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莊曉大叫,倏地睜開眼睛。
雪白的吊頂,雪白的牆壁,雪白的被子,白得竟有些刺眼。莊曉一時間茫然不知身處何地。
擡手擦額頭的汗,牽動手背有些刺痛,才發現自己是躺在醫務室的病牀上,左手掛着水,手掌下還墊着有一隻暖暖的熱水袋。
莊曉想起剛纔的一幕,自己好像是昏倒了,是張嘯送她過來的嗎?怎麼一個人也沒有?
正想着,門開了,張嘯和校醫一起走了進來。看到莊曉醒了,張嘯快走兩步到牀前,語調微揚:“你醒了。剛纔我看到針水快滴完了,就出去叫醫生了。”尾音輕顫,帶着細不可察的喜悅。
校醫給莊曉拔針,責備她:“小姑娘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都燒到39.5度了,還硬撐着,幸虧送得及時,要是來晚了,引起肺炎什麼的就麻煩了。”
莊曉惟有諾諾。好不容易等到校醫走出去,坐起來倚在牀頭,衝張嘯訕訕一笑:“哪有那麼嚴重。”
張嘯一臉嚴肅盯着她不說話,顯然他跟校醫是一個戰壕的。
莊曉頗覺無趣,只好隨手拿起手邊的熱水袋找話題:“這醫務室還蠻人性化的,知道天冷,還給病人提供這種福利。”細看之下,才發現這熱水袋還是嶄新的,外面套着粉紅色小女生圖案的棉布套子,摸上去絨絨的,暖暖的。咦,這好象不符合學校醫務室一貫冷冰冰的風格啊。
張嘯哼了一聲,他不好意思明說這個熱水袋是他看到莊曉的手因爲掛的針水太涼而有些發青,臨時跑到小賣部買來的,而且因爲太匆忙沒看清楚,拿回來後才發現居然這麼粉嫩。這樣的話打死他也說不出口。
莊曉也沒多想,掀開被子就要起身:“應該很晚了吧,我得趕緊回宿舍。”
張嘯聞言自然地走上前去,來到莊曉面前,轉身,微蹲,示意莊曉上來。
莊曉窘迫:“不用,不用了,我可沒那麼脆弱。”忽想起剛纔昏倒一幕,又有些心虛地說:“我現在好多了,可以自己回去。”說着,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移了幾步,避開與張嘯的近距離接觸。
張嘯的臉一下子黑了,直起身,不說話只看着莊曉。
莊曉直想抽自己的嘴巴。其實她是覺得作爲一個25歲高齡的“老女人”,這樣吃一個不知情的好心小帥哥的豆腐,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只是她一時情急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張嘯雖然表面冷冷酷酷的,但根據她的觀察,內心應該比較敏感,自己這麼說很容易讓他誤會。
所以莊曉結結巴巴地想說些什麼話挽回:“你,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不需要你的幫助,我是說沒有必要。。。。。。”
完蛋了!越解釋越讓人誤會。
一時間氣氛凝滯。
“吱”,門開了,秦燕圓圓的腦袋在門口探了進來。看到莊曉,她開心地跑過來,一把抱住:“我回宿舍沒看到你,就想着你是不是來這裡了。”
救星啊!莊曉輕籲一口氣,儘量和善地對張嘯說:“那我跟秦燕一起回去了,你也回宿舍吧。”小心翼翼,不能再傷害小帥哥純潔的心靈了。
走到門口,莊曉又想起什麼,回頭拿起牀上的熱水袋,誠摯地對仍然站在原地的張嘯說:“謝謝。”
張嘯的神色這才緩和下來,點點頭,說:“走吧,我送你們回去。”
喝過生薑紅糖水,抱着粉紅熱水袋,莊曉舒舒服服地躺在牀上,努力地回想剛纔做的夢,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那應該是個很哀傷的夢吧,莊曉想,她的心有些隱隱的疼,卻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有人喜有人愁、有人哭有人笑的期末考試終於結束,當天下午,所有人都在快樂地收拾行李,準備回家過寒假。
莊曉沒有什麼要收拾的,穿不了的衣服上次媽媽都帶回去了,鍋碗瓢盆什麼的也不用帶,就帶一些日常換洗衣服、寒假作業、隨身聽什麼的,一個旅行包足夠裝了。反正寒假就那麼十來天,中間還有過年的一些瑣事,短得讓人還沒感覺到放假的肆意放縱,就又回到了學校。
莊曉拿起那個熱水袋,想了想,還是把它收進了包包裡。這些天多虧了它,莊曉才安然度過經期,咱可不能忘恩負義把它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裡。(熱水袋:其實你是想帶我回去繼續□□吧。)
“走,姐帶你回家吃香的喝辣的。”莊曉豪邁地揮手,一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秦燕堆得高高的漫畫書,引來秦燕一聲高分貝慘叫;程嬌嚇得手一抖,摔掉了手裡的小圓鏡;還在補眠的趙媛媛被吵醒,迷迷糊糊地探出頭來,正撞到飛身撲來的秦燕。。。。。。宿舍裡一片混亂。
罪魁禍首莊曉把收拾好了的旅行包扔到肩上,趁着混亂逃竄出宿舍,一路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公交車站走去。
本來莊益民說要開摩托車來接她,就像莊曉以前上高中回家一樣,但這次莊曉沒答應。以前是她不懂事,太驕縱,現在她已經知道了,爸爸的兩個膝關節不太好,受不得凍。而且自己東西不多,也不是不認得路,完全可以自個兒回家。
此時時間還很早,但站臺上人已十分之多,擠擠挨挨,都是心急回家的學生。大家在寒風中興奮地談論着剛剛結束的期末考試和即將到來的寒假計劃,激動地滿臉通紅。一旦有一輛8路車經過,只聽一聲大喊,所有人都往一個地方蜂擁,擠呀擠,擠呀擠,擠得上是你本事,擠不上算你倒黴。
都怪實驗中學這個變態的學校,好好地非得設在這麼個偏僻的地方,來往統共只有一輛8路公交能到市中心,不住在市區的學生還得到市公交車中轉站,各自轉車回家。所以這平時就很緊俏的8路車今天是分外地搶手啊。
莊曉也不着急,靜靜地站在人羣后。總有車坐的嘛,沒必要擠得那麼難看。
時間一點點過去,8路車一輛輛駛過,從學校出來的人絡繹不絕,站臺上的人有增無減,莊曉有點慌了。
試着也和別人一樣奮力往前擠,可惜擠公車經驗太少了,總是擠着擠着就被莫名其妙地擠出了人羣,莊曉不禁氣惱:現在的小孩,一點都不知道尊老愛幼!
正無計可施,站臺前停下來一輛黑色桑塔納,蘇錦蘭從副駕駛座探出頭大喊:“莊曉,上車!”
莊曉估量一下形勢,也就不矯情了,答應聲“好”,就往車後座走去。沒等她走到,車門自己打開了,周介衛笑嘻嘻地從車裡走出來,站在車邊紳士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也對,蘇錦蘭的父母在外地,她是借住在姨媽家的,所以她和周介衛坐一個車回家也很正常。只是。。。。。。莊曉躊躇了。
這時蘇錦蘭也下了車,指揮周介衛:“你去前面坐,我要和莊曉一起坐。”
周介衛用眼神示意蘇錦蘭,蘇錦蘭只當沒看見。他又不好在那麼多人面前撕下溫文爾雅的僞裝,只好恨恨嘟囔一句:“我也想和美女坐。”說完保持着紳士的舉止坐到了副駕駛位。
莊曉忍不住笑了。蘇錦蘭也摟着她的肩膀竊笑,忽然大驚小怪:“莊曉你長高了好多,原來只到我肩膀的,現在都到我耳朵邊了。”
莊曉得意地笑:“那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說着,鑽進車內。
蘇錦蘭也挨着她坐好,瞄瞄她的胸前,在她耳朵邊壞笑:“可惜前面沒什麼發展啊。”
莊曉的笑臉一下垮了,氣惱,鼓着臉不理她。
蘇錦蘭大笑,引得周介衛頻頻回頭。
“對了,張嘯呢?他怎麼沒和你們一起走?”莊曉趕緊轉移話題。
“誰知道。”蘇錦蘭聳聳肩,“我們去叫他,他卻說要一個人晚點走,不知道他搞什麼鬼。”
“會不會是他爸爸等會派車接他?”莊曉猜測。
“不會的,”這回說話的是周介衛,“張叔叔一向注重形象,從來不會派公車來接張嘯的。”
這是怎麼回事呢?莊曉疑惑。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張嘯剛剛得知她早已走了的消息,正如石像般呆站宿舍樓門口。
到了市中心,莊曉堅持下了車。周介衛的家就在市中心,沒必要這麼麻煩送她回家。
等莊曉搭32路中巴坐到風荷巷站下車,再沿着青石板路走回到家中時,爸爸媽媽已經準備了滿滿一桌的好菜等着她了。
飯桌上,一家人有說有笑嘮着家常。莊益民關心地問莊曉的考試成績,莊曉鼓着塞滿了肉丸的腮幫子說:“沒問題,感覺好極了。”
莊益民寬懷微笑,又使勁擠出一點嚴肅:“也不能太驕傲了。”
媽媽在一邊嗔怪:“都放假了,還說什麼考試成績呀。”轉向莊曉,一臉寵溺:“來,多吃點,看你瘦的。”
莊曉嗯嗯點頭。
而此時的張嘯,揹着大大的揹包,臉色鐵青地站在8路車站臺上,晚風捲着一片落葉,從他腳邊瑟縮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