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鬥(四)
黑雲忽然沉沉壓來,守在南天門門口的兵士們被陡然而起的狂風吹得連眼睛都快要睜不開,等這陣風過去,守衛們幾乎是立時就嚇得軟了腳,黑沉沉的全部是各種各樣的妖魔,怨氣沖天,墮仙們更是一馬當先,沒有等這些守衛們返回去報信,就將他們結果了。
一路疾行,幾乎是沒有阻礙,勢如破竹,即使是遇到了反抗的天兵天將,立刻就被墮仙們出手掀翻在地上。這些墮仙,被九天關押着,心中怨氣,竟然比妖怪們的怨氣還重。
隊伍後頭的妖怪聞着血腥氣,頭一次體味到弒仙的味道,一個個興奮着,也躍躍欲試,一個個亮着幽幽的眼,貪婪血腥。
浩浩蕩蕩的隊伍一行到了煙波浩渺的太液池。
許多妖怪頭一次見着九天這樣滔天的富貴,仙氣飄飄不說,此處更是靈氣寶地,衆妖聞着那股讓人通身舒暢的靈氣,一個個都有些醉了。
怪道是人人都說修仙好。
這裡珍奇異獸們在太液池邊上漫步着,巍峨高大的宮宇美輪美奐,散發出金色的光暈,看得這些所有在北冥的荒原之地囚禁的太久的妖魔土鱉們傻了眼。
可是這裡卻委實太靜了些。
打頭的墮仙們互相從臉上都看出了疑惑和一絲驚醒。
按理來說九天的兵力不可能這般脆弱地像是一張紙一樣一戳就破了,這都一路從南天門攻到了正殿,除了散兵遊勇,竟是一個主力軍都沒有遇着。
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巨響,像是巨雷從安詳的天空中凌厲地劈了下來,在羣魔的隊伍之中驟然間炸開,一些被迷花了眼的小妖們沒有來得及躲掉,瞬間就化作了一陣黑煙,再也看不到蹤影了。
他們這是中計了!
太液池形成一個陣,以它爲中心,九天的兵力從四面八方而來,形成圍攏之勢,想要將他們這一羣魔怪都往太液池裡逼。
有膽小的妖怪立時就往太液池裡面躲去,想要在池子裡能夠偷得一條生路。可是一跳了下去,只聽到一聲痛苦的哀嚎,再也沒有了蹤影。
那太液池就像是一口煮沸的大鍋,嫋嫋飄逸的霧氣遮擋了它安詳的表面之下的沸騰。
這一招,真毒!
墮仙們都明白此行就是你死我亡之爭,即使真到了這個絕路,也不怕背水一戰。
勝了,就是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這三界之中,而不是人人喊打被囚禁起來的魔物。
煞氣頓時暴增,兇狠反撲。
天帝在雲層的高處,平靜地看着底下的仙魔們廝殺拼鬥,場面十分的慘烈。
“魔族們可以聲東擊西,這一招請君入甕,果真是極好的。狐君果然機智過人。”
天帝的心頭的恨紓解了一些,連日來夜不能眠,早已經熬得通紅的雙眼,微微眯起,看向身邊的晏黎。
晏黎沒有做聲,面無表情地盯着下面的廝殺戰況。
天帝由景觸發了一些感嘆,一時之間也沒有顧得上身邊的人是誰,看清楚旁邊的人是晏黎的時候,誇讚狐君的話已經說了出來,惹得晏黎本就不好看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他抿緊了脣,也把眼睛放在了下面的戰況上面。
氣氛更加安靜,透着一些尷尬。
忽然之間,有幸在旁邊圍觀戰況的元辰仙君驚叫了一聲,“阿芙姑娘!”
天帝的心立刻就提了起來,順着元辰指向望了過去,法術高強的墮仙們團團圍住的,額頭上一朵耀眼而又妖豔的睡蓮花,又是白紗裹身,可不就是天帝前些日子丟了的芙蓉小妖阿芙。
天帝的一顆心都覺得快要絞成了渣渣。
阿芙瑟瑟發抖,一張臉嚇得雪白,雖然勉強站立着,白紗半遮掩在臉上,裙邊和肩上都幾處都破損了。
天帝立時就衝了下去。
可是墮仙們卻比天帝手腳更快,將阿芙抓在手裡,睜着煞氣重重的眼盯着天帝,面上露出恨色,“天帝,再過來,我們就將她撕碎了。你敢對我們下狠手,我們就敢把她活生生的撕了,放在烈火裡面烤了。”
“放肆!都死到臨頭了,還敢這般嘴硬!”
天帝怒斥。
墮仙們哈哈哈大笑起來,“弄不死九天,我們中計了,鬥不過你們這些仙,可弄死天帝的寵姬卻是眨眨眼的功夫!”
今日來的魔族們早已經所剩無多,一個個都圍成了一個圈子,全力警惕着雲層上的兵士們反撲。
“帝君,帝君,救我,救……唔”可憐的阿芙被入了魔道的前任火神一點點的舉高了,他修習火靈,火靈隨着他的煞氣炙烤着元神爲一朵芙蓉花的阿芙,她痛苦地扭曲着身子,不過是一會,慘叫聲就漸漸地低了下去。
元神的氣息越發弱了。
“天帝老兒,你若是放了我們全部,我就饒了你的寵姬,不然我就滅了她的元神。”
火神的手微微放鬆了些。
天帝急紅了一雙眼,眸中血色翻涌最後歸爲一池的幽水,陰沉滲人,咬牙切齒道,“阿芙,你若是死了,朕會殺光了魔族,爲你報仇!”
阿芙再也不掙扎,她也沒有機會掙扎了,玉白晶瑩的身子一寸寸變了焦炭,一個妖嬈的美人兒,在墮仙火神的掌中香消玉殞。
“真真是情深似海!”
火神的手一拍,諷刺地冷笑,阿芙的元神毀滅了。
天帝的身邊立時圍上了一羣天兵天將,護得像是鐵桶一般。
“殺無赦。”
毫無感情的聲音,下了命令。
黑雲沉沉,怨氣翻涌,血光四濺,太液池的四周變成了修羅場。
九天的佈陣忽然被撕開了一道口,一道尖利的鳥鳴聲刺穿了九天上叱吒的黑雲,傳到了在場的所有的仙魔的耳中。
一隻碩大的九頭鳥,從天空中快速滑過,像是一隻燃燒的火球,又像是一顆流星,照亮了整個黑暗陰沉的修羅場。
長長的尾羽在天空中滑出一道七彩的彩虹,一時之間香氣飄散,像是香甜的梔子花香,可是細細去聞了,卻又沒有了,似有似無的,繞在人們的鼻尖。
九頭鳥大翅一展,立在了正殿的琉璃鎏金屋檐頂上,在飛起的屋檐腳上立着。
金色的光暈散開,灼了所有人的眼。
那金色光圈之中還坐着一個紅衣如火的女子。
女子長髮如墨玉,飄逸在她的周身,更像是打翻的墨汁,水墨畫似的暈染了開來。紅衣熱烈,更襯托的面容白皙如玉,肌膚勝雪,像是一顆飽滿圓潤的夜明珠。
靈氣在她四周飄散,身上的長裙,羽紗一樣輕柔,花瓣一樣層層疊疊,一瓣一瓣地綻開了,繁複卻不繁冗。
那個女子從九頭鳳凰之上輕輕一躍而下,徑直飄向了太液池之上,像是一團火綻開了,隨着她的靠近,那把火有越燒越烈的勢頭,燒得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聲稍微大了些,就會驚擾到這樣一個容貌難以言說的女子。
容顏姝麗的女子,額間有一個三瓣菱花的粉色印記,眉如遠山含翠,眸光似平湖煙雨,顧盼流轉時如同撥雲見霧,瀲灩的風華傾瀉出來,勾魂攝魄,像是漫山遍野的春花開遍,迷盡了人眼。
蓮步嫋娜,踏着水波浩淼的太液池走來,讓池中所有的菡萏都失去了顏色。
這樣的風華,這樣的絕世,在這個世間,只有一人的容貌可與之比肩。
可惜今日青丘帝君並未到場。
不然就可以與這個美人一較高下。
晏黎的臉色卻是一變。
這個女子踏水而來,已經下了咒術的太液池竟是對她一點影響也無。
靈力高強到何等地步?
他立時從雲頭落下,將天帝護在了身後。
可是天帝卻撥開了晏黎的手。
天帝發出一聲“芙瀾” ,低聲喃喃好似夢囈。
晏黎用力抓住想要上前去的天帝,“帝上!此女必然是妖!不可靠近!”
天帝的眸子都直了,熬紅的眸子裡此刻閃耀着令人不安的光,“芙瀾,我好想你啊……”
他竟然連朕都不用了。
芙瀾是天帝以前那位天妃的名字。
晏黎見過芙瀾的畫像,覺得此女雖然像芙瀾七分,可是卻又更多了一些什麼,尤其是她的面容散發着細膩的珠光,就像是戴着一層薄薄的鮫紗,如同水中望月,看不太真切。
“阿芙,你終於回來了。你可知道我等你好久了。幾萬年了,太久了,我真怕我都快要忘記了你。”
天帝的聲音哽咽了。
紅衣女子站定在太液池的欄杆之上,臂彎之間的挽臂隨風輕舞,沒有說話。
“帝上,這怕是魔族的詭計!不可以去!”
晏黎立時就將將天帝的手腕牽制住了,控制住了天帝的行動力。
天帝卻手一揚,瞬間將手掙脫了出來。
他能成爲天帝,雖然在打仗這些方面不如晏黎同鳴玉,可是靈力修爲上面還是比晏黎高的,他轉了自己身上的穴位,唸了個訣。
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天帝就到了堯月的身前。
“阿芙,你終於回來了,走,我們回家去。好不好?”
天帝溫潤穩重的翩翩風貌全部都在這小心翼翼的說話間瓦解了,他仰着頭,渴望地望着堯月,顫抖着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像是害怕眼前的紅衣女子是海市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