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將杯中的酒飲盡。
城頭下的將士聽清楚他的這番話,不禁動容,大聲喝道:“敬亡魂!”
一個個將士飲盡杯中的酒。
一聲聲敬亡魂響徹在整個行宮南城牆前面。
烏雲滾蕩,似是那些將士的亡魂在迴應,在竭力高呼驅逐元賊,光復大宋。
無數三軍將士落淚,更有人跪倒在地。
那些陣亡的將士中,有他們的親人、兄弟,甚至還有父親、兒子。
等到吶喊聲逐漸停歇,趙洞庭才又倒一杯酒,朗聲道:“這杯酒,朕再敬你們。敬你們的忠肝義膽,敬你們的英勇頑強。朕初登大寶,能有你們護佑在朕左右,是大宋之幸,是朕之幸。朕只願,有生之年能帶着你們這羣狼虎之師行千里,歸故土!”
說完,趙洞庭又飲盡杯中酒。
他年歲幼小,身子骨又向來不好,此時連飲兩杯,臉上已是露出潮紅。
“歸故土!”
“歸故土!”
將士們大聲高呼,其中夾雜着無數的哽咽。
流離海外,難望故土。他們中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夢中見到故土,然後霍然驚醒,默默垂淚。
是心中的忠義支撐着他們隨朝廷來到碙州島,也是心中的忠義,才支撐着他們活到現在。
沒有誰不想再回到那個地方,那個繁榮的臨安。
那威嚴壯闊的皇城,那寬敞無比的禁軍操練場,那有着賣藝人耍雜技的天橋,那有着衆多鬥雞鬥蛐蛐遊手好閒人士聚集的曲家巷子,還有那夜夜無數花船搖曳的南湖,那搔首弄姿的花魁們。
當然,最爲想念的,還是自己的家,那或許簡陋,卻總是能讓人覺得溫馨的家。
越來越多的將士哽咽出聲,甚至嚎啕大哭,多是那些從臨安追隨過來的禁衛。
就連城牆上的臣子們,也有不少忍不住垂淚。
趙洞庭再倒一杯酒,端在手中,“這杯酒,朕不敬天,不敬地,是爲元賊準備的斷頭酒。有朝一日,朕定讓元賊有如此杯!”
說罷,趙洞庭將手中酒杯重重砸下城頭。
城頭下,嶽鵬、蘇泉蕩、柳弘屹等將領熱淚盈眶,紛紛砸下手中瓷碗。連降將完顏章都不禁動容。
此時他忽的想起自己的故土,想起那金國的都城,想起還未被元軍覆滅以前的大金。
他忽的很是後悔,痛恨自己。元軍滅金,自己竟然還屈身事賊?
他原本想要乞求趙洞庭讓他率軍卸甲歸田,從此退隱,但這刻,心頭卻是興起想要追隨趙洞庭,殺回北方,奪回故土的想法。若是能夠滅元復宋,立下大功,說不定趙洞庭會將他原來故鄉賞賜給他。
一個個瓷碗在地上炸裂開來。
一聲聲滅元復宋盪漾不止。
這些瓷碗,有如將士們玉石俱焚的決心,不回故土,便捨身成仁。
旌旗招展不止,無數將士大聲呼嘯。
“滅元!”
“滅元!”
趙洞庭良久沒有說話。
酒意涌上來,讓他搖搖欲墜,旁邊李元秀連忙悄悄用手扶住,驚出冷汗,就要勸趙洞庭下來。
而這時,趙洞庭已是又道:“此役我軍大勝,全是仰仗諸位之功。現在,朕特封諸位爲我大宋黃龍禁軍,柳弘屹忠義乾坤,心存大義,驍勇善戰,朕封爲黃龍將軍,正四品,統帥黃龍禁軍,掌管原雷州護持、護州、飛天三軍勇士。”
柳弘屹在城下懵了,聽得蘇泉盪出言提醒,才連忙跪倒在地謝恩。
他以前飛天軍只能算是地方軍,和禁軍自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趙洞庭緩緩又道:“除去柳將軍之外,朕還有一人要特別封賞。”說着他目光遠眺護持軍陣中,朗聲喝道:“那位救朕於危險關頭的獨眼箭手何在?”
聲音順着冽冽寒風飄蕩出去。
護持軍中,有一人走出列來,緩緩走向城下。
正是那獨眼箭手。
他乃是弓箭手,揹負着弓和箭囊,穿着紅色布甲,走到城下跪倒在地,“卒叩見皇上!”
趙洞庭瞧見他還活着,自是大喜,問道:“你何以如此好的箭法?”
獨眼箭手答道:“卒左眼天生眼盲,不擅使刀槍,是以苦練箭術,方有所成。”
“好!”
趙洞庭大聲道:“身殘志不殘,你當爲我軍表率。你是何名字?”
“卒張紅偉。”
“好!”
趙洞庭又是點頭,面色通紅,“朕封你爲侍衛親軍龍衛左廂軍統帥,正五品定遠將軍!”
他還記得當初扶持軍投誠時也是這張紅偉率先出陣,對他的忠義自是沒有懷疑。
張紅偉叩謝。
柳弘屹從正八品御武校尉直接被提升爲正四品黃龍將軍,他更是從無名小卒被提拔爲正五品定遠將軍,雖然這等封號並不和實權對等,但也可謂皇恩浩蕩。自是讓他們這些有心報國之士感激涕零。
趙洞庭嘴角露出笑容來,酒意愈發濃郁,知曉自己支撐不住多長時間,忙又道:“其餘有功之人,朕擇日再行封賞。即日起,朕將這山更名爲宋軍山,朕,要在這山上爲我軍陣亡將士立祠,讓他們的英魂永垂不朽。”
全軍盡皆跪倒,高呼萬歲。
以前皇帝沒有這麼重視士卒的,趙洞庭算是南宋頭一個。
趙洞庭搖晃兩下,鼓盡最後力氣大喝:“半月後,我大軍遷徙雷州!以圖北伐!”
“北伐!”
“北伐!”
醉醺醺的趙洞庭被李元秀扶着匆匆送往寢宮裡去。
南宋將士們的吼聲兀自不絕,直到走出許遠,才聽不真切。
楊淑妃留在城牆,主持衆臣、士卒飲宴。
三軍將士開懷暢飲,特別是那些禁軍,自離開臨安以後,他們還從未這般大快朵頤過。
穎兒、樂嬋、樂舞自然也是跟着趙洞庭回宮。
趙洞庭是真醉了,被穎兒輕柔放在牀上,嘴裡還在碎碎呢喃。
起初尚且還聽不清楚他念叨的什麼,逐漸的他聲音越來越大,卻是讓得樂嬋清冷的臉蛋倏的通紅起來。
趙洞庭的嘴裡,竟是在念叨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