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徐青山帶隊參加此次展銷會。更巧的是,兩人居然住在同一個酒店。不一會兒,徐青山興沖沖地敲開了房門,手裡還提着一瓶酒。
“一偉啊,真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咱倆可是有日子沒見面了。”徐青山哈哈大笑,氣質非凡,完全沒有當年當鎮長的影子,活脫脫一縣領導。
徐青山,原北河鎮鎮長,後通過公開遴選副縣長誤打誤撞成功入圍,一下子成了縣領導。不得不說,運氣在一定程度上佔很大因素。他不過是個替補陪襯的,誰知許萬年賄選被一票否決,自然而然輪上了他。
在北河鎮時誰都看不起陸一偉,而徐青山卻偏偏投了橄欖枝,經常在一起喝酒吃飯。用他的話講,陸一偉是一支“績優股”,值得長期投資。陸一偉後期的發展,也正好印證了他的想法。
陸一偉起身迎接,先來了個擁抱,高興地道:“可不是嘛,早知道你要來,我就該提前給你打個電話,咱倆好好喝一杯。”
“現在也不晚!”徐青山舉起手中的酒杯晃了晃道:“咱不多喝,一人一半,成不?”
“成!”
兩人促膝而坐,不約而同想起了當初在北河鎮時的情景。徐青山感慨地道:“時間過得真快,這一晃都好些年過去了,想當初咱們幾個天天鑽到福勇家喝酒打麻將,那時候多快活啊,哈哈。時隔三秋,福勇成了南陽縣的大老闆,而你一下子奔到了副書記,天各一方,讓人懷念。”
陸一偉抿了口酒道:“是啊,現在想起來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那段時間雖艱苦,卻無比快樂。而現在,身不由己了。”
“你現在怎麼樣?”
陸一偉側靠着沙發道:“就那樣,馬馬虎虎,你呢?”
徐青山放下酒杯道:“我也就那樣,幹一樣工作時間長了總會厭煩,我現在除了管好我自己的一攤子,啥事都不操心,坐等着退休就行了。”
“別說喪氣話,你今年最多52吧,有的是機會。”陸一偉安慰道。
徐青山搖搖頭道:“歲月不饒人啊,我這個年紀還有什麼奔頭,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不像你,前途一片光明,別的不敢說,我敢打包票,用不了兩年,你就可能成爲我省最年輕的縣委書記。”
陸一偉連忙擺手道:“徐鎮長,你高看我了,絕對不可能的事。即便讓我當,我都不一定能幹好。畢竟資歷不夠,慢慢熬吧。”
“這有什麼不可能的。”徐青山道:“你上副處的時候你想過嗎?肯定沒有,不照樣上去了嘛。老話說的好,七分靠打拼,三分命註定,付出是必要的,但命運不濟照樣一事無成。以前吧,可能你的命不是太好,但現在不同了,肯定會有大有發展。”
陸一偉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岔開話題道:“南陽縣最近怎麼樣?”
“還老樣子,能有什麼變化。”徐青山道:“不過自從肖志良來後,縣城面貌確有重大改變,先後興建了一批大工程,什麼行政服務中心、科教中心、活動中心、人民廣場等,比起從前格局大了許多。另外,煤礦的效益今年出奇的好,財政稅收可能會突破兩個億,肖志良趕上好時候了。”
陸一偉聽完,心裡不是滋味。不過家鄉有變化,還是蠻高興的。道:“看來上級派肖書記下來的決定是正確的。”
“正確個屁!”徐青山口無遮攔道:“自從他來後,舉債大搞城建,到處借貸,到現在爲止,至少有七八個億的外債。如果借錢搞政績誰不會?最後苦了誰,還不是當地老百姓嘛。
就拿那個行政服務中心來說吧,縣城人口就那麼點,好傢伙,建設得比人民大會堂還氣派,典型的面子工程。還有,參建的企業都是他帶來的人,外界傳他不知貪了多少,手黑着呢。”
陸一偉不對任何人妄自評價,道:“能改變一下縣城面貌,說明他還是有能力的。”
徐青山不齒,道:“一偉,有些話我不能說,你就說他的司機吧,到處插手工程,而且還干預縣裡的組織人事,猖狂的很。據說現在和福勇扯到一起,參股開煤礦,這小子可是發了財了。就是如此,肖志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聞不問,任由其胡來。如果他不加以制止,最後非要毀到他這個司機手裡。”
聽得出,肖志良的口碑並不好。自己已經不在南陽縣了,懶得去管,道:“那楊縣長呢?”
“你說楊德榮啊。”徐青山道:“楊德榮也不知這麼回事,比起原來低調了許多,被肖志良死死地壓着手心裡,壓根不給他喘氣的機會。有一次,肖志良讓他給廣場項目撥錢,楊德榮心裡窩囊就沒答應。肖志良不溫不火,直接把這事捅到了市委秦書記那裡,狠狠地告了一狀。說他不講政治不講團結。秦書記本來對楊德榮有看法,二話不說批評了一通。此外,事關政府的事,肖志良必定過問,沒有他的同意誰敢胡來,手腕不是一般的硬。”
聽到昔日耀武揚威的楊德榮淪落到如此地步,陸一偉有些同情他。一物降一物,從前他以老資格打壓張志遠,現在遇到比他資格更老的肖志良,顯然從前的一套行不通了。
“對了,閆東森調走了,你知道嗎?”
“啊?”聽到這一消息,陸一偉驚奇地道:“啥時候的事?”
“就這兩天。”
“去哪了?”
“市委組織部副部長。”
“哦。”這一結果對於閆東森來說也算不錯了。在南陽縣待了將近十年了,早期被劉克成打壓,後期又遇到肖志良,一直沒有話語權,碌碌無爲一輩子。回到市裡應該是不錯的結局。
“說完別人了,說說你吧。”陸一偉道:“如今還是分管着農業?”
徐青山嘆了口氣道:“咱排名最末位,分管農業已經不錯了。那想人家高博文,手裡掌控着煤礦,富得流油。”
提及老冤家,陸一偉問道:“高博文還像以前一樣?”
“可不是。”徐青山道:“此人就一牆頭草。楊縣長剛來那會成天巴結,現在肖志良得勢了,立馬轉身巴結,混得如魚得水。另外,藉助丁昌華的勢力,今年還打算入常。”
“哦。”
“別光顧着說話,來來,喝酒。”
兩人一直持續到凌晨,才意猶未盡散去。
第二天,陸一偉早早起牀,召集一行人開了個短會,前往展銷場館佈置展區。
人比人,氣死人,貨比貨,就得扔。看看人家其他地方的展區,各類農產品琅琅滿目,再看看自家的展區,簡簡單單幾件商品,還是別人家的,要是有個地縫,陸一偉恨不得鑽進去。
事關政治任務,咬着牙也得堅持。
“一偉!”
聽到有人叫自己,陸一偉急忙轉過頭在來來往往的人羣中搜索。
不一會兒,蘇蒙興沖沖地跑了過來,笑着道:“還真是你啊,我剛纔看着像你,不敢認。”
陸一偉驚奇地道:“你怎麼也來了?”
蘇蒙拍拍胸前的照相機道:“怎麼,我這個記者不能來嗎?”
“呃……”陸一偉結結
巴巴說不出話來。
“哈哈。”蘇蒙豪爽地拍了下肩膀道:“我先去忙了,等中午了給你打電話。”說完,留下一陣清香離去。
陸一偉站在那裡,望着熟悉而陌生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
蘇蒙變了。可以說,每次見面都有不同的變化。如今見面,身上透着成熟女人的知性美,完全沒有從前愛撒嬌發脾氣的公主身影。看來,人都是隨着年齡和環境的改變而改變,自己不也變了嗎?退一萬步講,如果蘇蒙當初不和任東方離婚,估計也是個頤指氣使的貴婦。
到了中午,蘇蒙果然來電話了。兩人約在展銷會場附近的一家古樸典雅的園林式酒店吃飯。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蘇蒙放下手中的包,笑着道。
陸一偉淡笑道:“我也一樣。你現在可成了大忙人了,呵呵。”
蘇蒙明亮的眸子一眨,手託着下巴道:“忙一點挺好,我現在都習慣了這種生活了。基本上每天都外出跑新聞,過得挺充實的,比起從前在《西江日報》相對自由了許多。我能有今天,很大程度上應該感謝你,要不是你勸我出國,現在過成什麼樣我都不敢想象。”
“呵呵,和我沒多大關係,關鍵還得你愛好。”
“我挺喜歡這一行業啊。”蘇蒙道:“我決定了,這輩子就幹記者,全國各地跑,還能領略各地風土人情,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爲呢。”
“喜歡就好。”
兩人突然沒了話題。
過了一會兒,蘇蒙主動問道:“她對你還好嗎?”
陸一偉攪動着手中的飲料道:“挺好的,你呢?”
蘇蒙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望着窗外道:“我結婚了。”
“啊?什麼時候的事?”陸一偉驚奇萬分。
蘇蒙低下頭道:“前幾個月的事,他你也認識,就是約翰。”
“哦。”
蘇蒙捋了捋頭髮,擡起頭強顏歡笑道:“我們倆沒擺酒席,就領了結婚證,所以誰都沒通知。”
“他對你好嗎?”陸一偉竟然問得與蘇蒙一模一樣。
蘇蒙怒了努嘴,盯着陸一偉手中的勺子道:“怎麼說呢,還行。”
陸一偉透過蘇蒙的表情和不肯定的語氣,似乎聽到了弦外之音。道:“開心就好,等有時間了我請你們兩口子吃飯。”
“好啊!”蘇蒙臉上瞬間綻放出笑容道:“我也正想見見嫂子,她一定很漂亮吧?”
陸一偉沒有回答。
蘇蒙沒有繼續追問,端起酒杯道:“來,咱倆乾一杯。”說完,爽快地喝了下去。
吃到一半,蘇蒙臉頰變得紅潤起來,眼神有些迷離。自始至終,她的眼神一直沒離開過陸一偉,或許,某種情愫依然深埋在她心裡。
“一偉,你還記得你曾經說過的話嗎?”
“什麼話?”
蘇蒙道:“你說,你要帶我去江南雨巷尋找撐油紙傘的小鎮姑娘,不記得了嗎?”
陸一偉怎麼會忘記呢,可……
蘇蒙繼續道:“還真巧了,今天我們正好在蘇州相遇,你帶我去好嗎?”
“……”
見陸一偉有些爲難,蘇蒙頗爲失望,依然堅持道:“一偉,這個心願一直埋藏在我心裡,或許,這是我對你最後一個請求。”
陸一偉心裡經過激烈掙扎,點了點頭。
“太好了!”蘇蒙激動地拍起了手,道:“烏鎮離這裡不遠,我們下午就出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