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將衛立煌
5月下旬的一天,晨風微起,帶着絲絲涼意,天上的白雲輕輕地悠盪着,一會兒像穿着長裙的仙女,一會兒又變成奔馳的馬羣。旭日爬上東山頭頂,陽光從片片的雲霞中伸出巨大的手臂,像一把把金色的掃帚驅掃着邙山嶺上空漫漫的晨嵐。
戰時的洛陽仍不失古都的繁華,大清早起來,大石橋旁,九龍臺下,周公廟前,火車站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風味小吃,豆腐腦、漿麪條、胡辣湯、油茶以及油條、火燒、大蒸饃應有盡有。來吃飯的人三教九流,各色俱全,他們品着小吃,有的議論着戰事,有的談着生意。算卦的,相面的,理髮匠,賣菜的……也來到飯攤前兜售生意。
上午8時許,一陣撕心裂肺的警報聲響起來,警報聲像吃人的妖魔,唬得人羣驟散。剛纔還是熙熙攘攘的大街,現在空無一人,只有幾隻不懂人事的野狗在爭食着人們慌亂中掉在地上的油條、燒餅、豬頭肉……
警報過後,從邙山北面飛來一大羣日本人的飛機,黑鴉鴉的一大片,足有七八十架。日機在城區上空轟鳴着,大地在顫抖。
抗戰開始以來,洛陽多次遭到敵機的轟炸,這一次卻與以往大不相同。躲在防空洞裡的人們,只聽見飛機的馬達聲,卻聽不見炸彈的爆炸聲。警報解除後,人們走在街上,看見房屋上、院地上、街道上到處散落着一層層厚厚的紙屑。人們走上去軟軟的,像是踩在冬雪上,有一種舒服的感覺。有的人拾起紙屑左看看,右看看,也沒發現什麼異常。於是人們感嘆着:“媽的,一場虛驚!”還有的人說起調皮話:“一隻青蛙蹦到腳面上,咬倒沒咬着,嚇人一大跳。”更有甚者,街上的小孩們,抓起紙屑相互擲揚着,像冬天打雪仗那樣。
文化科技落後的中國人怎能識破日本人的陰謀?這些鋪天蓋地的紙屑,是經過化學藥水浸泡過的,成了一種引燃劑。這天的天氣格外好,天上的雲彩潔白透亮,像幾縷彩巾平鋪在天空。太陽公公笑着,滿臉通紅通紅的。10點以後,氣溫驟然上升,街上行人感到熱起來。
上午11時,人們偶爾發現一家的樓頂有一股輕煙升起,接着輕煙變成濃煙,濃煙中起了火苗,火越燒越大,長長的火舌舔着天空。人們驚呼着:“失火了,這家失火了!”,轉過身來不由大驚失色,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的樓頂都在着火,連大街上的紙屑也燃起來。驚慌中人們才把日機――紙屑――大火連起來。唔――原來是日本人所爲!
洛陽城南便是洛河,寬闊的洛河灘自然是躲避火禍的好地方。頓時大街上的人喊着、叫着、驚呼着向南門跑去。洛河岸邊站得人山人海,擠扛不動。人們眼巴巴地看着大火肆虐。當時的洛陽城內,多是木式閣樓,極易着火,大風吹起,把紙屑颳得到處都是,於是整個洛陽城便燃燒起來。大火燒着市民的家產,也燒着人們的心,市民欲哭無淚,大火過後整個洛陽成爲一片焦土。
火燒洛陽城是上午的事,下午便輪到了西工兵營。如果說日機對洛陽城是公開的進攻,那麼,下午日機對西工的進攻便是偷襲。下午3時,幾架日機低空飛行,等警報聲響起來,日本的飛機已來到西工的上空。在第一戰區司令長官部的大院內,落下幾顆燃燒彈,頓時沖天大火在院內燒起來,投彈的飛機剛剛離去,幾架日本的零式飛機飛來掃射。零式飛機是日本最先進的飛機,性能好,配有副油箱,能堅持長時間的飛行。
當時第一戰區司令長官部的官佐們正在辦公室上班,急於向防空洞跑去,幾個人剛剛跑出辦公室,天上飛機的機槍雨點似的射來,跑出去的人,還沒有轉過身便死於非命。司令長官衛立煌也在辦公室,他抱着兩個嚇得直哭的孩子,急於想到防空洞裡去,面對現狀不敢出門。衛長官的司機梅約翰,是長官的心腹,危難中他急中生智,跳上小汽車一溜風地開出大門。梅約翰引走了飛機,大樓裡的辦公人員纔有機會進入防空洞。
梅約翰,20多歲,南京郊區人,是一個在孤兒院長大的苦孩子,以前在基督教堂做雜役,膽大心細,忠於職守。富有愛國心,經衛夫人朱韻珩介紹來到衛立煌身邊工作。梅約翰的小汽車在公路上急駛,車後蕩起長長的塵土,幾架日機尾隨而來。看見敵機靠近,梅約翰猛力煞車,塵土從車尾飛向車前,彈如落雨一樣打在車前的公路上。待敵機轉回來,他又加大油門,奮力向前,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時快時慢與敵人鬥智鬥勇。不一會兒來到一座山崖旁,梅約翰便把汽車停在小山下,日機不敢低空掃射,害怕機翼碰上山崖,只好盤旋一會兒,無奈而去。
日軍這次空襲洛陽,給洛陽造成的損失很大,也給衛立煌留下很深的印象。不料空襲過後,洛陽大街上的上層女士仍穿着花花綠綠的旗袍,過着醉生夢死的腐化生活。看到這些,衛立煌又想起在延安的見聞:全城的婦女,一律穿着軍裝,一派抗戰城市的景象。在一次酒會上他突然指着一羣小姐太太們大發議論說:“委員長號召推行新生活運動,這是十分必要的。抗戰城市,要有抗戰城市的氣氛,你們要轉變到戰時生活,回家以後,要把旗袍剪成短襖,不然日本人的飛機來了,跑警報不方便,若是你們不剪,我就下命令給洛陽警察局長,讓警察動手,你們不剪也得剪。”
會後人們原想衛長官不過是一時生氣,說幾句氣話,誰料他卻當真了。第二天大街小巷的路口,警察各執剪刀,見到穿旗袍的便剪下一截來,氣得那些小姐太太面紅耳赤,敢怒而不敢言。當時蘇聯塔斯社一個記者到洛陽採訪,郭寄嶠和夫人接待了他。這個記者不瞭解內情,見郭夫人穿的旗袍短短的,很像睡衣。於是他便寫了一篇文章刊於報端,文中有一句話問道:“郭夫人爲什麼穿着睡衣接待客人?”
這原本是一些小事,那些反對衛立煌的人便乘機向衛立煌大肆攻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