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月一路往東走,來到了東海邊上。
九月九,堯月知道應該是父王外出,同其他三海幾位龍王去聽地觀世音菩薩講經的日子。
她特意侯在父王必經的路上,遠遠地看到父王風姿如同當年,身邊由當初的侍女初塵,現在的若妘公主陪伴着。
東海里沒有了她,日子仍舊過着,甚至過得更好。
果然是離開了自己這顆煞星,東海的命運都扭轉了。
堯月唯一不舒心的便是沒能見着鬼車。
她往東海里去了,假扮成鯉魚小妖,問了東海龍宮裡的守衛,卻得到一個“不知道”的答案。
堯月失落無比,隱居在東海附近的山上,沒事就化成撲通的農家女子,在東海四周撿紫菜。
日復一日,撿紫菜的手法倒是越發純熟,都能在市集上換一些銅錢。堯月攢了錢,便到魚市上去溜達,買下那些被捕撈的魚,能買多少是多少,然後就到海邊去放生了。
她當公主的時候,從未關心過東海的臣民。現在被人忘記了有她這麼一個存在,她倒是做起了維護東海的舉止來。
偶爾會想起某個人的面容來,堯月便到海邊撿了貝殼,一個個扔回海里。
這一日,堯月同往常一樣,抱着從海邊撿回的紫菜,往家門中去,正好看到幾個容色妖媚的男子在村子裡徘徊。
小村莊中鮮少見着這樣的美男子,引來許多村民的圍觀。
堯月見過這世上最爲妖豔的男子,這幾個所謂的美男根本就入不了堯月的眼。
她只不過瞅了一眼,就嫌惡地轉開了目光。
這些美男子,沒有鳴玉好看不說,身上的脂粉氣還太濃,不像鳴玉雖然容貌妖豔,可鳴玉最後一次,長身玉立在門邊說讓她等他的樣子,英姿勃發,可謂真男子。
堯月忽然覺得今天格外想鳴玉,將紫菜在門口曬乾之後,堯月便又去了海邊,坐在沙灘上的大石後面,扔了將近上百個貝殼,看着金烏即將沉入海底,這才慢悠悠地哼着小曲回家去。
今夜烏雲沉沉,遮擋住了天空上的圓月。村戶們早已經熄燈,進入了夢鄉。偶爾誰家的狗傳出一兩聲叫聲。
堯月穿過村中的鵝卵石小道,推開了自家的籬笆。
她從未鎖門,門也是一推就能開了。
反正她也是靈力護體的人,即使是一個人住,也不害怕。
堯月坐到椅子上,拿着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仰頭就飲了。身邊忽然傳來一聲嘆息。
堯月手中的杯子一扔,跳了起來,卻被一隻手按住了。
“阿月,我找的你好苦。”
房中的煤油燈忽然亮了。
坐在自己對桌的,正是她躲了許久的鳴玉。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還來的這樣早。
堯月嘻嘻一笑,“阿呆今日怎麼來了?喝杯茶嗎?”
堯月順勢想要掙脫,卻被鳴玉穩穩地扣住了手,按在桌子上。
鳴玉頭上戴着玉白色的玉冠,如畫的眉眼此刻隱隱透出疲憊之色,他的眸子低垂着,面無表情。
堯月被這無聲的氣氛弄得坐立不安。
她想過許多種的藉口,來應對鳴玉的質問。
可卻不曾想過,鳴玉尋着她之後,一句質問,責備的話也沒有的境遇。
兩人無聲對坐。
堯月眼觀鼻,鼻觀心,兩眼緊盯着桌面,數着桌面上裂開的紋路,默默地數到了第五十根的時候,鳴玉忽然站了起來。
他拖着堯月就往外走。
堯月反手抱住了房樑,賴着不想走。
“阿月,跟我走。”
鳴玉停下步子,看着堯月。
堯月搖了搖頭,“我不走。我喜歡這裡,我喜歡東海,我只想呆在這裡終老,哪裡都不想去。”
鳴玉握着堯月的手一僵,沉默了良久,這才一字一頓地問道,“所以你寧願一個人老死在這裡,也不願意同我在一處?”
堯月愣住了。
鳴玉的聲音明明平穩如水,堯月卻覺得這一句話比任何尖銳的或是瘋狂的或是暴躁的質問,都要傷人。
她感覺心口揪成了一團。
鳴玉擡起頭,她看清他眼底的那抹水光。
兩個人的目光一碰撞,鳴玉就轉開了頭。
這些時日不見,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動不動就抹眼淚的少年。
堯月更加鬱悶,口中卻硬氣地吐出“是。”
鳴玉的手極其緩慢地鬆開了她的手。
速度緩慢地堯月能夠感受到他每一根修長手指的指紋。
“當年的事情,母妃都已經告訴我了。母妃說你根本不是心甘情願嫁於我。這些年,你可是恨着帝君將你捆縛在我的身邊?起初我還不信母妃所說,現在看來,你果真是厭惡我的。”
說完,鳴玉苦笑一聲,擡頭看向堯月。她身上穿着極爲普通的農家女衣衫。若不是今日堯月對他幾個手下表現的毫無興趣,他恐怕都難以認出她來。
鳴玉自負見過自己容貌的,自然難以將其他九尾狐族的容貌放在眼裡。這個道理還是青鳥告訴他的。
他滿心歡喜地尋着了堯月,卻不想等到了堯月這樣的回答。
他以爲堯月是嫌着自己蠢笨,青鳥也說他若是努力修行,堯月自然會對他另眼看待。
可是他已經努力用最快的速度變好,站在她的面前,她卻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他的努力是爲着誰?
堯月知道鳴玉在看着自己,她狠心垂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尋思着明日或許就應該搬離這個小漁村。
“既然知道了,你就不應該再來尋我。我,我也並非厭惡你。鳴玉,我不同你在一處,並不是我厭惡你。”
而是因爲她心中有他。
鳴玉聽着這句話,紫色重瞳亮了起來,滿心歡喜地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堯月的手,卻被堯月躲開了。
他的心也落空了。
“那是因爲我不想同你在一處。莫再來尋我了。”
堯月轉身進了門,將木門關上。
躺在牀上輾轉一夜,堯月幾乎是睜着眼到了天亮。
因爲鳴玉站在門外,直到天亮,才離開。
她聽着他離去的腳步聲沉重緩慢,好似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