了……還要把那個顧公子拉去後山活埋掉……”
真特麼的,這個劉乾龍辦事也忒糙了,竟然當着李安寧的面直接下手,難道就不知道避諱一下嘛?
稍微思量了一下,張啓陽說道:“我知道,我知道半斤和老劉他們在做些什麼,而且是我讓他們去做的!”
聽了這句話,李安寧立刻就呆住了。
一直以來,張啓陽都是一副和善的笑面佛形象,不僅對家裡的僕役下人們好的沒話說,就連那些個素不相識的饑民也總是想方設法的賑濟,絕對是個好的不能再好的大善人。
可今天卻變了,原來他知道半斤和那個老頭在殺人,而且殺人的命令竟然他下的。這還是以前那個張大哥嗎?
“非常時期必須有非常手段。”張啓陽撫着李安寧的頭髮,輕聲說道:“若我不這麼做,就會後患無窮。若我不把他們殺死,就會有更多的人因他們而死,甚至連我自己都有危險,你不會希望我被別人殺死吧?”
李安寧的腦袋裡好像鑽進了一百隻蒼蠅,嗡嗡響個不停,只是用力的搖着頭:“我不想張大哥死,真的不想。”
“今日我所做的這一切,以後你會明白。”張啓陽說道:“已到了天地傾覆之際,來不得絲毫婦人之仁。我已沒有那麼多時間和那些人周旋,只能快刀斬亂麻,我說這些你現在還不懂,但你終究會懂。就了,不說了,我要去做事情了。這幾天會很亂,你要好好的守着家,沒什麼事情的話就不要外出了。”
當劉乾龍和半斤他們把“正事”辦完回來的時候,張啓陽正在打穀場上,面對着那幾百個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兵干將發表最後的演講:“如今是什麼世道大家都心中有數,我就不多說了。朝廷已下了勤王大詔,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之時。”
張啓陽遙指着京城方向,話語之聲堅毅如鐵:“如今闖賊來犯,京城危急,朝廷危急,我毅勇軍受浩蕩皇恩,正是報效之時。
諸位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全都是血性漢子,隨我殺進京城保護皇上。”
張啓陽聲嘶力竭的大吼着:“封妻廕子富貴榮華就看這一下子了,誰要是慫了,別怪我翻臉無情。”
“張萬三。”
“在。”
“最後重複一遍軍規。”
“是”
“七禁十三斬”的軍規又重複了一遍,所有的士兵全都默然肅立靜靜的聽着。
“好!”張啓陽猛然抽出腰刀大吼一聲:“諸位勇士,跟着我去京城救駕!”
幾百個士兵全被“救駕”這個神聖的字眼兒激的熱血沸騰,就好像自己真的是能夠拯救皇上的絕代勇士一般,跟着張啓陽朝着京城方向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