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晉見周恩來
正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朱綬光接住電話笑了。他對衛立煌說:“巧了,周先生請你接電話。”
衛立煌整整儀表接了電話,打個立正的姿勢說:“報告周先生,職下是衛立煌。”
周思來在電話裡說:“俊如,多年不見很想你呀,你能到山西作戰我很高興。”
衛立煌的眼睛溼了,他說:“周先生公務一定很忙,你約個時間我一定登門造訪。”
周恩來在電話裡笑着:“造訪大可不必,我們在一起敘敘舊還是可以的,今天下午怎麼樣?”
衛立煌遲疑着:“今天上午閻長官爲我接風,若是下午不去回拜有恐失禮……”
閻錫山笑笑走過來說:“俊如外道了是不是?還回拜什麼?”他接過電話說:“周先生,這樣吧,下午咱們三個到我那兒談談好不好?”
周恩來在電話裡說:“好,就按閻長官的意思辦。”
放下電話,閻錫山對衛立煌又說:“喝,這是我們山西的杏花村,今天咱們一醉方休。”
人說五月石榴紅,已是10月天氣,石榴樹上仍舊開着豔麗的花朵,濃濃的芬芳在空氣中飄蕩着,閻錫山的園內以石榴樹、葡萄樹居多,密密扎扎的葡萄枝葉把整個甬通都遮滿了。
下午4時,周恩來準時來到閻氏私宅。這是一所仿古式的建築,庭堂、走廊都顯示出一種古香古色的味道。在警衛的引導下週恩來來到客廳。剛步入客廳,一位中年軍人向他走來,周恩來還沒有看清來人的容貌,這位軍人就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卑職衛立煌,今天能見到周先生,十分榮幸!”
“啊,是俊如將軍。”周恩來親切地握住衛立煌的手,仔細打量着:“10年沒有見面,變化可真大,沒想到我們又走到一條戰線上來了。”
衛立煌見到周恩來從心裡感到高興,10年前在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衛立煌對周恩來就很敬慕。當時蔣介石有兩條禁令,他不敢違背。這兩條禁令是,一不許和老長官許崇智來往,二不準和以周恩來爲首的共產黨人接觸。現在他來到山西,山高皇帝遠,他可以和自己敬仰的人盡情地談心敘舊。
閻錫山見衛立煌對周恩來如此尊敬,兩人見面之後又如此親切,真有些莫名其妙。忙說:“俊如,你是怎麼認識周先生的,我怎麼不知道?”
衛立煌笑容滿面地說:“閻長官有所不知,周先生原來就是兄弟的老長官,遠在北伐戰爭之前,兄弟就在廣東聆聽過周先生的講演。北伐戰爭時期,周先生是國民革命第一軍的政治部主任和第1師的黨代表,兄弟是周先生領導下的第1師第9團團長。”
閻錫山“哦”了一聲說:“他鄉遇故知,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來,咱們共同乾一杯!”
周恩來喝罷酒說:“俊如說的都是過去的事了,但是,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第一次國共合作,我們取得北伐戰爭的勝利。今天有了第二次國共合作,我想也一定會取得抗日戰爭的偉大勝利!”
衛立煌正聽在興頭上,連忙說:“周先生的話很對,只要國人團結得好,日本人也一定能夠被打敗。”
對打敗日本人閻錫山沒抱多大希望,和日本人交手這幾仗都是自己先敗了。但他還是希望打敗日本人,不然他這個土皇帝就當不成了。於是他強打精神說:“預祝我們取得抗日戰爭的勝利,連幹三杯!”
喝着酒,談着天,衛立煌從沒有這麼高興過。
閻錫山又滿上酒說:“我老了,不中用了,打仗的事還需仰仗二位。”
周恩來忙截住話頭說:“不,不,‘七七’事變以後,到現在才建立了全國的抗戰體制。可是,依然存在着許多問題,最大的問題是許多愛國同胞還沒有被喚醒,還沒有組織起來,武裝起來。在這方面,山西省在閻先生的領導下,已經行動起來了,走在全國的前頭。”
“在這方面,我們得到了共產黨的大力幫助,尤其是周先生對百川的幫助極大。”閻錫山聽到周恩來稱讚他,只得謙虛幾句。
周恩來歷來被人稱爲政治鼓動家和外交家,他無論作講演或者與人談心,都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他繼續說着:“從戰爭形勢上來說,在華北戰場上,我們的軍隊雖然遭到了一些失敗,但是隻要我們接受失敗的教訓,勝利還是有希望的。失敗的教訓是什麼呢?在軍事上說,是要改變我們的戰略戰術;在政治上說,要依靠人民羣衆,我們的軍隊不能只靠陣地戰,守在陣地上被動挨打,還應該打運動戰、游擊戰。”
說到這裡他對衛立煌說:“俊如,你主動出擊北平,不也是成功的運動戰嘛!”
衛立煌說:“兄弟只是覺得和日軍硬碰不是辦法,我自己並不是有意識地打運動戰。”
周恩來又說:“有的人講,我們失敗的原因是我們的裝備不如日本人,這不是根本問題,八路軍的武器裝備,不僅不如日本人,也不如俊如你率領的中央軍,就比晉綏軍也差得很遠,還不是在平型關打了個勝仗嗎?”
閻錫山雖說思想陳舊,在周恩來這番入情入理的講話後,感到怦然心動。衛立煌在這方面也感觸頗深。他插話說:“周先生的話非常之正確,武器裝備是重要的,但不是根本問題,這一點,敝人是深有體會的。在10年的內戰中,紅軍的武器比我們差遠了,可我們就是打不過紅軍,原因是紅軍得到人民羣衆的擁護和具有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
衛立煌喝口茶又說:“此次忻口作戰,閻長官委弟爲前線總指揮,弟深感責任重大,請周先生不吝賜教。”
“我十分同意俊如將軍擔當忻口正面作戰的指揮重任,同時,我也認爲俊如將軍有能力指揮好這個戰役,在這次作戰中我們八路軍將對正面作戰實施有力的配合。”
閻錫山看看天色不早,對衛立煌說:“俊如兄,我看這樣吧,忻口作戰方案最早是周先生提出來的,還需要進一步完善。明日早飯後,請周先生、俊如兄,還有宜生(傅作義的字)、綬光,我們一起來修定這個作戰計劃,時不我待,這個計劃要儘快下達。”
周、衛二人告辭,閻照例只送到客廳門口。
衛立煌本來是要對閻錫山回訪的,結果見到了周恩來,他感到非常愉快。握別時他說:“10年前俊如就十分仰慕先生,當時很想得到你的當面教誨,但未能如願。沒想到10年以後的今天,我們又有了見面的機會,雖恨已晚,但實不爲晚。”
“我們今後會有更多的機會在一起交談,明天我們不是又可以在一起工作了嗎?”周恩來說罷微微一笑。
“請周先生上車吧。”衛立煌尊敬地伸着手。
“好,明天見。”周恩來在車上擺着手,汽車駛出大門。
在回程的路上,許多往事涌上衛立煌的心頭。那是1925年第二次東征的時候,在惠州郊區的一片林子裡,蔣介石正在召開會議,他在會上講着:“此次東征,惠州久攻不下,必然影響我軍士氣,我欲留下一支部隊監視惠州之敵,本總司令率主力向潮州、梅州進發,沿第一次東征的路線前進,諸位意下如何?”
周恩來立正說:“報告總司令,職下以爲,惠州敵衆,武器精良,若我軍東進,敵則必擊我側背,後患無窮。”
蔣介石無可奈何地說:“久攻不下,也不是辦法呀!”
周恩來跨前一步行個軍禮說:“職下願擔當攻打惠州之任,完不成任務,甘當軍令。”
蔣介石合掌一擊說:“好,攻打惠州的總指揮就由你來擔任。恩來呀,你身上的擔子不輕呀,攻取惠州,本總司令通令嘉獎,真的攻不下來,中正也不會怪你的。”
周恩來的拿手好戲是戰地動員,大會講,小會講,把戰士的心說得熱烘烘的,接着他挑選共產黨員組織突擊隊講戰術,講策略。
進攻的時間在這一天的凌晨二點,天下着大雨,進攻號聲過後,戰士們蜂擁而上,經過艱苦卓絕的戰鬥,革命軍的戰旗終於飄揚在惠州城頭。
這一戰在衛立煌的心頭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儘管蔣介石不准他接近周恩來,他還是寫下了一張條幅——“生不想當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以此表達他對周恩來的敬慕之心。
汽車到達賓館,衛立煌還沒有下車的意思,仍在沉思中,他想,東征時在周先生的指揮下取得了惠州之捷,如今周先生親臨指導,在忻口的戰爭中也一定能打出一個好的局面。想到此,他感到心裡輕鬆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