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地廣闊的庭中,數十個身影閃動,練習着武藝。人人背上汗水溼透,喊聲之中聲衰勢弱,卻仍舊堅持一遍遍練下去,不敢一絲懈怠。
“父親,那是五郎,是三叔家的兒子。馬術不錯,槍法也有了三叔七分火候。只不過這性子急躁,怕還要捶打些時日。”說話之人身姿英挺,相貌只算中上。可一旦配上身上透着的一股子凌厲之氣,渾身魅力散發,只怕隔着七條街也能讓大姑娘小媳婦追了過來。
此人,便是眼下隴西李家家主,李超。李超年歲不過三十有三,可已經任職隴西郡郡尉之職。只不過隴西大權皆被魚家人執掌。李超雖有奮發之志,可魚家聲勢太大,試探幾次未果後,李超便收斂了進取之心。只是李家爪牙一有伸手,立馬剁去,倒也保住了自己一片地頭。
李超身子前面是一個年歲五十上下,身材魁梧,眼神銳利的老者。這老者雖說頭髮白了半多,年老之後的皮膚也漸漸鬆弛。可眼中偶爾一瞥的神光道出了這個老者的不凡。
聽着兒子的話,老者點點頭:“是個好苗子。對了,你家小子哪裡去了?我看看。”
簡簡單單的話,李信卻不敢有一絲違背。依命帶着老者,一邊說着一邊嘆息道:“元曠不喜武事,卻瞧上了詩書。兒子攔也攔不住,也只好任憑他去了。”
老者輕笑一聲:“我李家難道只能出武夫?文能如蘇秦張儀那般,也能耀我李家門楣!”
李超聽了,連忙笑着附和。老頭子一句話,李超可是字字奉爲圭臬,豈能遺漏?道路不遠,說了些話,走了幾步便就到了。
不同於剛纔外間庭院,李超帶着老者所來看的,不僅是一個習武之地。此處地方之廣大,器物之齊備,遠超剛纔外間之所。
步入這小型校場,李超帶着老者到了一角,也不說話,靜靜看着。校場內有兩個少年正在習武,一個高些,小小年紀便有了美男子的胚芽。另一個則要黑壯些,身高雖說矮些,可也要遠超他人。兩個少年,似乎某一處有了爭執。說着說着,便要動手分辨一二。
都是少年血氣旺盛的,一言不合,便打一打,一辨真假。
這二人顯然都是自幼習武,拳腳之間極有章法。雖說年幼,可氣力也不小,動手起來,虎虎生威,到似兩隻幼虎。
兩隻小幼虎一開始都是知根知底的,誰也沒露破綻。打得久了,也沒分出高下。至於本來爭執之處,竟也忘了去印證,只是打得興起,也沒瞧見場內多了兩個幾個旁觀之人。
此時,啪的一聲響起。
打得久,到最後就要靠着各自的體力。顯然,黑壯些的少年體力要超過小美少男。於是仗着氣力和體力,黑壯少年瞅準機會,蠻力一使,愣是將小美少男給推倒下去。這下也別分爭執了,又有了吵架的緣由。
“你耍賴!”小美少年,氣哼哼起身怒指矮壯少年。
黑壯少年顯然不吃這一套,甕聲道:“輸了就是輸了,是大兄你耍賴。”
小美少年聞言一滯,開口就辯駁起來:“不行,這盤不算。你耍賴,就是耍賴。”
黑壯少年顯然被小美少年這麼說了許多次,有了反駁的言辭,哼道:“不服,接着打就是了。”
遠處一看的老者聽到這裡,擊掌笑道:“好,不愧是我李家的種。不服,就打到他服。”
兩個少年一看老者來了,也顧不得爭吵了。反倒是跑到老者身邊,小美少年搶先開口叫屈:“爺爺,爺爺。弟弟欺負我!”
黑壯少年一見自己大哥竟然這般無賴,頓時使出絕活,一般把大哥推開,然後炫耀一般道:“大哥打不過我,就盡耍賴。我可沒欺負他。”
老者此時笑顏盡開,連忙哄着,懷中兩斤多的糖果分得一乾二淨。這才讓兩個小傢伙止住了爭吵。
小美少年氣力雖說不及自己兄弟,可速度卻完全比得過。仗着手腳快,一把將大半糖果搶了過去。黑壯少年氣哼哼,卻也沒法。捧着餘下的糖果沮喪起到了一邊去了。
本來還興高采烈的小美少年一見自己弟弟沮喪地坐到一邊,不理自己。撓撓頭,看着懷中的糖果。邁着小步子,嘀咕幾聲。把裡面一大半推倒了黑壯少年身前。
黑壯少年笑容立刻就跟春天一般燦爛起來,手中一個小玩具拿出來,道:“喏,大哥不是一直要這個玩偶嗎,拿去玩,過兩天我再去跟爺爺要一個。”
小美少年狠狠點頭,隨後懷中也逃出一大塊精緻的糕點,小小切開,歪着頭看了看。將大一些的遞給了黑壯少年:“這是二孃給的,快拿着,爹爹見了,怕又要打我了。”
黑壯少年聽了,吃驚道:“大哥又去偷了?”
小美少年眼睛一瞪,捂着弟弟的嘴:“還不是你給饞得?快吃快吃,不然二孃來了,我可但不住。”
說罷兩個小毛孩子趕緊將糕點狼吞虎嚥進去,瞅了瞅兩個正在說話的大人,故作自如跑了出去,嬉戲去了。
“這倆小子。”李超有些失聲地搖搖頭,剛纔的話,隔着雖說不近。但習武之人,五識敏銳,怎麼可能聽不見?而且不僅自己,這裡八成誰都聽見了,偏生兩個小子還跟沒事一般。想到這裡,這兩個小子的表現的確讓李超有些赧然,看向身旁的老者,乾咳幾聲,說不出話了。
老者揹負雙手,傲然而立,不怒自威。不自覺間,一股子上位者的氣息凜然散發,輕笑道:“兄弟之間,感情深厚即可。要那麼多規矩作甚?”
李超連連稱是。
老者面對西方,道:“近日,魚家可有動作?”
李超心中漣漪泛起,搖搖頭:“最近隴西一切平靜,就連打架鬥毆的浪蕩子也少了許多。”
老者冷哼一聲:“那些浪蕩子,還不是魚家偏支的廢物。唯一成器的一脈,因爲魚子染全都廢了。入仕不成,反倒爲禍鄉里!武藝學不到幾分,拳腳相鬥倒是有一手。”
李超聽得面紅耳赤,自家事情自家清楚。自己老父這般說,明面上是說魚家,可李家裡精力過剩的子弟比起魚家還要多些,街面上,只要有打架的,八成就有李家子弟在。
李超支支吾吾幾聲,尷尬地解釋了幾句。可看着嚴厲的老父一言不發,最後心虛地低頭不語,靜靜等着老父的發落。
老者卻沒訓斥,而是問道:“前些日,五郎是不是被魚家的幾個小子打了頓?”
李超心中疑惑,也沒想仔細,老師回道:“是,被魚家偏支的幾個小子聚起打了。”
老者輕輕搖頭:“怪不得以前這般憊懶,今次倒是認真起來。不過,我李信的孫子,要是在軍營敢私鬥,立時拉出去斬了。此時回了鄉里,也沒了軍營。你們要打,可以。可不能給我打輸,我李信的孫子,不能孬!”
李超聽得歡喜,可心中幾個念頭一轉,頓時凜然起來。疑惑的眼神看向李信:“父親……”
李信,曾經的秦朝大將。秦軍攻燕時,李信領着數千騎便可直入燕國都城。因此,當時十分年輕的李信便很快就得到了始皇的青睞。一步步成爲秦國一顆閃亮的將星,若不是貳拾萬大軍滅強楚一戰失敗,李信此時定然是一代不輸於王翦的名將。
只不過滅楚之時,昌平君反秦向楚,李信後路被斷,最後二十萬大軍敗於項梁之手。李信的前途也因此瞬間黯淡,可無論怎麼說,李信都是一代名將,雖說最終戰敗了。可這並不代表李信的眼光和水準下降了,無端讓子弟去做一件以前並不喜歡的事情,其中定然有深意。
李超一個人獨自踱着步子,靜靜想着剛纔老父的話語。心中琢磨着,似乎抓到了一絲軌跡,卻怎麼到其餘線索。
此時,一個健僕飛奔而來,喘氣道:“族長,五少爺帶着其他少爺出門去了,看樣子好像是找魚七郎打架啊。”
李超身子一定,腦中靈光一閃,眼中興奮的光芒涌起。大步踏去,氣息內隱,可透着的神采卻完全不同以往。
那是一股昂然的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