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最後的告白

“晚上八點, 蕾柏餐廳,不見不散。”

——俊韓

桑子打開手機,就看到了一條來自俊韓的發來的信息。

蕾柏是桑子以前和俊韓最常去的一家餐廳, 這麼巧, 俊韓竟然在這個時候約桑子去那裡見面。收到俊韓這條信息之後, 桑子一直忐忑不安。好像一直都在盼望見到那個人, 現在有機會可以見到他了, 感覺卻這麼地突然,不自在。

桑子一直以來都是一個矛盾體,特別是遇上俊韓, 桑子簡直就是矛盾中的矛盾。這次是俊韓第二次消失之後的第二次現身了,桑子感覺到自己好像被他狠狠地耍了一番, 他總能帶動她的情緒, 總是在撥動她的心絃之後, 無情地走開。事實上,桑子又何嘗不是。在這場戀愛中, 他們一路走過來實在是太坎坷了。俊韓說不好這次的出現之後又換來無情的消失,這誰也說不準。畢竟失憶後的俊韓,總是讓人難以捉摸。

蕾柏餐廳是一家很小的餐廳,它靠近海邊,幾乎坐在餐廳裡的每一位顧客都可以觀看到海景, 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 蕾柏餐廳的窗外, 永遠都是最美麗的。以前俊韓和桑子常常來這家餐廳就餐, 老闆娘和他們的關係非常不錯。自從他們離婚之後, 桑子和俊韓就再也沒有來過這個地方。桑子不知道俊韓爲什麼會選擇來這家餐廳就餐,因爲她根本不知道俊韓已經拾憶的事情。

蕾柏餐廳還是和四年前的一樣, 餐廳的外面依然有着一條想鄉間小路般的沙子路,這邊有一個拱橋式的花圈門圍着。桑子記得有一年她生日的時候,俊韓就是帶她來這裡過的。那天晚上,拱橋式的花圈門外排滿的鮮花,沙子路的旁邊也排滿了鮮花,那一年,桑子以爲自己走入了夢幻般的王國。多年想起這一幕,桑子的臉上始終是掛着滿足的微笑的。

桑子今天開了貝子的車過來,趕到蕾柏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十分了。

蕾柏餐廳的外面靜悄悄的,只有路邊的兩盞燈是亮着的。餐廳裡面黑乎乎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桑子的心情再一次低落,心想,也許今天蕾柏的老闆休息,也許俊韓已經忘記了時間。想到了這裡,桑子熱淚盈眶,心裡不是滋味。

過了五秒,餐廳那邊的燈光亮了起來,拱橋花圈的門這裡掛滿了五彩燈,沙子路邊跟那一年桑子生日的前景一般,都鋪滿了鮮花。因爲剛纔很暗,桑子沒注意到這些。桑子慢慢地繞過拱橋式的花圈門,走到了沙子路上。迎面站着的就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李俊韓。

今夜,他盛裝打扮,一身黑騎士的裝扮亮相在桑子的面前。他站在蕾柏餐廳的大門外,一臉微笑地看着桑子。

桑子沿着那條沙子路走,她的眼睛已經被淚水模糊了,她害怕這是一場夢。

桑子依然不是公主,她沒有漂亮的裙子,沒有任何胭脂水粉的修飾。她就是韓桑子,一張再平凡不過的臉。

俊韓沒有走上前去牽桑子的手,他定定地站在那裡。等到桑子走到蕾柏的餐廳門外,負責開門的那兩個人用非常快的速度打開了餐廳的大門。

裡面的擺設已經換了,不再是以往那種很傳統的西餐廳式的裝飾。裡面的擺設,就和桑子幾年前和俊韓提議的那個場景一模一樣。桑子說,不喜歡這家餐廳的燈飾,如果是桑子的話,一定會把那些價格不菲的燈具換成玻璃球一般的燈具。桑子還說,如果是她,她一定不會用粉紅色的格子布鋪桌子,她會打破傳統,用最廉價的雪紡布。當然,那時候俊韓否定了她這個說法,因爲雪紡布很滑,不適合做檯布。今天的今天,俊韓竟然採用了他當年笑話她“愚蠢”的想法。

“哇……太不可思議了。”桑子的聲音哽咽。

因爲她知道,李俊韓已經把屬於他們之間的記憶給找回來了。

桑子滿臉通紅,淚流滿面,情緒已經快接近了崩潰。

俊韓和桑子坐回了他們以前最喜歡坐的那個位置,因爲這個位置最靠近海邊。

檯布是用雪紡墊着的,桑子現在才恍惚大悟,這樣的想法確實是不靠譜。既不美觀,也不實用。只是俊韓滿足了,她“童年”般的公主夢。

俊韓從衣兜裡,拿出一條白手帕遞到桑子的面前。

桑子接過了手帕,哭得更加厲害了。

“謝謝,謝……謝謝你。”桑子慶幸自己沒有化妝,要不然黑色的眼線液早已把她整個臉給毀了。

“你們女人,就是受不了浪漫的攻勢。”俊韓半開玩笑地說。

桑子隨手一拍,正好打中了俊韓放在桌子邊的左手。

“哪有?”

這一幕彷彿回到了幾年前,他們總喜歡打打鬧鬧地過日子。他們之間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子過了。坐在這裡,往日的點點滴滴正慢慢地潛入他們的腦海裡。

服務員端了兩杯白開水過來,剛放到桌子上,桑子稍微晃動了一下身子,碰到了桌腳的一邊,杯子就開始有所動靜了,幸好俊韓動作快,一把接住了快要掉下去的杯子。

“都說了雪紡不適合。”俊韓說。

桑子現在非常確定,俊韓已經記起來他們的事情了。

“那麼說,你已經記起我們之間的事情了嗎?”桑子問。

此時此刻,他們開始變得嚴肅起來。

“嗯。”俊韓點點頭。

但俊韓卻沒有什麼表示。

“這次約我出來,是有什麼要對我說嗎?”桑子問。

俊韓點點頭,他的心情非常沉重。

“那你打算要說了嗎?”

俊韓再一次點點頭。

桑子和俊韓在一起已經很久很久了,從俊韓的表情裡,桑子看到的不是希望,而是他們的終結。桑子的眼淚就跟關不住的水龍頭一般。

“那次在體育場暈倒,我……我就想起了以前很多的事情。包括我們結婚,我們離婚……這個過程一直很痛苦。”

“嗚嗚……”桑子聽到這裡,還是忍不住大哭。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俊韓眼睛溼潤。

“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清醒過來以後我一直在想關於我們之間的問題。我們從相識,結婚,離婚,再到重新的認識……這個過程……”

俊韓聲音哽咽,覺得違背良心說出來的話很可恥。

“這個過程一點也不美好。”俊韓說。

桑子心如刀割,彷彿在傷口上撒鹽一般的殘忍。

“我的記憶裡一直都有你的影子,包括我的回憶,甚至是我失憶以後,我的生活裡,彷彿都離不開你。”俊韓故意把話說恨一點。

“這種感覺真的是糟糕透了,我問我自己,我到底活在哪裡?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活在內疚,我活在了一種習慣的狀態。這不是……不是我要的生活。”俊韓哭了,忍了很久,他終於哭了。

桑子哭得更加傷心,因爲他知道,俊韓是跟她說再見的。

“我要重新生活,我……”俊韓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再往下說了,他哭得非常傷心,雖然沒有大哭出聲,那也快接近崩潰的邊緣。

“俊韓……”

“你聽我講完,好嗎?”俊韓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撐着頭部。

他雙眼通紅地看着桑子。

“我一直都活在內疚的狀態,我想爲你做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俊韓故意把他對桑子的愛轉成一種內疚,並且很認真地告訴桑子,我已經不再愛你,我對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內疚,想念你,也僅僅是因爲習慣。

桑子眼淚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她雙眼無神地看着俊韓。

俊韓不敢正視桑子的眼睛,他別過頭。

“我……”

“你說過你想要一家靠海的餐廳,我已經把這裡買下來了。”俊韓把早已準備好的鑰匙放到桌子上面。

“我不要!”桑子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現在的俊韓已經慢慢地向她走遠了。

“不要因爲內疚爲我做這些,我……韓桑子,並不是一個這麼可憐的人。”桑子的聲音開始變了。

她本可以很酷地走掉,然後對俊韓說一些最後的告別,但,她做不到。如果她走出了這一扇門,可能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俊韓了。如果時間能夠停留,那麼桑子希望這一刻可以停留,就算是傷心,她也要看到俊韓,就在她的對面。

“高恩進是一個很好的男人。”把桑子交給恩進,也許是俊韓最後的願望。恩進雖然生性花心,但俊韓知道,恩進會真心真意對待桑子。

“不要告訴我,這也是因爲內疚。”

最後,他們沉默了三分鐘,誰也沒有說話。

“月底,我回美國結婚。”俊韓強忍着快要崩潰的情緒,終於把今晚最困難的問題說了出來。

桑子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萬箭穿心的感覺,全身失去了知覺,只有腦袋是清醒的。

“呵……”桑子的眼淚噼噼啪啪地流。

“那恭喜你啊。”

“謝謝,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你生命中的另一半。”

桑子艱難地點點頭。

看着自己心愛的男人和別的女人結婚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而且這個男人還是你的前夫。

“你要保重!”俊韓用了非常大的力氣才從座位上站起來,凳子向後拋開。

“我會的。”

兩個非常彆扭,分手又不像分手,兩個人哭得一塌糊塗的,樣子非常可憐。

桑子一直低着頭。

俊韓不能再講話了,他頭也不回地往大門那邊走……

走在沙子路上如同走在針毯上,每一步都十分困難。他一直哭,一直哭。但他一直都忍住快要哭出來的聲音,快步邁向他的車。剛一坐下車座上,他馬上抱頭大哭。他依然不敢回頭看,他怕只要回頭,所有的計劃就會毀掉的。剛纔所有的演出都會白費,桑子的眼淚都會白流。

桑子等俊韓走出餐廳,她開始放聲大哭。她的舉動嚇壞了餐廳裡的員工,大家紛紛投來同情的眼光,但沒有一個人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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