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玉感到非常的意外和突然,有些不相信地掉頭注視着他:“你剛纔說什麼?”洪新暉坦誠地說:“我說,我們可以再瞭解瞭解,要是真的適合,有感情,就……”
蘇小玉爽快地說:“可以啊,我真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幫助。”說完,自覺不夠妥貼,又補充說,“我是說,我想去學電大,你看我,學什麼專業好?”
洪新暉說:“這就要看你愛好什麼了,我建議你,學酒店管理,或者其它稀缺的專業。”蘇小玉說:“什麼時候,我去電大看看,你能陪我去嗎?”洪新暉說:“可以的,我給你去參謀參謀吧。”
他們說着說着,就走到了前面一個公交站頭上。蘇玲玲一個人倔倔地等在那裡,他們向她走過去,帶着她一起乘車回來。
回到村裡,蘇小玉與洪新暉深情地對視了一眼,揮手分開。可沒想到,她剛走到老黃的修車鋪門前,老黃突然從修車鋪裡走出來,衝她咧開大嘴,傻乎乎地笑。
蘇小玉一驚,不知道他要幹什麼。自從與他分開後,他從來沒有這樣衝她笑過。她平時儘量不跟他照面,偶然碰到他,最多跟他點個頭,或問候一聲,就形如陌人了。今天他是怎麼啦?
老黃搓着兩隻油膩膩的手,尷尬地笑着,對正要走過去的她說:“你來一下,我跟你,說一句話。”
蘇小玉愣了一下,說:“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嘛,搞得神秘兮兮的,讓人看見了,象什麼啊?”
老黃這纔有些好不好意思地說:“我兒子小軍,找他媽媽去了。”
蘇小玉疑惑地說:“這,你告訴我幹什麼?”
老黃訥訥地說:“我是說,他走了,我就清靜了,自由了,就可以……”
蘇小玉聽懂了他的話意,拉下臉說:“你不要瞎想,我媽媽也在這裡,我們之間,不可能再有什麼了。”說完別過頭,迅速朝自己院子的那條小巷子裡走去。
小軍受不了爸爸對他奴隸般的看管和打罵,更厭倦了成天窩在修車鋪裡的枯燥生活。別的象他一般大的孩子都在上學或者玩,而他卻在爸爸的監督下,日復一日地搗鼓這油膩膩的東西,覺得一點也不開心,就一直心浮氣躁地想逃出去。
可能逃到哪裡去呢?他想來想去,這天,突然想起給外公打個電話,問一問有沒有媽媽的消息。就趁爸爸埋頭在一臺洗機裡忙的時候,偷偷到那個鐵通電話間裡去打長途。巧得很,正好是外公接的電話。他說:“外公,我是小軍。我嗎?不好,爸爸一直讓我修電器,我不想修。外公,你知道我媽媽在哪裡嗎?”
外公說:“你媽媽前一陣打過電話回來的,報了平安,說她現在在南京,情況還不錯。她問你的情況,我大概說了說。唉,說你讀不進書,還……她聽了,很傷心。”
小軍卻很高興。媽媽問他的情況,說明還沒有忘記他,就問外公要媽媽的地址和手機號碼。外公猶豫了一下,才告訴了他。他用筆記下後,立刻就撥打媽媽的手機。
儘管已經有好幾年沒見到媽媽了,媽媽的形象早已模糊不清,可電話裡傳來一個女人低啞的聲音:“喂,你好。”他一聽就聽出是媽媽的聲音,可他沒能立刻叫出“媽媽”兩個字來,而是激動得一口氣堵在嗓子口,一時出不來。
媽媽又說:“喂,你是誰?說話呀。”
他這才帶着顫抖的嗓音說:“我是,小軍呀。”
媽媽沒有反映過來,愣了一下才說:“小軍,哪個小軍?”
他提高聲音說:“你兒子,小軍啊。”
媽媽呆住了,手機裡出現了長時間的沉默。
這時候,他卻很自然地叫出了好幾年沒叫過的兩個最親切的字音:“媽媽,”停了一下,又輕聲問,“你怎麼啦?”
“你是小軍?”媽媽這才疑惑而又驚喜地說,“你的聲音,怎麼象大人了啊?媽媽一點也聽不出來,真的,你是怎麼知道我手機號碼的?”小軍說:“外公告訴我的。”媽媽連忙關切地問:“你,現在在哪裡呀?情況,好不好啊?”
小軍悶聲說:“我在爸爸這邊,不好。我想,到你那裡來,好嗎?”
媽媽又沉默了,過了好一會才說:“你爸爸怎麼樣?他在做什麼?你有後媽了嗎?”
小軍說:“他在修電器,就那樣,不死不活。他跟一個叫蘇小玉的年輕女人,住過一段時間,後來,又分開了。”他想了想又說,“爸爸也叫我修電器,我一點也沒心思修。”
媽媽說:“你怎麼就,不去上學了呢?這個孩子,沒文化,將來做什麼啊?我聽你外公說,你,都怪我不好,害苦了你們,唉——”媽媽長嘆一聲,沒了聲音。一會兒,手機裡就傳來哧哧的抹淚聲。
媽媽哭了一會,才沙啞着喉嚨說:“小軍,那你就來吧,可你,暫時,不要把媽媽的地址告訴你爸爸,聽見了嗎?他曉得了,要來跟媽媽吵的。”小軍說:“知道了。”媽媽又說:“那你,有路費嗎?”
小軍心頭一緊,他身上只有29元錢,到南京不夠。自從被爸爸剁了右手一節食指後,他就再也沒有偷過。後來每當看到那節食指,他的心就要揪緊;每當聽到一個“偷”字,或者“賊”字,他的右手食指就會刺痛。所以他平時一直藏着那根殘缺的食指,不敢輕易讓它暴露出來。現在爲了去找媽媽,他不得不再去試一次了,就硬着頭皮說:“有。你的地址,就是外公告訴我的那個?”媽媽說:“是的,你一個人出來,路上要當心點,啊?”
從鐵通電話間出來,小軍心裡十分高興,就走到街上那個他經常去買東西的商店,問矮胖子店老闆:“叔叔,我問一下,乘火車到南京,多少錢夠了?”
矮胖子店老闆警惕地看着他說:“你問這幹啥?”小軍訕訕地說:“我隨便問問,你不知道,就算了。”轉身走出去。矮胖子店老闆在他背後喊:“車票有好幾個檔次呢,最差的,40元,最好的,90多元。”
小軍聽明白了,知道到南京必須有100元錢才行。回到修理鋪,爸爸還在那臺洗衣機的屁股裡忙,眼睛就骨轆轆轉起來,尋找他放錢的那隻鐵皮盒子。卻找來找去找不到,怎麼辦呢?他不敢問爸爸要,媽媽說不讓爸爸知道她地址的。他呆呆地想了一會,就溜回家去,關了門,翻箱倒櫃地找起來。
他好緊張啊,從來沒有過的緊張。以前偷錢時,他都沒有今天這麼害怕過,有時甚至是抱着好玩和惡作劇的態度偷的。今天,他知道成不成,直接關係着他能不能見到媽媽的大事。要是被爸爸撞見,或者發現,那就完了。啊——他的斷指一陣鑽心般的刺痛。不僅要遭爸爸懲罰,還見不着媽媽了。所以他格外小心,翻了翻,就將翻亂的東西弄成原樣;找了找,就去撩開窗簾往外看。他緊張得身上燥熱,頭上冒汗,卻一分錢也沒找到。
只得放棄,匆匆關了門到修理鋪來。爸爸瞪着他:“你到哪裡去了?”他嚇了一跳,以爲被他發現了,站在那裡不動。爸爸說:“你把這個發動機拆下來。”他心裡一鬆,連忙拿了鉗去拆卸。
吃完晚飯,他心浮腳癢,再也呆不住,就趁爸爸洗澡的機會,溜出院子。今晚,他必須得弄到100元錢,否則明天就逃不成。他先轉到那個小店裡,見店老闆的錢盒子就放在冷凍箱上,裡面有很多零鈔。他站在那裡,眼睛轉來轉去,等待下手的機會。
不是被迫無奈,他也不想再偷了,這次就算是最後一次吧。到了媽媽那裡,情況好的話,就堅決不偷了。他的心提在嗓子眼裡:這次出手,一定要穩,千萬不能讓人發現。所以幾次,那個態度溫和的老闆娘轉過身去做生意,他都遲遲沒敢下手。後來,老闆娘見他一直轉在那裡,警惕地看着他問:“你想買什麼?”他慌了:“我看看。”趕緊走開。
小軍又向一條巷子裡的那個黑網吧走去。因爲無證經營,小網吧的門一天到晚都是關着的。他推門進去一看,十多臺電腦前都已坐滿了人,那個年輕的女老闆,正坐在門口那個收錢的桌子邊,沒有下手的機會。他只在門口站了站,就出來了。
他在村裡走來走去轉了一圈,憑經驗,知道這個時候,一個下手的機會都沒有。前一陣,他不想偷了吧,眼前到處是機會,現在想偷了,卻一個機會也找不到。心裡想,實在不行,明天先上路再說,混不上火車,就在火車站想辦法。
他眼睛掃來掃去觀察着,從一條巷子裡往外走去。經過一間小房子門前時,他習慣性地往裡看了一眼,見門口那張桌子上躺着一隻精緻的手機。裡面正好沒人,他心頭一跳,環視四周,見沒人注意他。