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鎮重慶府的夔州路副參知政事公良長不過是從中都千里迢迢赴任夔州的京官兒,治理地方算得上是把好手,可要說到行軍打仗,那就能力平平了。
白馬軍從成都府路到潼川府,半月有餘不見動靜。然後動若雷霆,於短短兩日間便有兩萬餘輕騎火速趕到了重慶府城下。
此時,這兩萬餘輕騎便就軍容齊整的蔓延在重慶府西門外。
軍中士卒全部披盔戴甲,武器鮮亮,不見任何攻城器械,僅有數百糧車隨行,不曾紮營,就跟在大軍的後頭。
滿臉老夫子氣息的公良長立在城頭,只是不斷地拍手,“重慶府完了,重慶府完了啊!”
他於日前讓信差出城,前往夔州路其餘各城中去求援。可眼下,那些援軍顯然還趕不到這裡來。
而且,就算是趕來,又能有多少人呢?
當初也速兒離開時,差不多將士卒全部都給帶走了。留下的士卒不禁數量少,而且多是些老弱病殘。
怕是全夔州路的元軍全部都匯聚到重慶府來,也未必能擋得住白馬軍。
可是,以公良長的性子,也不願棄守重慶府。他剛剛坐鎮這裡兩年多,看着城池在自己的治理下慢慢恢復生機,就算是死,也是要死在這重慶府的城頭上的。
白馬軍士卒個個右臂上繫着白色綢布,在城外,大概佇立了兩刻鐘的時間。
軍中不見任何動靜,但殺氣卻是越來越濃,讓得重慶府城頭上的元軍不禁色變。
公良長時不時的遠眺,雖然明知援軍趕到,也難以堅守重慶府,但此時,卻還是希望援軍能夠儘快地趕過來。
廣南西路、東路已經徹底被宋朝佔據,荊湖南路、江南西路也是空虛,若是再失去這夔州路,元朝在這南方的根據地就差不多可以說是全沒了。屆時,想要再重整旗鼓,大軍南下,還不知道會是多少年後的事情。
公良長對這點心知肚明,這重慶府,守不住,也得守。
可是,城下白馬軍中突然起的動靜,卻讓他心中再也沒有半點僥倖。
只聽得幾聲鼓響,在白馬軍中的中陣,竟是有數十熱氣球慢慢膨脹起來,而後升空而起。
“熱氣球!”
有立在城牆上的元軍將領驚呼。
哪怕是遠在夔州路的他們,現在也都已經知道熱氣球的大名。
衆將個個臉色慘白起來。
他們軍中也有轟天雷,可是轟天雷,能擋得住白馬軍的熱氣球嗎?
白馬軍中竟然也能掌握這樣的大殺器,這無疑極爲出乎他們的意料。
在軍械上,勢力最爲雄渾的元朝,竟是被大宋和大理給甩開了。
見得熱氣球騰空後向着城頭直接飛來,有將領對公良長道:“公良大人,咱們棄城吧!這重慶府,守不住的!”
他們軍中根本就沒有對付熱氣球的武器,在城頭上,只有挨炸的份。
公良長喟然長嘆,“棄城……棄城之後又能去哪?本官這個年紀,還跟在大軍之中惶惶奔逃不成?”
他身子骨不太好,養尊處優這麼長時間,都始終不見好轉,臉色帶着蠟黃。自己的情況自己最知道,他很明白,跟着大軍出城,他根本就經受不得那樣的顛簸,最大的可能就是病死在軍中。
將領們沉默不語。
公良長道:“諸位將軍,士卒們就交給你們了。你們……出城去罷……”
衆元軍將領都是面露不忍之色,“公良大人,您何苦如此執着啊?”
公良長道:“並非執着,而是……重慶遭劫,老朽也再沒有去治理其他城池的心思了。”
看着熱氣球越來越近,他的聲音也突然變得沉重起來,“諸位將軍,我命令你們帶領士卒速速離開!”
守,是肯定守不住的。不如留得這些將士的性命。
至於白馬軍是否會屠城,關於這點,公良長倒是從來沒有擔心過。
白馬出蜀中,熟悉情況的趙洞庭知道這背後還有大理的影子。可如公良長這樣的元朝官員,卻是不會聯想到大理上面。
蜀中是大宋的地盤,在公良長看來。白馬軍出蜀中,是因爲大宋最近重新崛起,所以他們不再選擇袖手旁觀。
他滿以爲白馬軍是受的宋朝之命,而宋軍的軍隊,會屠戮本國境內的百姓麼?
顯然不會。
將領們重重嘆息,見勸不動公良長,終究還是率領着城頭士卒們往城下跑去。
呼喊聲不斷響起,城頭上元軍爭先恐後跑下城頭,而後向着重慶府的北面而去。
白馬軍中的熱氣球到了城頭上空兩百餘米,沒去追那些在城內跑開的元軍,頓在空中,有人對着下面大喝:“我們乃是蜀中白馬軍,城內元賊聽着,速速開城投降!不然便讓你等和這城牆玉石俱焚!”
這喊聲中好似帶着點笑意。
顯然,喊話的白馬軍將領也是看到城內元軍的動靜了。
公良長擡頭看着數十熱氣球,臉上泛出怒氣潮紅。白馬軍這人的叫囂,實在是讓他覺得生氣。
可是,生氣又能怎樣呢?
勢力不如人,就只有低頭的份。
重重地嘆息了聲,公良長原本就顯蒼老的臉在這刻好似更爲蒼老了幾分,背影佝僂着向城下走去。
城頭,此時除他之外,已經再無元軍士卒。諸多令旗迎風飄揚,卻是顯得那般的蕭索。
一應守城器械,也全部被元軍拋下在了城頭上。
公良長孤身下城。
臺階上,他的每個步伐都顯得那般沉重。彷彿擡起腿,需要千萬斤的力量。
終到城下甬道里。
公良長雙手吃力轉動甬道牆壁上掛着偌大的控制吊橋的轉盤。
粗手嬰兒手臂的長繩簌簌作響。
即便是這樣其實並不是太費力氣的動作,也是讓得體質虛弱的公良長微微咳嗽起來,臉色的紅更是顯得妖豔。
等到吊橋的繩索終於放到盡頭,公良長鬆開轉盤,重重喘息了幾口氣,才又繼續向着城外走去。
兩道沉重的木門完全將城門洞口封住,甬道里頭只有昏暗的火把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